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三十左右,见到朱高煦与朱棣便作揖行礼:
“臣哈密府同知于谦,直谏陛下收敛好战之心,勿要以身犯险,致大明朝与危难之中!”
第565章
“收敛好战之心?”
行宫内,朱高煦轻笑一声,心想这厮的台词倒是还挺熟悉。
“朕怎么打仗,恐怕还用不到你来教。”
朱高煦鲜少用朕作为自称,于谦作为臣子,尤其是进入过都察院的臣子,他自然也知道皇帝有些不快。
只是面对皇帝的不快,他却依旧作揖道:“陛下用兵,臣并不怀疑,但臣担心陛下安危,此乃臣之本分。”
于谦毕恭毕敬的解释,朱高煦听后倒是没有打压他,而是好好审视了他一番。
对于于谦,朱高煦并不认为是纯粹的忠臣与直臣,至于军事能力也不觉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倘若是直臣,就不会直接凭借风言风语而准备将毛忠一家处死,也不会因为专权而被弹劾长达数年。
军事若是出彩,就不会在北京保卫战的时候催促石亨追击蒙古。
其功劳,主要还是在北京保卫战中协同武将,为军队做好后勤。
这样一个有争议的人,自然无法根据历史上的形象去判定他是忠是奸。
就好像毛忠被论罪流放的时候,整个朝廷都认为他就是勾结蒙古人的奸臣。
结果朱祁镇复辟后,毛忠用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为国征战,马革裹尸来证明了自己的忠心。
如果没有朱祁钰的劝阻,毛忠估计就被于谦判决处死了。
从内阁奏疏都要经过于谦阅览,以尚书身份影响内阁来看,专权倒也属实,整个大明朝还没有几个以尚书身份去影响压制内阁的人。
这样的权力,也难怪朱祁钰会下意识问是否是于谦造反了。
在他看来,那個时候有实力造反的似乎也只有于谦了。
不过朱祁钰估计也想不到,朱祁镇都被关在南宫了,结果还能团结王骥、石亨、孙继宗、张軏等一堆人造反。
单论做皇帝的手段而言,朱祁钰比朱祁镇差太多,心性甚远……
“回你的府衙办事去吧,朕自有定夺。”
朱高煦示意于谦退下,于谦却依旧作揖道:“臣恳请陛下勿要以身犯险。”
“出去吧。”朱高煦再次喝退他,这次于谦没有执拗待着,而是作揖回礼退了下去。
换做他以前的性格,可能会谏言到皇帝接受为止。
但如今的他在见识过皇帝治理天下的手段后,确实会觉得自己只是一隅之见,不如皇帝视察全面。
自己尽了臣职,皇帝若是还继续如此,那只能说自己看的不如皇帝看得深远罢了。
“倒是去了几分迂腐……”
朱高煦收敛心神,不再关注他。
他将目光放到了夏原吉身上,叹气一口道:“此间事,我自有把握,况且太上皇自有心思,我亦无法掌握,便全了太上皇心思吧。”
“太上皇……”夏原吉又对朱棣悲戚起来,朱棣着实无奈:
“俺宁愿死在马背上,也不愿意死在病榻上,你好好在哈密待着便是。”
“退下吧……”
朱棣都这么说了,夏原吉也只能无奈起身:“陛下若是要去战场,臣便也跟着去便是。”
“荒唐!”朱棣斥责道:“你这身子哪能骑马?”
“陛下七十有四,而臣不过六十有七,何尝不能……”
夏原吉小声回应,把朱棣气得不轻,直接吩咐左右:“把他押下去,寻个屋子将他关起来!”
“是!”
燕山卫面对皇帝唯唯诺诺,但面对夏原吉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直接上前一句得罪了,便将夏原吉往外架走。
“陛下!太上皇!陛下……”
只是几个呼吸,夏原吉的声音便已经渐渐变小而消失。
“呼……”
终于听不到劝阻声,这让朱棣喜上眉梢,直接看向朱高煦道:
“老二,俺们父子时隔三十多年一起打仗,这得好好书写书写。”
朱棣难得说了句俺,自他当上皇帝以来,疑或者说是徐皇后崩世之后,他便鲜少说这个自称了。
难得听到,朱高煦也能感受到他的高兴,但朱高煦还是开口道:
“阵前是万万不可去的,但紧随大军前往吐鲁番却可以。”
“好好好,俺知道了……”
朱棣哼着曲子,背负双手在沙盘前来回走动,而朱高煦这一看,时间便悄然而逝。
“唳——”
四月初八,距离东察合台汗国与明军正式交火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距离明军动身突袭莫贺城峡口也已经过去七天。
自上次东察合台汗国派三千骑兵试探未成后,他们便好像失去了动静,反倒是明军这边在正面战场稳扎稳打,铁路建设不断推进。
只是半个月时间,明军的铁路便向前推进了十五里,几乎每日一里。
身处哈密的十余万民夫在朱高煦抵达哈密后,基本都被调到了前线,铁路建设更是达到了每日二里的建设速度。
这样的速度让身处吐鲁番城的也先不花和羽奴思心惊,但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已经来到了哈密。
他们还在制定游击明军的手段,同时将大批牧民调往了娄曾母。
也先不花也在做准备,让喀什、于阗等地的牧民前往阿速,以便随时撤往北中亚。
也就在这样紧锣密鼓的准备中,天空中的苍鹰掠过云层,锐利的目光扫视天山山脉,最后落在了一条黑红色的长龙上。
它降低高度,只见滚滚尘烟之中除了上万匹各类马匹,还有骑在马背上的数千锐卒。
它拔高了高度,翱翔之后便往草原搜寻猎物而去。
与此同时,在它身下的马群与锐卒也正在以自己的目标而不断前进。
如朱高煦预料的一般,哈密与吐鲁番之间的一段东天山确实有着可以翻越的道路,而他们也不负众望的越过了东天山,来到了天山以北的北疆。
此刻的他们,已经越过了唐代的蒲类县,那里除了一些土丘,便不剩下任何可以寻觅唐代的踪迹。
光凭土丘,也很难判断那是不是曾经唐代的蒲类县。
现在的他们,即将前往如今的娄曾母,昔日唐代北庭都护府治所庭州下辖的轮台县。
“地图!”
队伍之中,陈懋带领灰头土脸的吉林卫勒马不前,抬手索要地图。
朱祁钺策马上前,身穿鸳鸯战袄的他将地图递了上去。
陈懋将地图展开,随后用手丈量一番后便开口道:“距离娄曾母不过一百五十里了,全军下马休息两个时辰,黄昏之后继续赶路,距离娄曾母五十里的时候穿戴甲胄,绕过娄曾母,南下莫贺城峡口!”
“是!”朱祁钺作揖应下,诸军千户也纷纷应下。
所有人翻身下马,为自己的军马、挽马和乘马喂食豆料和淡水。
由于当下是四月初,故此天山上的雪水融化速度并不快,但起码有水可以使用。
这次奔袭,大军每人携带军粮一斗,碎菜干半斤,盐醋酱合计一斤,煤炭十斤。
这其中,携带煤炭就是为了烧水,避免在野外喝生水。
十斤煤炭,足够烧开上百斤的生水,足够一个小旗饮用三日时间。
他们行军七日,如今全军携带煤炭已经消耗近三成。
朱祁钺算了算,他们所携带的煤炭足够消耗二十天,而大军只需要十五日就能全歼西虏军队。
想到这里,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如何,这几日屁股可还受得住?”
陈懋策马而来询问坐在地上的朱祁钺,朱祁钺咧嘴笑道:“还好,俺这些年没少跟太爷爷游猎,有的时候骑两三天都是常态。”
“这次行军虽然时间长,但俺还能受得住。”
朱祁钺虽然这般回复,但他的屁股确实磨得不轻。
陈懋见他这么说,便望着四周瞧了瞧。
尽管只有十四岁,但朱祁钺将自己手下一千骑兵管理的井井有条。
仅是这番本事,他便强过了他爹这个年纪的时候。
当然,陈懋可不敢直接说出来,但他看朱祁钺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敬重。
若是给朱祁钺足够时间,假以时日,朱祁钺恐怕能将兵万人。
至于将兵数万乃至十万,陈懋没有仔细去想,因为如今的大明没有需要出动十万大军的敌人。
现在的明军,几千人就可以横行中南半岛和草原,上万人就能追着一方势力打。
哪怕如今灭国亦力把里,所出动的正兵也不过才三万罢了,可见一斑。
如果大明出动几十万大军,那恐怕连帖木儿的沙哈鲁都得派人来问问,看看大明朝是不是准备效仿当年蒙古帝国西征了。
陈懋喝了一口水,随后调转马头返回自己本阵休息去了。
吉林卫的兵卒都认识朱祁钺,所以没有必要瞒他的身份。
休息一刻钟,陈懋便继续下令大军开拔。
或许是因为羽奴思和也先不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故此从翻越东天山到如今,数百里的路程他们居然没有碰到一户牧民。
不过随着他们渐渐靠近娄曾母,前方的便也出现了发现牧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