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与渤海,这两个班子能成功全靠朱高煦和朱棣,实际上两个班子内部有实力和才干的并不算多,只是因为搭上了顺风车而得到了旁人一辈子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孙铖一个吏员,当年治理一个辽东的新政都花费了近十年时间才结束入朝,可见他的能力并不算拔尖。
如今是老人退下养老,新人崛起执政的时代,没有能力的老人如果不主动地急流勇退,那便只有被人强行退下。
李冕这群人,本就是能力不如地位的人,故此许多大事上根本没有他们的身影,而他们有的不过只是资历。
利用资历和地位,他们提拔了类似王回、张孟存这样一批又一批的人,并以提拔之恩对他们相加要挟,让他们这群人成为自己一群人的傀儡。
只是类似王回这样通过一轮轮考验并以进士出身成为官员的人,如何甘愿被一群连科举都考不过,只能靠察举制推荐的老人控制呢?
这次的事情杨士奇看得很清楚,无非就是李冕等人想要利用王回当刀子去江南查案来打击清流,而王回知道自己一旦被当刀子打击了清流,那日后清流报复,李冕等人一定不会救自己,所以他必须得自救。
他的自救,就是选择投靠皇帝,而皇帝想要的就是解决当下的国债和国库问题。
正因如此,王回这次的抄家才会那么迅猛,才会成效那么快。
王回如果要顾及同在江南的新政派官员,那肯定是没办法打击所有人,所以他干脆无视了这群人,只为抄家充实国库。
清流官员见状,当即也开始对新政派的官员暗中调查,甚至收买一些京察官员来反向京察新政派官员。
如此一来,新政派官员落马之人也络绎不绝,而这并非李冕他们想要看到的。
为了不受李冕等老人的报复和要挟,王回必须得将清流的仇恨转移到李冕等人身上,而他选择了直接对杨士奇下手。
王回现在的做法,杨士奇虽然官职不如王回,但他在清流之中的地位却与孙铖等同。
不同的是,孙铖是被架空,而杨士奇则是能在地方源源不断的给清流输血。
这些年清流之中北方人不断增加,这大部分就是杨士奇的功劳。
正因如此,王回对杨士奇下手,那杨荣、杨溥等人自然不会觉得这种事情是王回能决定的,他们的目光毫无疑问投向了李冕等人。
这种节骨眼上,自己突然得到了拔擢,而自己的儿子却被论罪。
杨士奇分析了所有,只觉得当下的局面太过混乱,也并非王回一个人可以搅动。
真正推波助澜的,是坐在金台之上的那一位。
这一位想要的,就是借助自己的手把李冕这群人扳倒,换王回、张孟存、徐硕这群人上位。
他可以自己出手,但他出手的话,那性质就变了……
利用王回的野心来让新政派内部动乱,然后用自己与清流们解决李冕,而朝廷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在官员们狗咬狗中获得数以百万的巨利。
杨士奇现在心里渐渐没底了,就那位的手段来说,自己的儿子如果真的没有弄出什么事情,他即便抓到自己的儿子,也不太可能逼自己就范。
自己能看透这些事情,那位是知道的,所以……临上车前,杨士奇转头对即将乘坐另一辆马车的幕僚交代道:“老家那边,你私下派人去查查清楚。”
闻言,幕僚愣了愣,但还是作揖应下:“领命……”
不多时,马车出发前往火车站,而如今的张凤铁路也已经竣工。
朱高煦正是以此为政绩将他给拔擢的,这巧妙的时间,让杨士奇额头冷汗直冒。
他们这群人正在一步步的按照朱高煦的布置入局,这场局结束,不管是清流还是新政,他们都会遭到重创,只有朝廷和百姓能够在最后获利。
只能说,这位还是一如既往的将百官当做耗材。
这次的耗材丢入大明朝的火炉中,不知道又能让大明朝前进多久呢……
乘坐火车,杨士奇前往了北京城,而此时远在北京数千里外的大宁鹤城也并不安定。
朱棣、朱瞻壑与朱瞻基爷孙三人将鞑靼部、瓦剌部的许多蒙古人安置到了渤海和大宁。
根据他们的意愿,这群人得到了草场和耕地。
若是放牧,每户给草场三千亩。
若是耕种,每户给耕地三十亩。
在这样的政策下,四十余万蒙古牧民的问题很快得到解决。
如今的漠西,只剩下了把秃孛罗和也先土干两部,合计不超过十五万人。
他们的部落附近被朱棣安排了监督他们的燕然卫兵马,尽管只有五千多人,可如果发生了什么冲突,混凝土的军堡也足够他们与这不足三万兵卒僵持。
除此之外,朱棣还留下了半年的补给给燕然卫,并在返回海喇儿后,让海喇儿送了一年的粮食给燕然卫。
有燕然卫在,即便把秃孛罗和也先土干有什么把戏,相信也很难实现。
从大战结束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四十多万蒙古人被妥善安置,孟章、朱瞻壑等人也得以缓了一口气。
晚秋的夜空也很美,在没有光污染的这个时代,站在鹤城城墙上,朱棣能清楚的看到天空中的银河。
尽管不如后世相机里的五颜六色,但银白色的闪烁银河还是让朱棣感到了唏嘘。
“老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而这时他身后的马道也走上来了一道身影。
“爷爷,晚上风大,您在这里干嘛?”
朱瞻壑的声音响起,他走上前来顺着朱棣的目光看向空中的银河。
在他这个年纪,他并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就是想看看。”
朱棣声音中带着丝笑意,随后直接坐在了旁边箭楼的台阶上。
朱瞻壑也不觉得有什么跟着坐在了他旁边,而朱棣也唏嘘道:
“唉……这下子把事情解决完了,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您就继续在大明宫休息,时不时游猎游猎就行。”
朱瞻壑轻笑着开口,朱棣则是看向他,目光上下打量道:“小子,你倒是变得许多……”
“嗯……”朱瞻壑没有过多解释什么,朱棣则是开口道:
“只是还不够,至少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话,你的底蕴还是太浅薄了。”
只是一句话,朱瞻壑便被朱棣说的沉默了,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开国皇帝的长子都鲜有善终的。”
“你大爷爷没活到即位就去世了,我做了皇帝后,你大伯境况倒是稍微好些,但如果我当时支持他,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可是……”
朱棣顿了顿,转头看向前方漆黑一片,偶尔有火光闪过的鹤城城区。
“老实说,你大伯做个守成之君还行,但比起你爹来说差太远了,即便你爹没打下南京,我也不会选你大伯,而是会选你爹,因为你爹不论是能力还是底蕴都强过你大伯太多。”
“好在你大伯也是个知进退的,所以他们兄弟三人才能和睦相处。”
“只是到了你们这一代,你爹让你读了太多年书,又历练了太多年,现在你小子二十六岁了,却连自己的班底都没有。”
“你如果要依仗娘家人,那别说你爹,就是我也不会同意。”
“不能依仗娘家人,那你现在又能依仗谁?”
朱棣询问朱瞻壑,朱瞻壑想了想,不多时开口道:“我……”
“诶!”朱棣打断他:“爷爷先告诉你,老二和老三、老四看上去乖乖的,但他们对你屁股下面这把椅子可是眼热得很。”
“现在他们几个在干嘛,你老实告诉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一些……”朱瞻壑将他知道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简单来说,老二朱瞻圻当上了千户官,如今在交趾不断围剿长山蛮,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他应该可以累功拔擢。
他手底下一千多人,想要挑选几个人扶持起来,可以说不要太容易。
老三朱瞻坦和老四朱瞻垐分别在广东琼州、云南车里参军戍边。
他们一个对付黎蛮,一个对付鸠僚,虽说能力不如朱瞻圻出众,但也有小功绩可以提及。
尽管因为环境和局势问题,明军当年没有和蒙古人起什么冲突,所以朱瞻壑自然不可能有军功,但就拉拢人心来说,朱瞻壑当初在漠北那么久,甚至连王戎他都没仔细深交,还是这次经过提醒才和王戎建立了关系。
这几个月时间,朱瞻壑到处拉拢人心,孟懋、张辅、孟瑛、王戎、朱瞻基等人已经明确支持他。
西南方向,沐春是自己的岳父,两个小舅子的表现也十分不俗,未来可期,滇西的王瑄更是对自己早早下注。
可以说,自己现在欠缺的,主要就是西北方向和庙堂之上。
他给江淮几人写了信,也派王涣去拉拢陆愈和他身边一个叫做于谦的人,虽说势力还不算大,但却足够压住自己的那几个兄弟。
这些,不过是他这几个月来,利用自己太子身份所获得的资源与势力,可见拥有这个身份在手,能获得多大的支持。
朱瞻壑在了解过朱瞻圻在交趾的所作所为后,他只剩下了沉默。
如果老二是太子,自己兴许早就被赶到地方就藩去了,甚至连护卫都不可能拥有。
老二的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与他相处那么多年才发现。
想到这里,朱瞻壑确实感到了有些心灰意冷,但这种心灰意冷也只是片刻的。
从自家父亲和爷爷的举动来看,他们还是希望自己能即位,自己要做的也很简单,那就是放下心中的正直,将自己变得圆滑市侩。
“你知道就行……”
从朱瞻壑口中听到了这些事情后,朱棣也没有上手安慰,而是简单的言语道:
“你得加快速度,别让你爹失望,你爹如果失望了,那情况对你就糟糕了。”
“爷爷,孙儿知道了。”朱瞻壑点了点头,同时起身道:“这里风大,我扶您回去吧?”
“嗯……回去吧。”朱棣健朗起身,根本不用朱瞻壑搀扶。
瞧见他这模样,朱瞻壑笑道:“这些日子,总是有人劝我劝您南下,说您年纪大了,吃不了漠北的苦头。”
“现在看来,劝您的那群人,身子骨兴许还没您健朗呢。”
他笑着护送朱棣下了马道,朱棣期间没怎么说话,只是笑笑示意自己的身体还不错。
不多时他们消失在了马道上,而距离此地万里之外的江南,一场浩浩荡荡的京察行动也在持续扩大中。
大量京察官员从南直隶的江北地区向江南地区转移,在这人口稠密的地区不断京察各级官吏。
尽管只有三千人,但他们一个府一个府的京察,所查获的罪证和金银钱粮也越来越多。
江南的富裕超过了王回的想象,原本他还觉得江南经过多次打击,这次显然不会有太大的成果,可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各地的财富被官吏勋贵吸纳,最后转移到了大明最富裕的江南之地。
在这里,许多宅院府邸都与京城的勋贵文臣有关,而王回清楚什么能查,什么不能查,所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江南的清流,然后再利用清流解决江南的新政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