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记住,朝廷有了钱才能经营北边的各种工程,如果朝廷没钱,你们是不是想看着北方回到三十几年前那模样?”
“别告诉我,你们好日子过舒服了,连三十年前北方是什么样子都给忘了!”
王回死死盯着他们,众人在他目光下缓缓低下了头。
瞧着他们低头,王回走位自己的位置上,背对着众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才平复心情道:
“江南十六商帮垄断了昆仑洲的贸易,还在江南经营着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
“为了生意能坐下去,江南官员几乎来一批就被收买一批。”
“这次你们查案也会有人贿赂你们,不过我要告诉你们,如果被我查到谁收受贿赂……”
王回转过身来扫视着他们,表情阴鸷,虽然没说什么,但众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意思。
“死活也就半年的时间,半年内,能依律牵连多少人就牵连多少人,朝廷的茶盐酒政必须执行下去,年底我就要见到成效!”
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应天府的京察官员都动了起来。
他们先从南直隶的江北各州府查起,从官员本人到他三服以内的所有亲朋好友都被严查,但凡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银子都会被王回命令锦衣卫持驾帖连夜审察,直到审问出答案为止。
这样的做法自然引起了许多官员的不满,他们集体上疏朝廷,而这些奏疏也被上奏到内阁。
“陛下,今日三百多份奏疏全是弹劾王回滥权的事情,臣叩请陛下收回王回京察之旨意!”
“陛下,臣附议!”
武英偏殿前,杨溥与杨荣二人叩首作揖,殿内却毫无动静,似乎朱高煦根本不想理会。
殿外,数百名籍贯江南的文官也在跪着唱声,而这一幕被徐硕看见后,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奏疏走到偏殿门口,对班值太监作揖。
班值太监见状,当即开口道:“陛下,徐大学士求见!”
“宣!”殿内传来亦失哈的唱礼声,徐硕闻言当即走入殿内,并在几个呼吸后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朱高煦。
朱高煦拿着奏疏平淡翻阅,徐硕见状当即开口道:
“陛下,王回此举确实有些过分了,许多官员及其三服亲眷都被叨扰,这似乎不妥。”
“有何不妥?”朱高煦头也不抬的询问,徐硕闻言立马就知道皇帝是支持这么做的,于是连忙改变口风:
“臣以为,三服亲眷可以查,但若是开了这個头,日后人人效仿,那难免会有公报私仇之人……”
“那就等日后出现再说。”朱高煦继续低着头处理奏疏,同时询问道:
“这次北征将士的名录和封赏都草拟出来了吗?”
“回陛下,正在草拟,此外太上皇已经招抚了鞑靼、绰罗斯、杜尔伯特等部,但这些人安排何处,还需要陛下您定夺。”
徐硕回应着,朱高煦闻言也道:“鞑靼迁徙漠东白城、瓦剌留驻海喇儿、东然、燕然三城沿线,另外留驻兵马驻扎当地,监督他们动向。”
“各部贵族先后入京,具体的封赏我自有安排。”
说到这里,朱高煦抬头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臣……没有了。”徐硕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见朱高煦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无奈退出宫殿,杨荣与杨溥见状也知道事不可为,除了每天骚扰骚扰朱高煦外,他们便再也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举动。
从洪武到洪熙,除了洪武三十年到洪武三十三年这三年多时间他们能够影响皇权外,其余时候他们都只能被皇权所操控。
如果不是出了一个朱高煦,他们本不该会那么憋屈。
自唐以来,他们这群读书人还从未被皇帝长期压制成这副模样,心里自然难以平衡。
只是他们不平衡也无用,王回的京察还在继续,漠北的事情也在由六部接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朱高煦在给群臣放假一日的同时宣布了渤海设立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的消息。
这条消息一经公布,就代表了渤海开始成为一个三司俱全的存在,两京十六布政使司成为了两京十七布政使司,而这个布政使司的数量或许还将在未来不断增加。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远在应天的王回也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查,得出了应天府官吏贪腐的结果。
“应天府在职的八百二十六名官员,一万四千三十二名吏员,其中被查出收受贿赂及贪腐,中饱私囊的官员二百七十九名,吏员三千二百三十七名。”
“根据下面人的调查,一共查获金银储蓄九十八万六千余贯,收受田亩七万六千余亩,别墅宅院四百五十七处,屋舍小院二千四百余处,古董字画及珠宝十二箱。”
“算上粮食和各类香料,折色二百九十二万八百四十三贯左右……”
南京都察院衙门内,张孟存向王回汇报着京察结果,王回闻言拿起茶杯冷笑道:
“一个应天府便有那么多官吏贪污,不过一个月就能查出近三百万贯的赃款,人言江南巨富,我看不假……”
“确实……”张孟存表情都凝重不少,毕竟自从朝廷迁都后,南京地位一落千丈,尽管还能充当江南鳌头,但显然已经不如曾经。
即便如此,一个应天府竟然还能查出那么多赃款,很难想象整个江南能查出多少赃款。
“这群人牵连了多少官吏乡绅?”
王回抿了一口茶,张孟存听闻也不假思索道:“大概牵扯九百多名各地官员,但有的官员任职在其它地方,不在此次圣旨授意的地方,另外……”
张孟存看了一眼王回,小心翼翼作揖道:“这群人私下也在查我们的人,您看……”
“查吧,随便他们查!”王回冷笑,脸上露出不屑:
“让他们查,看看到底是我们先把他们解决,还是他们先把我们解决!”
“可是这样做会牵连到庙堂之上许多人。”张孟存并不想惹那么大个麻烦,王回闻言却不满的仰起头,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
“怎么,你也贪污了?”王回目光如箭,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张孟存射死。
张孟存连忙作揖:“下官自然没有贪污,只是下官担心这么做会引起庙堂之上众人不满。”
“若是众人不满,那届时下官出事倒也没什么,可阁臣您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大明朝的钱袋子都是您在担着,您若是出事了,那大明朝……”
“我不会出事,他们也搬不倒我!”王回斩钉截铁的回应,同时起身走到张孟存身旁,手搭在了他的肩头,靠近说道:“刚才那番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你自己以后也小心说话。”
“你给我记住,大明朝只有一个人能担着,那就是陛下!”
“除了陛下,任何人都可以换,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帮陛下做事。”
“只要陛下不开口,我们都不会有事情。”
“讨好他们,死你一个人而余泽后代。”
“但讨好陛下,帮陛下做事情,你能活着,你的后代也能滋润,明白我的意思吗?”
此次南下的基本都是王回挑选的新政派官员,这并非他所愿,但却不得不做。
这样的掣肘,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新政派的那群家伙,无非就是仗着资历老,所以才能骑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实际能力连自己眼前的张孟存都不如。
京察这件事情一旦听从他们的话做绝了,那自己以后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而他们也绝对不会救自己。
如果他们真的能救人,癸卯案里就不会死那么多新政派的人。
想到这里,王回看向张孟存的眼睛:“你应该清楚,我和你都是被那群老人推到台前的人。”
“他们之所以把我们推到台前,无非就是担心京察过后会引起那些清流的反扑,所以抓我们来做替罪羊。”
“张孟存,我王惟中为什么和你说这话,你应该很清楚。”
“你我都是从小学、中学、科举、地方一点点熬上来的人,都是人中龙凤,而上面那群家伙不过凭借从龙之功就敢骑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
“他们自诩从龙之功,可你看看那些真正有从龙之功的人,哪个不是有着勋爵傍身的勋臣?”
“你就这么甘心被这群老家伙骑在头顶上耀武扬威?”
王回直视张孟存,张孟存闻言犹豫,而他优柔寡断的性格才是王回敢告诉他这些不满的原因。
王回转过身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才背对张孟存继续道:
“借江南的手,把这群屁股不干净的家伙清理干净,你我一起坐上那位置。”
“听闻礼部尚书宋礼即将致仕,虽说礼部尚书这个职位轮不到你我头上,但届时我会亲自向陛下举荐你为礼部左侍郎。”
“这次京察的功劳,我也都会放在你的身上,即便当不了礼部左侍郎,也能让你拔升最少二品!”
王回的话一经说出,张孟存立马就心动了起来。
尽管王回只是无权无实的殿阁大学士,可架不住他能天天和皇帝待在一起。
这次的京察案子如果做的足够漂亮,皇帝不可能不重用王回,而王回答应自己的事情……
“我应该怎么做?”
张孟存下了决心,目光坚定地看向王回背影,王回闻言侧过头来,语气冰冷道:
“找个人出面,让他挡在你前面,叫他动手狠辣点,最好激起江南这群清流的群起而攻。”
“剩下的事情,我会具体操办,你便不用管了。”
“好!”闻言,张孟存当即作揖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瞧着他走远,王回转过身来背负双手,看了一眼那如日中天的太阳。
阳光刺眼,他用手遮蔽强光后,眯着眼睛看了看空中的飞鸟,随后转身走入衙门内部。
很快,张孟存按照王回的指示,并成功找到了一个能刺激到这群清流的一个点……
“砰!!”
“锦衣卫办案!”
九月初,江西泰和县内的一座奢华府邸被人暴力破开。
一时间,甲片簌簌作响的声音与脚步声充斥府邸,整个府邸的下人在见到来人时,纷纷吓得双腿发软。
“什么事情这么吵闹!”
后院一座院子内,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喘着粗气,身下压着一名豆蔻少女。
少女泪流满面,男子见状瞬间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少女立马捂着脸颊蜷缩起来。
“被我看上是你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截你娘的,老子兴致都被你扫了!”
一巴掌打完,男子还觉得不解气,正准备动手,却突然听到“嘭”的一声。
这一声突然没把他吓的缩回去,反应过来后立马怒目看向门口。
漆黑的屋子里,站着几名举着火把的高大身影。
当看清他们的外貌后,男子瞬间心里一咯噔,连忙翻身从床上下来,少女则是卷缩一角。
“不知诸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