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养心殿内,朱棣对着郑和交代,郑和闻言也作揖应下,随后在朱棣的默许下退出了养心殿。
在他走后,朱棣将目光投向王彦:“你自己参与没有?”
“奴婢……”王彦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收了些。”
王彦不是害怕朱棣,而是害怕朱高煦,所以他才敢告诉朱棣,希望朱棣来保他。
如果朱棣不保,王彦可不认为朱高煦会因为这些年的情分而放过自己。
“贪墨多少,都交出来吧,另外你替俺走一趟,让下面的那群人也把贪墨的钱粮交出来,这样俺才能对老二求情。”
朱棣闭上了眼睛,语气十分沉重,甚至用上了“俺”的自称,可见事情严重程度。
“奴婢叩谢陛下圣恩!”
闻言,王彦跪在地上五拜三叩,随后起身向外走去,对燕府诸将通知去了。
一场大朝会,瞬间让整个北京城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哪怕外城的平民都能感受到城内的变化,一时间所有人都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只是他们不清楚,他们得罪不起的那群人,此刻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北京的气氛很快随着西厂的出动向外传播,朱高煦给了朝臣们机会,但不代表他会给下面人机会。
很快,数万锦衣卫在北方开始行动,许多官员在众目睽睽下被抓捕,甚至连负责工程的小监工也不例外。
“抓错人了!一定是抓错人了!”
“对!我们只是小小的监工,为什么要抓我们!”
“闭嘴!”
平阳段铁路上,曾经欺压老长工和青年的王胖子被锦衣卫抓捕带走,就连他的两个跟班也被带走。
几个月时间,他们三人吃的脑满肠肥,但此刻却如死猪般被带走。
他们不断“叫冤”,换来的却是狠狠的一记耳光,甚至将其因为过分吃糖而腐朽的牙齿都打飞了数颗。
一批新的官吏接管了平阳府和平阳段铁路,面对站在自己面前安抚自己的吏员,老长工与青年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这位吏员能保持多长时间的清廉,但他们知道,他们起码能松一口气了……
这场风暴还在继续,从北京到辽东、山西、山西、乃至渤海。
与此同时,一批批金银也被押往司礼监衙门处,每日被运抵此处的金银足有十数车。
许多人原本还抱着观望的心态,可随着外界的严打越来越严重,他们也纷纷计算账本,带着账本与金银铜钱来到司礼监认罪。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腊月初一到来,在京的数千名西厂力士与锦衣卫也开始了活动。
朱高煦是带着答案给这些昔日功臣一条活路的,但他们选择赌一把,那就只能怪他们自己了。
“淇国公丘松,自首脏银十六万九千八百二十七两六钱五分。”
“泰宁侯陈圭,自首脏银十四万三千六百……”
“同安侯火真,自首脏银十二万二千……”
“安东伯李齐,自首脏银十一万五千二百……”
“魏国公徐钦,自首脏银十万九千……”
“鸡西伯李察……
“黑水伯李赤……
“思恩伯房宽……”
乾清宫内,辍朝一个月的朱高煦听着这些从亦失哈口中说出的人名和数额,他手中的扶手被攥紧得发出了声响。
他有想过这些人会收受钱粮,但他没想过会有那么多。
“陛下,合计国公两位,侯爵七位,伯爵十四位,此外还有六府六部正五品以上的六十九名官员,以及大明宫和内廷除王彦以外的十六名太监。”
“贪墨脏银合计……四百七十六万五千四百二十七两三钱二分五厘。”
“嘭”的一声,椅子的护手被朱高煦硬生生掰断,亦失哈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放下文册,上前将朱高煦的手摊开。
确认朱高煦没有受伤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千万别气伤了身子。”
他关心着朱高煦,朱高煦听后却依然难以平静下来。
铁路开修至今不过七年,而这些官员所拿的恐怕还没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七年时间里,所有人贪污了不下千万两,而这足够再修建一条六七百里长的铁路。
“他们好啊……真是好样的!”
朱高煦被气的发笑,亦失哈担心道:“有的人也不知道是铁路的款项,如果知道,他们一定不敢贪腐的。”
“借口罢了!”朱高煦一拳砸在龙案上,那龙案上的笔墨奏疏震动一片。
“告诉胡纶和刘勉,给我好好查!”
朱高煦忍住了想要打砸东西的想法,整个人呼吸都略带发颤。
亦失哈见状连忙去办,而这时郑和也走入殿内作揖道:“陛下……”
“你想来说情?”朱高煦目光不善,郑和是第一次被朱高煦以这种目光直视,不由得低下了头。
“陛下,您毕竟答应过太上皇和群臣……”
“我答应了什么?”朱高煦反问郑和,郑和却被他问住了。
确实,朱高煦从来都没有说交出脏银并自首认罪就会被放过,只是众人觉得他重情义,故此才会下意识觉得交出脏银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你先下去,我自己一个人想想。”
朱高煦开口送客,郑和无奈,只能作揖退出了乾清宫,并在宫门处瞧见了匆匆赶来的皇后郭琰。
“皇后殿下……”
郑和作揖行礼,郭琰见他表情不好看,便大概猜到了里面的情况。
“看样子陛下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既然这样,我便不进去了。”
“至于你也不用太担心,陛下心里肯定还是舍不得对功臣下手的。”
“况且即便他不顾忌自己,也得顾忌太上皇。”
“让陛下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和太上皇复命吧。”
郭琰安抚了郑和,郑和闻言点点头,作揖便离开了乾清宫。
郭琰倒是没有离开,既然不能进去,她便前往了旁边的宫殿休息,等待朱高煦不那么生气了再进入乾清宫。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两个时辰便过去了,亦失哈也回到了乾清宫。
只是他回来时,朱高煦一言不发的盯着《天下四夷宾服总图》,背负双手站在地图前面。
不多时,殿外班值太监突然开口:“陛下,沈国公王义与肇州侯陈昶等人跪在乾清宫门处求见陛下。”
“陛下……”闻言,亦失哈小心开口,生怕朱高煦还在气头上。
“不见!”
朱高煦黑着脸给出回答,这让亦失哈心情一沉。
班值太监见状,当即走出乾清宫的宫道,穿过宫门,见到了跪在乾清宫门的王义等人。
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了,年纪最大的王义则是六十了,几乎都是渤海一系将领。
他们跪在宫门前,眼巴巴的看着班值太监走来。
“诸位请回吧,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这……”听到这话,李失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王义和陈昶。
二人脸色也不好看,见不到朱高煦,他们怎么知道李齐、李察等人会被判处什么罪刑。
“请公公奏告陛下,臣等在这里等待陛下召见……”
王义虽然也觉得这件事做的丢人,但为了弟兄们的性命,还是厚着老脸对这班值太监作揖起来。
“沈国公您这就太折煞我了,我现在就为您通传。”
班值太监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往宫门内快走而去。
不多时,他回到了乾清宫内跪在金砖上作揖道:“陛下,沈国公他们说就在宫门等您的召见。”
“那就让他们慢慢等好了!”
朱高煦依旧背负双手,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的地图,亦失哈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
直至太阳落下,亦失哈才看了一眼窗外作揖道:“陛下,下初雪了……”
朱高煦毫不回应,这让亦失哈心情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至于乾清宫门处的王义等人,也在风雪下显得格外弱小,摇摇欲坠……
第494章 癸卯案终
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风雪交加。夜空中雪花被大风刮起,跪在乾清门前的数十位勋臣面对狂风暴雪,似乎也感受到了寒意。
许多人的肩头堆积着积雪,一动不动,就连发须上也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常年的酒色掏空了不少人身体,曾经可上山捉虎,下水擒龙的他们,此刻在风雪下瑟瑟发抖。
尽管寒冷和风雪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没有人敢挪动身体。
不多时,乾清门外的广场又走来一批武官,而这次则是以朱能、李彬等人为首的燕府派。
他们见到王义等人情况,朱能与李彬等人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跪在了乾清门前。
他们身后的燕府派诸多勋臣武将也纷纷跪下,一时间乾清门外聚集了近百名正四品以上武官、勋臣,好不壮观。
“陛下,成国公也带人来了,现在正跪在乾清门外。”
亦失哈小声传话,可朱高煦并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