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问题是,当地的地下水充不充沛,能不能种树。”
“另外,四百里路,需要多少抽水机才够?”
一名年轻官员摸着下巴开始说服众人,另一人闻言也点头道:
“只要有地下水都好说,但这地方是戈壁沙漠,如果真的有地下水,那也不会寸草不生啊。”
“不一定,就我们在河套和哈密的经验看来,沙漠戈壁地下确实存在地下水。”
“这些地下水主要来源于沙漠河流的补给,以及少量的雨水贡献,但难点在于它们的水位一般很深。”
“例如河套的定襄也有一些戈壁滩,但它们的地下水位只有不到三丈,而哈密的戈壁滩地下水位最深,约十丈。”
“这些例子都说明了,沙漠戈壁滩的地下水资源十分丰富,储量惊人,只是看我们是否有能力获得。”
两名太学调派的年轻官员讨论着沙漠戈壁地下水的理论知识,面对他们两人的话,工部许多官员仿佛听天书一般,甚至连黄福都有种感觉自己被时代所淘汰的想法。
深吸一口气,黄福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不管怎么样,总归得试试才能知道。”
闻言,其他人也只能商量着派出了勘察水文和铁路的几名官员,让他们前往这条古道勘察。
下了决定后,他们便开始继续对铁路及各地河道工程关注了起来。
与此同时,云南改土归流的扫尾工作也随之完成,至此大明云桂川黔等地土司遂灭,仅有三宣十慰尚有土司。
正是因为明军对西南改土归流过于迅猛,引得老挝等地土司纷纷警惕,与车里府百姓常有摩擦。“额啊!”
“疼死我了!”
“娘啊!”
寒冬腊月间,北方已经飘雪万里,南方车里府却响着凄厉的惨叫声。
发出凄厉惨叫声的地方,是一座被水泥墙围起来的军营之中。
此地来来往往走动许多穿着白色布衣的医护,身上大多染血。
不多时,身穿官员常服的陆愈急色匆匆赶来,听着军营内的哀嚎声,脸色煞白一片。
“怎么回事?”
陆愈神色紧张的询问一旁的府丞,他没想到自己不过出去一趟,车里府居然爆发了战事,许多百姓被砍伤送入了军营中。
“是老挝军民宣慰司那边丰沙里土司,他突然带着人袭击了两个村庄,还好放出了狼烟把他们吓走。”
府丞脸色难看,陆愈脸色更难看:“死伤多少人?”
“死十七人,伤五十六人。”府丞攥紧了拳头,陆愈闻言只觉得胸中有怒火似要迸发。
他就任车里不过一年多,如今刚刚让陇川的移民安稳下来,便遭遇了土司的袭击。
这消息一旦传开,肯定会有移民北逃,所以必须得在事情发酵前解决好这一切。
“刘指挥使怎么说?”
陆愈红着眼询问府丞,府丞摇摇头:“刘指挥使说,他们得有都督府的军令才能出兵征讨。”
“我现在就回去上奏朝廷!”陆愈留下一句话,随后便急匆匆走出了军营。
远处,曾经只有木寨的景洪县已经被经营出了垒砌石块的混凝土城墙,从军营到城墙这一里道路两旁都是种植水稻的水田,不过现在站在田里的百姓都看着急色匆匆的陆愈,同时也后怕的看向了军营。
显然,两个村庄被袭击的消息已经传开,而陆愈如果想不到安抚人心的手段,那他很有可能要面临百姓北逃的结果。
那两个被袭击的村庄距离县城不过二十余里,天知道下次被袭击的是村庄还是县城。
返回府衙,陆愈很快就写好了一份奏疏,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与此同时,他也亲手写榜,并让刚刚筹建的《车里日报》加急刊发第一份报纸,并在上面亲自写了一篇文章来安抚百姓。
对于陆愈,车里府的百姓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他经常跋山涉水前往每一个村庄提出自己的意见,听取百姓的心声。
故此在看过他的文章后,许多人也渐渐收起了北逃的心思,但这前提是陆愈能解决这一切。
如果这件事情解决不好,那即便冒着再次被流配的罪刑,这些获罪被迁徙而来的百姓也要向北逃命。
相比较因为战事而焦头烂额的陆愈,陇川府的江淮反倒是搞得有声有色。
“这情况还是不错,可以修建一条前往蛮莫的铁路,不过你们这里的地形太复杂,想从陇川修建铁路去昆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陇川府官道上,随着马背上的一名工部官员摇头说出这句话,骑马跟在他身后的江淮也露出担心:“是造价比较高吗?”
“不是……”工部官员摇摇头,最后叹了一口气道:
“也就不瞒你了,以朝廷现在的技术,除了滇中地区能修建短程铁路以外,其它地方都不适合修建铁路。”
“当然,陇川府四县在河谷中,想要修建还是不算困难的,但以当地的铁产量和人口情况,这条铁路没有十年时间根本修不好。”
“文清,算师兄劝你一句,这三年做完,还是早早换个地方吧,以你探花的身份待着这里,起码要被埋没十年。”
工部官员勒马对江淮劝导,江淮闻言却笑道:“只要陇川府的铁路可以修通,那我就有自信带着我的家乡发展起来。”
“师兄你不用劝我,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况且不过区区十年,我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熬十年也才而立之年,师兄的心意我领了,但陇川府的发展交给旁人我不放心,还得我自己来。”
江淮彬彬有礼,脸上笑容让与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
见他执着,那工部官员也只能依照他的意思,将陇川铁路规划了出来。
在铁路规划并制定好造价后,江淮第一时间拓印了副本,在送别江宁中学的工部师兄后,这才拿着文册前往了南甸县。
他带着几名护卫策马返回南甸,并直接朝着南甸的军营赶去。
面对他一个文官,值守的兵卒在简单检查过后便放行了。
走入军营内,江淮也带着文册找到了坐在帐内休息王瑄。
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征,故此见到江淮赶来,脸上也浮现出笑脸道:“如何?”
“这是拓本,虽说陇川铁路可以修建,但云南地势复杂,想要联通昆明却是难如登天。”
江淮递出文册后便直接坐在了一旁,王瑄闻言目光失望,但还是翻开了拓本。
“不错,按照这么做的话,陇川府百姓的生计倒也算是被你解决了,不过铁路连接不了昆明,那西南铁路恐怕无法执行了。”
王瑄摇头作答,江淮也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故此对于县里改稻为桑的事情,我准备缓一缓,留下足够的耕地来保障百姓和军队的口粮。”
“好!”王瑄脸上露出笑容:“你能这么想极好。”
“对了伯爷……”江淮突然收起笑容,不免询问道:
“其实学生一直有一件事不解,想请问伯爷……”
“你说!”王瑄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江淮等他喝完才开口道:
“朝中皆视新政派为渤海派,那为何您却不让我与新政派交往?”
“……”王瑄顿了顿,脸上笑容缓缓收敛,而后才说道:
“渤海派是渤海派,新政派是新政派,地势上渤海是关外,科举中渤海是北方,而我们这里是西南……”
“一个东北,一个西南,你觉得我们真的是一派吗?”
“您是说,争抢资源?”江淮皱眉,王瑄点头道:
“你倒是一点就通,不用我过多解释,省去许多麻烦。”
认可之余,王瑄继续说道:“东北与西南南辕北辙,许多事情一旦牵扯到资源投入,那必然会陷入争端。”
“别的不说,单单说这铁路你就应该明白。”
“现在的苗头还不明显,但等到日后爆发冲突,我不希望我在庙堂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王瑄的意思是自保,江淮闻言颔首道:“只可惜不能与黔国公联手,不然我们在庙堂上也能有一席之地。”
作为总镇云南近三十多年的沐家实际上也有不少门生,黔国公府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也能在庙堂上帮忙说说话。
这点,作为后起之秀的王瑄是拍马不及的,所以他才需要扶持学子。
尽管他有朱高煦的信任,可若是有一天朱高煦驾崩,亦或者自己提前一步离去,那庙堂之上还有谁能护住王家?
王瑄虽然看似憨厚,但他的心思却十分缜密,他很清楚自己能在滇西有极大威望并不是因为他在滇西屡立战功,而是他深得朱高煦信任。
换而言之,没有了朱高煦,他王家就是浮萍无根,结局很难说。
若是能培养出一个江淮,那王家日后即便子孙无能,江淮也能庇护王家数十年。
想到这里,王瑄这才开口道:
“这新政派看似铁板一块,实际上只是因为江南那群人还在罢了。”
“有朝一日江南那群人要是融入新政,亦或者被陛下覆灭,届时庙堂失去平衡,党争兴许便要降临了。”
王瑄的话让江淮心里一沉,他并不希望看到那一天,但他很清楚那一天会到来,即便不是新政派和江南守旧派,也会是其它派系。
说到底,大明过于强大,而过于强大的王朝往往是灭亡于内部。
“以你的聪明劲,不应该连这种都想不明白,你只是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罢了。”
王瑄看着江淮,心里不免对他多出几分喜欢:“我有意将我侄女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王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江淮闻言心里一咯噔,脑中不免浮现昔年的那娇俏少女。
瞧着他的模样,王瑄轻笑道:“我知道你和那齐家小娘子的事情。”
“只不过对于这件事,你听我一句劝,你这样的人,娶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那小娘子与他的夫君尚未和离。”
“你强行与她沾染关系,到头来反倒是害了她……”
“我……”江淮想说什么,王瑄却摇头道:
“好了,我说的这件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我那侄女小你八岁,如今不过十四,有的是时间等你。”
“学生告退……”得到准许,江淮起身退出大帐,眉宇紧皱间走出了军营。
“知府”护卫见他走出,连忙牵着马,将缰绳递给了他。
江淮接过马缰,眺望远方的南甸县城,却不知道心中是何种想法。
他想到了齐家小娘子,却也想到了王瑄对他的那番话。
他只是想科举回家,让家乡越来越好,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需要被这世间弄得复杂呢。
“为官……就一定要拉帮结派,才能在官场待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