“花了四百来文,肉疼死我了。”
杨展没有藏着掖着,毕竟已经和朱高煦相熟三个多月,对他什么性格很是了解。
如果他们不说,朱高煦恐怕会不高兴。
“那确实挺贵的……”朱高煦倒吸了一口凉气,毕竟洪武年间百废待兴,工廉物贵。
据他这三个月走访所知,即便是大明首都的南京城,一个普通出力的力夫,一日也不过二十文钱罢了,若是请一个老妪在院里帮工,一个月更是只需要三百文。
也就是说,这一小车东西,足够雇两个成年男性为他们干十天活了。
“把东西都收拾进去吧。”
朱高煦走到了柴房门口,将门打开后示意他们把柴火搬进去。
一摞用藤条捆绑的柴火足足百来斤,不过对于十八九岁的王瑄和杨展来说,也就是喘几口大气的事情罢了。
倒是朱高煦,他左右手各自提着一摞柴火,走起路来如闲庭散步,瞧的二人有些胳膊疼。
“殿下您这力气涨的有些快了吧……”
王瑄瓮声瓮气的开口,却听得朱高煦笑道:“你二人在我这个年纪时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是忙于声色犬马,错过罢了。”
说话间,朱高煦已经把两摞百斤柴火放好,并看着王瑄和杨展放下柴火,并将柴火堆好后才点了点头:
“这四百斤柴火,差不多够烧一个月了。”
朱高煦说话间,杨展和王瑄出门搬着两个菜篮前往前院的厨房,而朱高煦见状也从解开柴火摞,抽出十几根木柴,抱着向前院走去。
等他走进厨房的时候,杨展和王瑄已经摆放好了细盐和酱油、老陈醋,此刻正在往清洗干净的米缸里倒入大米。
不过,这个时代由于没有化肥,因此生产出的大米与后世的大米是没有可比性的。
但即便如此,朱高煦却还是听得杨展絮叨道:
“眼下太平,家家户户都有田地,两宋和前元的占城稻都没人吃了,都改吃白粮了。”
“白粮?”朱高煦顿了顿,而杨展见朱高煦疑惑,也顺着解释道:
“两宋时人比地多,因此只能种占城稻吃,但占城稻难吃,只能果腹,因此是穷苦人吃的。”
“直到陛下开创大明,分发荒地,地才比人多。”
“这地多了,人们就对吃的有了要求,自然不愿意吃占城稻,而是吃这一季的大禾白米。”
“只是这大禾白米仅我们江南、湖广种,因此流出甚广。”
听着杨展的话,朱高煦倒是没想到,大明朝的百姓还能吃白米这种精粮。
不过仔细想来也很正常,明初耕地三亿余亩,种出的粮食总得有人消费,况且由于元末战乱,土地抛荒严重,因此大量耕地尚未能开垦。
在朱高煦的记忆里,他上历史课的时候也学到过。
明代二百余年中,除了边疆省份,其它大部分地方基本都是承平已久,没有太大的战事和战乱,一直到万历二十年以前,大部分地方都是能吃饱饭的。不仅是明代,自唐代开始,白粮就已经走入平民家中了,只是安史之乱打乱了这一进程罢了。
回过神来,朱高煦看向了一旁二人买回的蔬果。
竹篮中,白菜、茄子、鸡蛋、菠菜、江鱼等物不少,还有一块鲜活的肉和几斤青枣。
“这是什么肉?”
朱高煦把那肉拎起来询问,杨展和王瑄也倒好了米,回头应答道:“牛肉!”
“牛肉?我不是记得不能吃牛肉?”朱高煦一脸疑惑,但杨展却疑惑看向他:
“我们大明不禁吃牛肉啊,我们是禁止私自宰牛……”
杨展解释后,又告诉了朱高煦关于牲畜的一些律令。
如《大明律》中规定,民间的马、牛这类牲畜,一般不许私自宰杀,只有老病不堪用了才准杀,而且必须提前报告官府。
另外牛筋、牛角还必须上交官府,因为是用于制作弓箭、甲冑等军用物资的材料。
民间百姓若不提前告官者,则以私宰论罪。
按照大明律,私宰牛马的罪刑虽然重,但也不至于斩首和流放,而是杖则,比前几朝较为宽松。
“那肉行之中售卖的牛肉不在少数,价格又便宜,我等自然买牛肉回来吃,若是猪肉和羊肉,那是万万吃不起的。”
解释之余,杨展又献媚道:“不过那是我们这两个浑厮,若是殿下想吃,那还是轻轻松松的。”
“照你话里意思说,猪肉比牛肉还贵?”朱高煦对杨展的话十分感兴趣。
眼下的南京城还没有明代后期那种百万人之巨,因此身处外城的大教场四周都是农田,距离最近的集镇都有十余里。
他虽然来了大明三个多月,但出了王府就来到大教场,还没好好出去逛过。
“贵啊!”杨展激动道:“今日那大树营肉铺的猪肉十八文,羊肉二十二文,大鹅一百八十文,除海鱼、河鱼、水鸡外,就数牛肉最贱,只拿十五文便有一斤。”
“我们这块牛肉有三斤重,够我们吃两顿了。”王瑄坐到了灶台前,在台前烧火的同时不忘乐呵呵的笑着。
“哪天我也去逛逛那大树营。”朱高煦听二人说的有趣,也倒想去看看洪武年间的集镇民生。
“好!”瞧朱高煦这么说,杨展也打米放入锅中,准备淘米做饭。
见二人动手,朱高煦自己也看了看食材,动手将蔬菜牛肉洗净,然后把牛肉放到旁边的灶台焯水。
三人昨日便已经说好了,朱高煦做饭,二人打下手。
虽然二人觉得有些违背礼法,但毕竟朱高煦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能拒绝。
因此在今日,他们便一大早出门买了瓜果蔬菜,这会儿也是尽可能帮忙。
好在厨房内的灶台有三个灶口,朱高煦才得以对牛肉焯水,旁边烧水,自己把江鱼料理。
不过在他翻找蔬菜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东西。
第10章 轻钞重钱
“杨展?这辣椒你们从哪里弄来的?!”朱高煦在菜篮里瞧见了一样熟悉的食物,那就是本该明代后期才传入的辣椒。
不过,此刻的它很小,只有一两厘米,并且是晒干的。
作为一个喜欢吃辣的人,此刻瞧见辣椒的他,比看到了老乡还觉得亲切。
“辣椒?”
正在埋头烧火的杨展疑惑抬头,瞧见朱高煦手中红彤彤的辣椒后,这才骂道:
“这是王瑄那浑厮从家乡带来的,我都说江南和北平人不吃野椒,这厮偏好这口,稍许让他自己做饭去,别难为了殿下。”
朱高煦听闻杨展称呼辣椒为野椒,不由觉得疑惑,侧头向王瑄看去。
那王瑄好似做错了事的孩子,挠了挠头,瓮声回答道:
“殿下,咱是山里出来的,那地方起雾的时候潮湿,得吃些辣的。”
“您要是不喜欢,咱日后自己吃,反正也快吃完了……”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无辣不欢的朱高煦咬牙切齿道:
“我就好这一口,这玩意你从云南那里找到的,让你家人再寄些,不……等会把它种子撒后院院墙的荒地里!”
“啊?”听到朱高煦爱吃野椒,杨展吃了惊,随后就觉得有些难受。
他出生江南,对于辣味调料可没那么喜爱。
只是他前脚犯难,后脚便见朱高煦拿着野椒咬了一口,看得他目瞪口呆。
“这辣度……还行。”
品尝着口中野椒的辣度,朱高煦满足的点了点头,感觉也就和花椒的辣度差不多。
王瑄见他这样,也笑着解释道:
“这是我爹和西平侯去南边打仗时在路边见到的野椒,但是没人吃,我爹吃了一口感觉还不错,就带回了家里。”
“只是这东西养不了,恐怕殿下您要失望了。”
王瑄叹了一口气,而朱高煦也心痛的看着手中为数不多的几颗野椒:“不管,你先试试。”
朱高煦事前并不知道在中南半岛及云贵高原有这种野生的小辣椒,虽然它不是那么辣,还很小,但为了满足自己口腹之欲,他还是想让王瑄试试看。
想着,朱高煦把籽交给了旁边高兴的王瑄,自己开始切菜备菜。
等牛肉焯的差不多,他将牛肉拿出放凉,让杨展洗了锅,拿出油壶倒了一两油,瞧着杨展肉疼。
要知道油在此时依旧昂贵,平常人吃油也基本只是在锅上滚一圈后倒回,到了朱高煦这里则是跟不要钱一样。
朱高煦起锅烧油,花费一刻钟时间备了三个菜,而杨展那边则是在看米饭。
等朱高煦把最后的一个白菜汤弄完,三菜一汤便已经摆在了前院的石桌上,而米饭也已经成熟。
杨展把一锅饭端了出来,王瑄则是乐滋滋干完活回来,洗了把手就拿出碗筷。
等朱高煦坐下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则是清炒白菜,野椒炒牛肉和干煎江鱼、豆腐白菜汤。
“动筷吧。”
朱高煦忙着吃完饭去看兵书,因此动作很快,二人见状也跟着动筷。
只是吃到一半后,朱高煦才忙着问道:“今日我们这伙食,平民能吃上吗?”
“家中有田有地,人还在南京打工做事的应该能吃上这鱼和菜,那牛肉是万万吃不到的,不过殿下您做的还挺好吃,比松江府的大厨做的还好吃。”
杨展一边吃,一边解释,还不忘拍马屁。朱高煦听后却也没有高兴,而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江南一带百姓的生活。
倒是王瑄闻言摇头道:“那是江南,若是北方和西南,吃的自然不可能这么丰盛。”
“我在云南时,迁移过去的汉民尚且能吃个白菜,当地的土蛮则是一份糙米饭配着点野菜和水便吃了。”
“那确实过的不太行……”听着王瑄的话,朱高煦不免庆幸自己穿越到了老朱家。
如果自己穿越到西南的少民身上,那恐怕真要过上王瑄口中的生活了。
“明日起你们二人照之前一样学习武艺,练完再出门买菜。”
朱高煦交代了一声,然后就起身回到了书房。
到了书房里,他瞧见了桌上的钱钞,然后又拿着钱钞走出来丢给杨展:“今后就你来管钱了。”
“这么多?!”杨展接过价值三十贯的钱钞,脸上乐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