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癸卯案”的影响不仅仅是贪腐,也让朱高煦对六军都督府的信任降低了许多。
至少在以前,他不会让都察院对六军都督府和军队京察。
“奴婢领命……”
亦失哈没敢多说什么,只是作揖应下后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后不久,与他一起返回的还有户部尚书郭资和吏部尚书夏原吉。
二人入殿唱声作揖,最后落座开始汇报。
“陛下,今岁的科举,是否要提高录用数量,地方上的官员似乎有些不足。”
夏原吉率先开口,毕竟这次抓捕的官员太多了,要知道大明一年顶多从进士中选官三百人,而今一下子抓走一千二百多。
虽说可以用举人代替,但举人始终不如进士含金量高。
只是面对夏原吉的建议,朱高煦毫不犹豫的拒绝道:“规矩不能变,进士不够就用举人。”
“臣领命。”见状夏原吉便不再多说什么,户部尚书的郭资则是作揖道:
“陛下,钱粮已经下旨归入银行了,剩余三百多万贯都调拨给了工部,此外海军都督府上疏需要重新建设一批宝船和福船,需耗费一百三十余万两。”
“准!”朱高煦不假思索的同意,毕竟海军是大明能源源不断获得海外金银的根本,加上现有的宝船和福船大部分都是二十几年前建造的了,更换一批新的也十分正常。
“去岁,行政支出三千四百三十余万贯,军费支出一千七百余万贯,基础建设支出九百七十万贯,合计六千一百余万贯。”
“至于岁入,去岁田赋及商税、杂项合计四千五百七十万贯,负一千五百三十万贯。”
郭资汇报了一下去年的岁入情况,又紧接着补充道:
“另外,癸卯案的抄家中,还从中抄出六百万贯的国债,这些国债是要投入市场还是……”
他小心翼翼询问,朱高煦闻言摇头:“就地销毁就行。”
“是……”郭资松了一口气,销毁了这六百多万贯的国债,每年也能减少十几万的利息了。
“明年年末要偿还第一批的两千万贯国债,户部的钱粮充足吗?”
朱高煦询问郭资,郭资连忙作揖:“回陛下,如果今年负支出不超过一千八百万贯,那明年年末应该能偿还。”
“不过,明年的负支出,朝廷便有些负担不起了……”
郭资的话似乎有别的意思,朱高煦皱眉道:“你有什么建议。”
“臣建议,将查抄所得的六百多万亩耕地贩卖……”
郭资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朱高煦听后有些挂不住脸,毕竟他才说要均分给百姓。
郭资似乎也知道这么说会让朱高煦挂不住脸,故此他连忙继续说道:
“虽说陛下将田地均分百姓是一项善政,但田地到了百姓手中,产出纳税并不算多,朝廷虽说把田卖给了百姓,但这笔钱基本都投入在地方上,也是变相的帮持百姓,所以陛下不用有任何压力。”
面对郭资的提议,朱高煦是心动的,但他还得考虑考虑,所以他将目光投向了夏原吉。
“夏原吉,你怎么看。”
“臣以为,此政可行。”夏原吉作揖回答,他也认为朝廷没有必要死撑着。
历朝历代查抄田亩,鲜有均分百姓的政策,都是把田亩通过地方官府贩卖,收拢钱粮回到国库。
朱高煦已经搞过很多次均分田亩,但这种手段并不利于平衡发展。
例如这次查抄的田亩大多都是北直隶、河南、南直隶的土地,这些地方的百姓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绝对算不上贫困。
相比较之下,西北和西南的百姓才是真正的贫困。
现在用北直隶、河南、南直隶百姓买田的钱去扶持西北和西南的百姓,这更有利于地方均衡发展。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你们就好好操办吧,把这批田卖出去,应该能偿还后年的国债和积欠了。”
朱高煦感叹着,郭资也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还有事启奏吗?”朱高煦询问,二人纷纷摇头起身。
在作揖行礼后,二人退出了偏殿,而在正殿理政的殿阁大学士们也看着他们离去,末了将心神放回到了自己面前的奏疏上。
五人脸色各异,王回脸色尤其不好看,毕竟这次被打击的一千多名官员,基本有七成都是新政派的官员,剩下的也是渤海的武官,这些都是他们的助力。
只可惜他们太蠢,偏偏在朝廷缺钱的时候去贪腐,不然也不会倒台的那么快。
想到这群人的愚蠢,王回便攥紧了手中的毛笔。
他的举动被其余四人看在眼里,徐硕是唏嘘,薛瑄是假装看不到,杨荣和杨溥虽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表情,但那戏谑的眼神却足够刺痛王回的心。
送夏原吉与郭资的亦失哈将他们的神态看在眼里,随后在返回偏殿后,将外面众人的神态表情转告了朱高煦。
朱高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他早已经走出了“癸卯案”的阴影,尽管这件案子带给了他不少的影响,但他已经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大明朝这艘大船的航行上。
“这个王回能忍住不贪,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朱高煦对王回做出点评,他没想到王回这种靠嘴皮子上位的人,居然在上位过程中连一文钱都没贪污过。
“起先奴婢也以为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肯定少不了贪污的手段,现在看来是奴婢着相了。”
亦失哈也毫不避讳的表达了自己对王回的看法,并得到了朱高煦的点头认可。
“人总归会贪恋一样东西,要么就是美色,要么就是名声,要么就是金钱,要么就是权力。”
“他不贪钱,对美色也不在意,那么他在意的无非就是名声和权力了。”
“若是名声还好,若是权力……”
朱高煦眯了眯眼睛,但他一想到王回与自己相差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他又渐渐放下心来。
“他们这次遭受打击,江南的那群人估计会在这次科举中做文章。”
“你让胡纶和刘勉多关注,科举的事情不能出现什么差错。”
“奴婢领命”亦失哈应下,朱高煦又询问道:“圻儿到哪了?”
“回陛下,半个月前的消息已经抵达广州了,最多四月就能抵达交趾南边的广南。”
亦失哈说着,同时又开口道:“此外,三殿下和四殿下今年便毕业,两位娘娘想请问陛下,这二位殿下的去处。”
“坦儿和垐儿吗?”朱高煦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车里、蛮莫都是不错的地方,他们日后就藩的地方也会在三宣十慰的地方上,提前去熟悉熟悉也好。”
“对了,最近王义在干嘛?”朱高煦想到了王义,亦失哈闻言眼神黯淡几分道:
“上次求情过后便染了风寒,好好治理了三个月才稍微好了些,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中休养,没有插手任何事情,只是常常召见那些入京述职的武官,教导他们以“癸卯案”引以为戒。”
“唉”听到这话,朱高煦长叹一口气,患得患失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495章 孝子慈孙
“我还以为我爹会把人都杀了,没想到除了王佐,其余勋贵只是夺爵,倒是文武官被杀了好几百。”五月的陇川府衙里,面对朱瞻壑的这句话,江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归还是需要人办事的,况且你觉得夺爵的惩罚很轻,但这已经很重了。”
“原本能富贵几百年,被他们这么一折腾,除了故里的宅子和田产,他们便不剩下什么了。”
“以陛下的脾气,这些人连带后代恐怕都再也没有走上庙堂的机会了。”
江淮唏嘘一声,同时也对旁边坐着的张渤海、高观说道:
“这里就我们四个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王纪这群人死有余辜,他们贪墨的钱粮也被朝廷重新调拨回来了。”
“陇川铁路还有一百七十五里,我希望接下来这一年时间能好好的将铁路修建好,实现陇川直通小西洋贸易市场的目标。”
面对江淮的话,二人没有开口承诺什么,只是作揖应下。
吩咐了二人后,江淮便与朱瞻壑说道:“陛下还没有下调走你的旨意,既然如此,你就暂时担任府衙的仓攒吏。”
“钱粮的事情你来盯着,我比较放心。”
朱瞻壑太子的身份在陇川府只有江淮、高观、张渤海、王涣、王瑄几人知道。
王瑄常年带兵在孟养、木邦、缅甸等宣慰司镇压不服管教的土司,王涣是西厂官员,所以朱瞻壑的身份并不容易暴露。
不过不容易是不容易,并不代表不可能。
事实上,许多人已经知道了朱瞻壑已经不在漠北戍边的消息,他们正在搜寻朱瞻壑的踪迹。
这次的“癸卯案”是由陇川挑起来的,所以朱瞻壑的身份,估计也隐瞒不了太久了。
趁他还能在陇川待着,多与他教些世俗东西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江淮便开始安排工作,而陇川府也经过这一次清扫而变得干净许多。
洪熙六年的癸卯案虽然被处死的人不足两千人,但被牵连的却有二十二万人。
从这案子中众人都看出了如今的皇帝依旧是当年那个皇帝,他对官员依旧是那样的态度,如果触及底线,那即便是渤海出身的武官也会遭到屠刀。
那二十三位勋臣用爵位换了一条命,但他们的权力与金钱都被剥夺。
不过在许多人眼中,他们被夺爵并不奇怪,毕竟他们之中许多人的功绩根本就达不到封爵的程度。
唯一令人吃惊的,便是魏国公徐钦被夺爵的事情了。
徐钦不仅是徐达的长孙,也是朱棣的侄子,朱高煦的侄兄弟。
他被夺爵,那开国六公爵便只剩下曹国公李景隆了。
在这场案子前,大明有公爵九位,侯爵二十五位,伯爵三十四位。
一场案子过后,国公仅剩七位,侯爵十八位,伯爵三十位,三分之一的公侯伯爵被一扫而空。
六月初,朱棣派王彦与朱高煦沟通,认为不可让中山王后嗣无爵,加上徐增寿累功足够,故此让徐增寿承袭魏国公爵。
对于这个提议,朱高煦没有过多考虑便点头同意,并下发了旨意。
最终在洪熙七年六月初十,徐增寿得到了他晚到十九年的公爵,不过这次不是追赠进封的定国公,而是原本属于徐辉祖那一脉的魏国公。
得到这个爵位的时候,徐增寿已经五十有九,只是面对自家外甥发下来的圣旨,他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