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随着洪熙十七年的《大明报》第三刊发布,整个天下这才知晓了太上皇大行的事情。
一时间,天下不乏悲痛者,但大部分还是唏嘘一位好皇帝的离去。
当然,朱棣的离去,对于部分人来说却是好事一件,因为他们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事情。
朱棣已经驾崩,那朱高煦还会远吗?
不少人抱着这种想法,他们都在期待这个绝对控制着整个天下的洪熙皇帝驾崩。
只是相比较他们想法,朱高煦的手段却来的更快。
冬月初四,朱高煦难得发了一份圣旨前往武英殿,内容是将两京三省受灾而久久没有安定下来的百姓迁徙西域。
相比较此前按照灾情严重程度而组织的迁徙,这份旨意所带来的迁徙份量更重。
天灾之下,即便有朝廷的赈灾粮可以保障活下去,但日后的日子还是得过。
原本田地就紧张,如今又遭遇了旱情,将积蓄给花了个干净。
来年开春到秋收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想要过下去,只能把部分田地卖给富户,以此换取足够的钱粮购买粮种播种。
然而朱高煦的这份旨意里,朝廷出钱购买部分灾民耕地,迁徙部分灾民前往西域,同时将买下来的耕地均分给当地不富裕,却能在来年能耕种田地的另一批灾民。
如此一来,地主想要低价买田的计划宣告破产,哪怕买了田,也因为灾民迁徙,当地没了足够人口而没了佃户耕种,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当然,如此做法也给大明的财政带来了不小的问题,故此在岁末冬至的时候,六部的奏疏由朱瞻壑送抵了朱高煦的案头。
“今岁西域铁路拨了二百万贯,迁徙江西三省百姓花费一百一十六万贯,购买两京三省三十八县部分灾民的耕地花费七百四十二万贯。”
“赈灾百姓花费二百万贯,七十余万受灾百姓迁徙,又预计要花费三百万贯左右。”
“这前前后后,光是新修铁路和赈灾、迁徙等事项,便花费近一千五百六十万贯。”
“若是算上爷爷国丧所用八十万贯,国库仅存三千四百八十万贯。”
朱瞻壑汇报完毕,便隐晦看了一眼自家父亲的表情。
只见朱高煦将一本本奏疏翻阅,随后将他们一一合上。
“银行储蓄几何?”
朱高煦询问朱瞻壑,朱瞻壑不假思索道:“三亿四千余万贯。”
“不过自王回主政户部以来,他在银行开办抵押借款,年利率为5%,而当下约八百余万贯被借款,每年银行于此项可岁入四十余万贯。”
“您看这项政策,是要继续执行,还是暂停……”
“继续吧。”朱高煦知道银行必须要有营收,做生意并不奇怪。
按照八百万贯贷款来看,自海外商帮倾覆过后,民间的民营生意似乎还没有恢复。
“明岁湖广铁路竣工抵达广州,北边的辽东铁路也竣工,东昌往文登去的齐鲁铁路也竣工。”
“这些铁路竣工后,朝廷每年能多出四百余万贯的积存,这些钱是否投入新修铁路中?”
随着朱高煦回来,朱瞻壑似乎又回到了没有主见的模样。
不过这次朱高煦没有生气,因为就朱瞻壑先前的表现而言,朱高煦已经知道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在,朱瞻壑也能拿出自己的主见,这便足够了。
“除了西域的三条铁路,还有云贵的零散铁路,以及漠北铁路和漠北连同安西的安西铁路,其余铁路竣工后,内地便不再兴建铁路了。”
朱高煦准备停一停大基建的事情了,因为现在经济改革已经开始发力,他准备看看效果,刚好也可以为国库存存钱。
“若是如此,那以工部官员汇报来看,明年能积存约四百万贯,后年能积存五百万贯……”
朱瞻壑年复一年的汇报,随后继续道:“如此积存四年左右,昔年所发国债及利息,应该能如期偿还,并且偿还过后,国库之中还能积存约七百万贯左右。”
“嗯,你看着办便是,你差不多也可以开始当当家了,不用什么事都来询问我。”
朱高煦尽管没有退位的意思,但权力却已经开始下放给朱瞻壑。
朱瞻壑闻言情绪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作揖缓缓退下。
在他退下后,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从午后到黄昏、再到深夜,唯有忙碌才能缓解他此刻的哀愁。
直至深夜,当他缓了一口气将书册检查并确认没有问题后,他这才起身准备往坤宁宫走去休息。
只是他刚刚走到乾清宫宫门,便见到了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宫门处,透露着说不清楚的落寞。
朱高煦走近几步,这才看清了是大明宫的王彦。
“陛下……”
王彦对朱高煦作揖行礼,朱高煦上前搀扶:“风雪大,怎么赶着这时候来了。”
“奴婢……”王彦眼神落寞,不由得低下头道:“太上皇走了,奴婢一个人在大明宫难受得紧。”
“此次来,是来向陛下乞请回乡养老的……”
王彦想走了,这位跟随朱棣讨伐过乃儿不花、打过靖难之役的宦官,似乎也知道,到了自己该退场的时候了。
“宫里还需要你,朕还需要你,你且留下吧。”
王彦的出现,让朱高煦想起了朱棣,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腕。
只是可惜面对他的挽留,王彦却摇头道:“太上皇走了,奴婢便没了心思。”
“奴婢这辈子,只想伺候太上皇一个人……”
面对这番言论,朱高煦缓缓松开了双手,王彦见状下跪,在风雪中对朱高煦五拜三叩,而后缓缓作揖,转身走入了风雪中。
渐渐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黑夜里,只留下朱高煦一个人站在宫门处风雪中。
“陛下!”
郭琰见朱高煦久久没有返回坤宁宫休息,故此前来寻他,结果瞧见了他站在风雪里,于是连忙快走上前来,将他拉着来到屋檐下。
她伸出手为朱高煦拍打身上的积雪,朱高煦却感受着这份温暖,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了此前朱棣为自己拍身上积雪的场景。
他下意识伸出手摸向脸颊,却不知何时流下眼泪来,难以止住。
“陛下,您……”
郭琰瞧见这一幕,连忙伸出手为他擦拭,可朱高煦却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郭琰。
四目相对间,朱高煦悲恸难忍,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琰儿,我没爹娘了……”
第579章 时光如梭
“太上皇……驾崩了……”十月初二,南洋巨港码头,随着郑和看到最新刊报纸所报内容,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要往前栽倒。
“郑掌印!”
“都让开!”
四周海军卫卒反应及时,纷纷抓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慢慢放倒在甲板上。
杨展见状也连忙冲了上来,伸出手在他的人中掐了掐。
片刻后,郑和悠悠转醒,眼神先是迷糊,再到迷茫,而后才悲恸道:“太上皇……驾崩了!”
他嚎啕大哭,眼泪不断从眼眶涌出,沿着脸上的皱纹流下。
他的哭声凄切,仿佛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般令人悲痛。
“郑和,你可不能倒下,我们得回去看看太上皇才行!”
杨展着急握紧郑和的手,试图将他唤醒。
“去不了了……去不了了……”
无人能理解郑和对朱棣的感情,曾经的点点滴滴被他所回忆,不由加重了这种悲痛。
悲恸之间,他开始呼吸困难,最后直接昏睡过去。
“郑和!郑和!”
杨展着急摇动他,可却始终将他摇不醒。
“带他去船室休息,舰队立马向天津港返程!”
杨展连忙下令,舰队也在他的命令声中向着北方踏上归途。
即便如此,郑和的身体还是每况日下,自此往后几日都卧床不起,身体日渐消瘦。
过了十天,他稍微精神了一些,然而这并非是身体康复的情况,而是回光返照。
他在杨展等人的搀扶下走出船舱,眺望海平面落下的太阳,仿佛那不是太阳,而是一代人的落幕。
“越国公……”
郑和声音沙哑开口,杨展连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激动道:“郑和,我们俩还得回去复命呢!”
从第一次下西洋到现在第五次下西洋,杨展与郑和合作了四次,如果算上下东洋,那就是五次。
二人共事的时间超过十年,每日都能见面,尤为漫长。
面对郑和此等情况,杨展尤为不舍,不断鼓励他要坚强些。
然而人力岂能战胜天数,郑和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
这次下西洋,本就让他消耗了不少元气,再加上忽闻噩耗,他自知自己的寿数已经到了极限。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杨展的手腕,没有什么言语,只有这简单的动作。
可仅仅几个呼吸,杨展便能感觉到郑和的力气忽然变小,不等他反应过来,郑和便向后仰去。
“郑和!”
“郑掌印!”
杨展与四周海军将士悲戚叫喊着他的名字,可郑和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洪熙十七年十月十二日,三宝太监郑和病卒万里石塘,享年六十四……
消息传到北京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二。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变臭,杨展在吕宋港为郑和购买棺木,并听取部份武官建议,购买石棺,用一大一小两个棺材封闭郑和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