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隶都如此,更别说浙江、福建、江西了!”
王回言之凿凿,同时对偏殿一直没出声的朱高煦作揖:
“陛下改革茶政,收上来的税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现在朝廷缺钱,作为臣子的不想办法,反而在这里推卸责任。”
“若是天下茶政都没有起色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各地茶政都有了起色,唯独江南的茶政迟迟不见效果。”
“杨学士,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江南的茶盐政策到底是推行不下去,还是有人根本不想推!”
王回言辞犀利,杨荣却也不是哑巴,他当即回怼道:
“王惟中,江南没有铁路,有茶也难以流通出去,你告诉我怎么卖!”
“江南水路发达,怎么卖不了?!”王回继续道:
“自永乐到如今二十五年时间,朝廷对江南水路疏通的工程还少吗?”
“陆路走不了,那就走水路,东拉西扯半天,不过就是想要掩饰自己的无能罢了!”
王回不给杨荣机会,直接快步走到偏殿前重重跪下叩首:
“陛下,您都已经听到了,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等地官员渎职严重,请陛下治罪!”
沉闷的叩首声在殿内回响,那声音只是听到,便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508章 快马加鞭未下鞍
死寂般的武英殿内,众人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这无疑加重了气氛的紧张感。
忽的,偏殿内传来了脚步声,众人纷纷把心悬了起来。
当一道身影从偏殿内走出,众人纷纷跪下叩首:“臣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朱高煦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走出,目光没有在偏殿门口跪着的王回身上停留一秒。
他向武英殿的金台走去,同时开口:“都起来吧。”
“臣谢恩!”群臣起身,王回也紧跟着走到了金台之下。
朱高煦入座金台,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眼底略有些淡漠。
“盐茶改革,酒业专营,这是朝廷定下了两年的政策,然去年盐酒茶税合计也不过七百余万贯,你们又是如何看待的?”
借着王回的话,朱高煦开始敲打众人,而王回也当即上前作揖行礼:
“陛下,去岁盐酒茶税岁入七百八十二万六千余贯,其中有近七成都是各地征收,江南人口占据朝廷四成,却只缴纳了三成税。”
“若是江南之地的官吏勤恳,明岁之盐茶酒税突破九百万贯又有何难?”
王回将江南架在了火上,如果杨荣等人没有举动,那就得看着朱高煦对江南下手了。
正因如此,二人在王回话音落下时连忙上前作揖,杨荣率先开口道:“陛下,江南百姓贫苦,不似北方百姓行当甚多,自然花销不如北方北方。”
“没错陛下,况且北方交通铁路每年岁入二百余万贯,而江南仅有两京铁路部分,却依旧每年上交三十余万贯铁路收入,江南各地官员都是勤勤恳恳,只是百姓收入不多,毫无消费余力罢了。”
杨溥附和着杨荣,王回闻言冷哼一声:“酒茶之税,本就是针对富户,而江南富户遍地,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去岁江南酒茶二税,多以外销为主,但即便如此依旧收获了一百五十余万贯,反观江南内部的茶酒税收连一百万贯都凑不齐。”
“怎么,江南的外销市场是江南本土市场的倍数还多吗?”
王回巧言善辩,针对徐硕的时候就引经据典,针对杨荣杨溥的时候就用新政知识和名词话术,一套组合拳把杨荣杨溥打的说不出话来。
徐硕也并不想为保守派开脱,他只是不赞成蒸汽纺织的推行罢了。
眼下的话题既然引到了盐酒茶税上,他自然不会站出来将话题引回纺织行业。
“好了……”
眼看杨荣杨溥被王回怼的说不出话来,朱高煦主动站出来开口道:
“今岁负支出过甚,主要是朝廷在西南和漠北的大战,以及海军的新舰下水耗费了六百余万贯钱粮。”
“刨除这些,仅是修建西北、开汉、张凤、中原四条铁路,耗费也不过七百余万贯罢了。”
“岁末中原铁路竣工通车,耗费便下降至五百四十万贯,明年三月开汉铁路也竣工,耗费亦可下降到四百二十万贯。”
“算上朝廷财政的增长,明年负支出亦不过二百万贯左右罢了。”
“再撑两年,便可转危为安了……”
朱高煦这般说着,王回闻言也作揖道:“陛下圣明,但朝廷还有国债及利息未偿还。”
“虽说癸卯案中抄家获得不少,但偿还了国债和利息后,国库的钱粮顶多还能维持朝廷四年运转。”
“虽说四年后朝廷便可净入二百余万贯,加上张凤铁路竣工减少一百多万贯消耗,可以每年净入国库三百余万,但朝廷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兴修铁路,况且朝廷的官学教育支出也在不断加大。”
“陛下,臣建议对江南京察,把江南盐酒茶税的事情尽快落实,以此充盈国库!”
与朱高煦上疏,王回就不敢那么放肆了,但他依旧想要让江南老老实实把兜里的钱粮掏出来。
北方和西南都老老实实掏出来了,就江南私藏着,他不对江南动手,又该对谁动手?
“南直隶、福建、浙江、江西等省的新政推行确实有问题,王回……”
“臣在!”
朱高煦淡漠开口,王回也听出了皇帝不满意的意思,连忙上前作揖。
“任命你以大学士身份节制都察院、刑部、刑科、吏部、吏科、户部、户科,对江南进行京察,尽快把新政落实……”
“臣领旨谢恩!”王回跪下叩首,杨荣杨溥二人则是脸色很不好看。
薛瑄闭口无言,徐硕也不想插手其中。
“好了,此事不用再议,对江南的京察也即日开启。”
朱高煦起身,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随着朱高煦走下金台,走回偏殿,众人这才直起了腰杆,而杨荣与杨溥也阴沉着脸,死死盯着王回。
王回撇了他们一眼,似乎觉得这群人已经落伍,跟不上时代。
“既然陛下有旨意,那就请诸位暂替在下处理政务,在下现在要去忙江南京察的事情了……”
话音落下,王回拂袖而去,脚步都轻快许多。
新政派势大,只要有了皇帝的旨意,对某一地方和衙门进行京察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
每两年科举高中进士的人足有三百人,而大明朝现有的正七品以上官职不过四千多个空缺。
可以说,每年都在有人等待位置,其中不乏有实力有背景和能力强的人。
但凡能力强,基本都会被人所拉拢,故此不管是新政派还是保守派,他们都需要足够的位置来安排人。
江南京察不仅能查出许多位置,还能把盐茶酒税的新政推行下去,解解燃眉之急。
不仅维护了朝廷的财政,也维护了新政派在庙堂的权柄。
这件事办好,王回的地位不管是在武英殿还是在新政派,都会变得十分稳固。
在他的安排下,三千余人的京察团队开始分批南下,而此刻的北方也是狼烟遍地。
七月初四,朱瞻基率塘骑搜寻到了忽兰忽失温,并在这里看到了大批的牛马粪便,这些粪便代表着蒙古人就在附近,而朱瞻基也马不停蹄的将这消息告诉了朱棣。
“率领精骑把他们包围,然后不断向内挤压,将他们俘虏并带往关内,如此一来,漠北最少二十年无法恢复元气。”
军帐内,火把的火光飘零,孟章与朱能则是在完善对忽兰忽失温的鞑靼、瓦剌军队用兵计划。
朱棣坐在主位,他身着一身鸳鸯战袄,略微厚实。
虽然身体还算健壮,但他毕竟老了,所以漠北的七月夜晚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寒冷的。
瞧着诸将讨论,朱棣考校般的将目光放到了朱瞻壑身上:“小子,你来说说。”
朱棣一开口,众人就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壑。
朱瞻壑的能力有目共睹,指挥这种十万骑兵的能力他显然没有,不过既然是太上皇询问,诸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只是询问,而不是执行。
“爷爷,我觉得当下应该防备的还是胡人逃窜,不如把包围圈放大,同时在北边的各个山坳驻扎兵马,堵住他们去路后,再由诸位将军领兵将胡人全歼于此。”
朱瞻壑实际带兵确实指挥不了十万骑兵,但只谈及理论知识,那他的理论知识还是够用的。
在他看来,明军的骑兵数量和质量都要比蒙古人的更好,并且按照阿力台等人原先的计划来看,他们也并无正面与明军作战的把握和准备,所以一旦他们发现明军主力向他们靠拢,那自然会开始发疯般的逃窜。
既然如此,那就把大军一分为十,制造一个大的包围圈来包围并围歼他们。
“殿下这办法不错,可漠北草原广袤,若是分兵合击,那粮草和粮道……”
朱能皱眉做出分析,其余将领也纷纷点头。
朱瞻壑都能想到的办法,他们自然也能想到,之所以没说,就是这种大包围的作战方法很耗费粮草,并且很容易被袭击粮道。
“暴露粮道,这不是什么好办法……”
朱瞻基皱眉开口,毫不留情的打击着朱瞻壑。
不过对此,朱瞻壑却表示道:“胡人既然从未想过与我们正面作战,那就说明他们的意图只是把我们拉进草原深处,消耗我们粮食来逼迫我们退兵。”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暴露粮道,趁他们奇袭粮道的时候,将他们的退路全部都堵住。”
“这时,只要率领一支偏师击败他们,他们就会溃逃,而其余兵马也就可以对他们进行围剿了,这就和狩猎一样。”
朱瞻壑虽然指挥不行,但他知道明军基层的实力。
但凡明军数量超过一千人,蒙古人都没有办法迅速的将他们吃下。
正因如此,王戎才能依靠燕然都司的万余骑兵纵横漠北。
朱瞻壑在燕然都司服役过,他自然清楚明军和蒙古军队的实力差距,所以他才敢提出这个建议。
“若是粮道受损,那恐怕还要向户部索要粮食,这……”
王戎、孟懋等人面面相觑,朱棣闻言却起身道:“花几百万贯换二十年太平,值!”
他用实际行动为自己的大孙子站台,尽管诸将都不看好,但朱棣还是这么做了。
很快,在朱棣的安排下,十万骑兵各自带着两万辅兵和挽马车开始对忽兰忽失温进行包围。
不同的是,这次的包围圈很大,每一支兵马之间起码有上百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