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由于皇帝驾崩,尽管朱祁钺还是太孙,可为了不得罪他,朱瞻坪几人还是作揖称呼殿下。
朱瞻圻跟着作揖称呼一声,朱祁钺的目光却停留在他身上。
朱瞻圻十分不舒服,心中暗骂:“你爹也就是投胎投得好。”
当然,表面上他依旧对朱祁钺毕恭毕敬。
“我们上去吧,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时辰了。”
“是。”
朱祁钺带路,众人跟着他走上了这被称呼为“世陵”的神道。
登上世陵,相比较隔壁的长陵,此地略显寒酸。
“听说爹生前舍不得,只花了五十万贯修建世陵。”
“爹就是太节省了,唉……”
几人之间低声讨论着,都觉得自家父亲生前节省过头了。
朱瞻圻听着,只觉得这几个弟弟鼠目寸光。
耗费几百万贯砸在陵寝上,远不如砸在军队上有用。
他看向不远处的神道碑,那是朱祁钺和朱瞻壑撰写的神道碑文,描述了朱高煦的功绩和生平。
越过神道碑,前方的人马开始越来越多。
面积不大的明楼广场前,左右站立着来自许多国家的国王、使臣。
他们有的在议论,有得在感叹,有的在观摩朱瞻圻他们,有的则是在低头啜泣。
穿过他们,朱瞻圻他们来到了队伍的前方。
还没来到这里,他们便听到了嚎啕哭声。
“陛下!我的陛下啊!”
“陛下!”
那声音悲切,可声音对于众人来说并不熟悉,而且其中一道还带着些口音。
原本众人以为是臣子和几个郡王在哭泣,走上前后才发现明楼面前跪着两道并不高大的身影。
“陛下啊!”
“陛下!”
二人仿佛比赛一般,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朱瞻圻见状皱眉,朱祁钺则是调侃道:“这日本国主和朝鲜国主也有意思,居然哭了两个多时辰还没哭干眼泪。”
“日本、朝鲜?”朱瞻圻侧目,他记得自家父亲对这两个国家可是以平衡为主,没想到这两个国家的国王哭的那么凄惨。
不过仔细想想也知道,这两国前段时间似乎在昆仑洲有打了几仗,估计担心冲撞了丧葬被自家大哥记仇,所以才哭的那么惨。
“小人罢了……”
朱瞻圻在心底轻嗤一声,便与朱祁钺越过他们进入了明楼之内。
明楼内,六部、六府、都察院、殿阁和勋臣、藩王等人将内里空间几乎占满,只留下中间一条长道。
朱瞻圻等十一人上前对跪在蒲团上的朱瞻壑行礼,纷纷尊称:“殿下。”
“都来了啊……”
四十多岁的朱瞻壑见几个弟弟来了,便在旁边的王焘搀扶下起身,随后示意道:“给爹上柱香吧。”
“是……”
朱瞻圻作为老二先开口,随后上前跪在蒲团上五拜三叩,将香插到了香炉之中。
他抬头看去,只见明楼内的牌位上方挂着两幅画,分别是国画和油画的两幅肖像画,基本都以写实为主。
两幅画像都是自家父亲老年的模样,而殿内左右两侧还挂有许多自家父亲年轻时的画像。
这里面有穿冕服的、常服的、甲胄的,也有野外和室内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爹,您……罢了。”
朱瞻圻想在心里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口来。
他本以为自己恨他,却不想自己更崇拜他,一些发脾气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
“圻儿,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朱瞻圻猛然回过头去,这才看到了自家娘亲。
然而他无法直接与自家娘亲打招呼,只因为自家娘亲旁还站着自己的大娘,皇后郭氏。
“大娘……”
朱瞻圻带人行礼,郭琰此刻有些憔悴,六十三岁的她颔首挤出个微笑:“回来了好,好好陪陪你娘亲。”
郭琰说罢,便对张贵妃开口道:“陪陪圻儿,你们也那么久没见面了。”
“谢姐姐。”张贵妃感谢,随后松开了搀扶郭琰的手,上前与自己的儿子聊了起来。
张贵妃关心朱瞻圻在海外过得如何,类似这样的并非他一个,其它亲王的母妃也都纷纷与自己的儿子叙旧。
郭琰越过众人来到前方,看了看高悬的画像。
“殿下……”
一名老迈声音响起,郭琰随之看去,随后行礼道:“宁王殿下。”
六十七岁的宁王朱权身子依旧健朗,见到郭琰的他不由唏嘘道:“皇后殿下节哀,想来陛下也不希望您太难过。”
“谢宁王殿下宽慰,我无碍。”
郭琰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会那么早的离开,她一直觉得自己会在他前面走,然而老天却与自己开了个玩笑。
只是她的脆弱不会在外人显露,就像她也不会觉得被朱高煦冷落一样。
她对朱高煦只有崇拜,她佩服自己的男人,所以她一直都支持他。
他是否喜爱自己,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他不善表达罢了。
“娘,时辰到了。”
朱瞻壑的声音响起,他眼眶发红,显然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好。“我已经进墓室看过他了,他很好,封墓吧。”
郭琰点了点头,朱瞻壑却眼泪流出,忍不住道:“我再去看看爹。”
说罢,他叫上了朱瞻圻一起去看朱高煦最后一面。
尽管距离朱高煦去世已经两个月,但由于皇宫储存冰块足够,故此保存的还算完好,味道也并不算重。
瞧着他离去,郭琰没有说什么,只是寻了一个地方坐下。
朱祁钺前来关心她,也被她笑着赶走了,仿佛她并不为自己丈夫的驾崩而难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字时后墓门依旧如期被封闭。
陵墓的土开始回填,而国丧也就到此结束。
朱高煦生前留下过遗嘱,希望自己速葬简葬,不要叨扰了百姓生活。
然而朱瞻壑还是觉得应该让海外的兄弟们回来看看,所以才拖了整整两个月。
或许这是朱瞻壑为数不多忤逆自家父亲的时候,但这次的忤逆却是他觉得最值得的。
随着国丧结束,各属国使团先后离开,接着是臣子、随后是武勋、宗亲。
当众人先后离去,明楼之中只剩下了朱高煦的妃嫔与子孙们。
渐渐地,他们也先后离去,最后只有郭琰、朱瞻壑、朱祁钺及沐氏还在明楼内。
这时,两道身影从殿外走入殿内,一人佝偻背影。
“殿下,奴婢乞请为大行皇帝守陵……”
当这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殿内几人纷纷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王焘搀扶着老迈的亦失哈出现在殿内,尽管亦失哈这些年疾病缠身,可他依旧活到了七十二岁。
面对他的要求,朱瞻壑鼻头一酸,当即点头道:“我让人为亦大半你修建一座院子,你便在这里归养吧。”
“谢殿下……”
亦失哈缓缓作揖行礼,随后对朱瞻壑道:“大行皇帝不愿意看到那么多人难过,况且政务重要,如今陛下大行,天下局势必然有变,您得挑起大梁才行。”
“嗯,我知道!”朱瞻壑强忍悲痛点头,随后看向朱祁钺与郭琰、沐氏。
“我们走吧,回京……”
在他开口过后,众人先后离去,亦失哈也看向王焘道:“你去吧,记住我教你的话,要世事而不世事,但求问心无愧。”
“干爹,我……”王焘想说什么,亦失哈却摇了摇头。
“去吧,每年的中元与大行皇帝的明忌、忌日前来看看我就行,我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容易倒下……”
亦失哈步履蹒跚,深一步浅一步的向明楼下的画像走去。
王焘见状下跪,对着他的背影五拜三叩,末了才不舍道:“干爹,儿子走了。”
亦失哈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走到画像下抬头看了看,每一幅画像他都认真观摩。
他没有给出任何评语,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到明楼的一个祭奠的神龛。
那里有一个木架子和一个箱子,他见到这架子和箱子,当即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们都不知道……”
他走上前去,将箱子打开,内里放着俩套甲胄。
这甲胄锈迹斑斑,有许多创伤都未曾修补。
他将这甲胄吃力拿起来,套在了那木架子上。
甲胄厚重,两套甲胄更是如此,即便放在木架子上,都似乎能听到木头不堪重负的声音。
“得寻个好点的架子了。”
亦失哈苦笑摇摇头,伸出手在甲胄上摸了摸,最后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