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苦笑道:“他们可能没有察觉吧。”
唐绍仪是给清廷留面子,没有把话说难听。
李谕心中明白了,知道这些满清宗室压根不能指望,于是说道:“好吧,既然唐道台亲自来了,我当然要答应。”
“如此最好!”唐绍仪说,“我唯恐日本人拿着一些工业品糊弄贡王不懂,现在唯有你最懂西学,尤其是带有科技成分的工业品,可以免于受骗。”
李谕说:“我明白道台的苦心。”
想不到刚回京城才没多久,屁股都没有坐热,又要再次远赴外国。还好日本国并不远,不用像去欧洲那般在海上成月漂泊。
唐绍仪又说:“现在各地也准备选派学生参加博览会,增长见识。直隶、湖北、顺天府选派了工艺学堂与农务学堂三十余名学生赴日,每人给银150两作为路费。这次我来京师大学堂就是给学堂说明此事,学堂已经答应。”
工艺学堂一般隶属于各地制造局,开设的主要是外语以及机械工艺与化学工艺课程。
李谕说:“唐道台原来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不去都不行了。”
唐绍仪笑道:“确实不行。你也不用太着急,我会提前告诉你何时登船,京师大学堂应该还会安排几人一起同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实业家
李谕只好抓紧时间写好《星球大战》第一部《新希望》的故事细纲。
故事情节李谕很清楚,关键是要改编得更符合目前的时代背景,好在故事是在架空环境里展开,修改起来不算太费事。
主角名字“天行者”恰好也蛮容易让国人联想到行者孙,增加一点吸引力……
李谕对星战的故事还是有信心的,这种吊丝逆袭成为一代绝地武士,然后又慢慢揭开身世,引出庞大世界观的题材,放到现在绝对是不得了的小说。
虽然清末的背景下白话小说依旧难登大雅之堂,但是普通人肯定喜欢。也能在潜移默化中让大众憧憬起广袤的宇宙,说不定真能激发一些探索的兴趣。
而人类对科学的探索,很大的一部分不就是出于对宇宙的好奇嘛!
李谕把手稿给了吕碧城,吕碧城看后非常惊讶:“白话小说?”
李谕笑道:“差的还远!目前只是有了骨架,缺少细节的血与肉,所以劳烦吕大才女帮忙润色一二。”
吕碧城翻了翻,稍微阅读了一会儿,立刻被故事吸引,问道:“这是什么题材?小说竟然还可以这样写!”
“西洋称其为科幻小说,也就是科学幻想。”李谕说。
吕碧城又问:“难怪我从来没看过,故事确实有意思,不过天上的星星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外星人的概念都没有哪,更别提其他星球可以居住人类。
李谕说:“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天上的星星都是恒星,是气态星,但是围绕恒星们转的肯定有行星。说不定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类。”
吕碧城难以置信:“那么说,除了洋人,还有其他行星上的更远的洋人?”
“啊这……”李谕挠着头,只好强行解释,“幻想嘛,就当它有呗!想想有啥错,还有人想当玉皇大帝哪。”
吕碧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想象的。就像《西游记》里也提到月亮上有广寒宫住着嫦娥仙子和玉兔。”
“可以这么想,”李谕说,“《西游记》是按照奇幻的故事方式延伸想象,科学自然也可以按照科学的方式去延伸想象成为科幻小说。”
这么一说吕碧城更理解了:“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不过……”
李谕问:“不过什么?”
吕碧城掩着嘴说:“不过你的文采也……太差了。难怪考京师大学堂修身大义篇你竟然考了最后一名。”
额,扎心了!
李谕在第一届京师大学堂招生中名列第一,但修身大义篇不及格的壮举的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在这一科不及格过,也算成为了一段“佳话”……
李谕尴尬道:“所以才要请吕大才女帮着润色,不然这么拿出去多丢人。吕大才女放心,今后出版的署名中,一定也会有你的名号。”
“还要署上我的名字?”吕碧城顿时严肃起来,“那我要认真对待。”
李谕高兴道:“妥了!只要你能发点力,肯定没问题!”
京师大学堂安排去日本参加劝业博览会的名单很快做出,选的都是几位成绩较好者:仕学馆的范熙壬和欧阳牟元,师范馆的冯祖荀、何育杰和伦明。
伦明也是个近代大藏书家,此后当过北师大、辅仁大学、燕京大学等校的教授。
实际上,历史上第一届京师大学堂招生考试师范馆的第一名就是伦明,可惜被李谕搅了局,屈居第二。
今天李谕与他们几人又在休闲娱乐,玩玩三国杀。
范熙壬是最爱玩的,而且他出身大家族,非常讲究,沉迷桌游后竟然找人设计了更加好用的纸牌,还找来给小说画连环画的师傅给纸牌绘上诸葛亮、曹操、孙权等人的形象。
如此一来更加像后世的三国杀了。
几人坐好后,范熙壬边洗牌边说:“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去日本国,曾经我一直很憧憬出国,但服部教习说最快也要年底,突然之间下了通知,竟然感觉没有做好准备。”
欧阳牟元随口说:“有什么可准备的?又不是去留学,过不了多久就回来。”
“我知道,那也要当做提前打个样,”范熙壬说,“我倒要看看日本国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凭什么一个扶桑小国能打赢咱们。”
冯祖荀还是比较冷静的:“赢自然有赢的道理,也有我们要学习的地方。我曾经看过地图,似乎日本国的面积比英吉利国本土还要大。”
“哦?”范熙壬讶道,“真是如此吗?李谕兄,你对西洋了解的最多,你来说。”
李谕点点头:“冯兄说的没错,确实如此,英国本土的面积的确还不如日本国大。”
伦明说:“难以置信,这么说英吉利国充其量也就是个西戎小国?”
李谕笑道:“话不能这么说,面积只是国力强弱的一方面因素。”
范熙壬说:“听闻这次劝业博览会展出的都是日本最好的工业品,连西洋等国也会参加,咱们怎么也该学过来一些,自己造出来!”
李谕摇了摇头:“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看看就会,那咱们早就遍地军舰大炮、工厂机器了。”
范熙壬深表赞同:“我看过日本国的历史,他们曾经也不是强国,也是一点点从洋人那学过来的。既然东洋人可以,咱们也可以。”
大家伙现在经过在京师大学堂的学习,已经慢慢体会到了科学何其深奥、技术何其精深,但好在越是如此越激发了斗志,并没有像某些人一样变得只知道跪舔西洋。
说话间,几人已经摸好了牌,范熙壬是主公孙权,李谕则是反贼,一亮武将牌赫然是黄月英,而且位置正好就在孙权下家。
范熙壬道:“好你个黄月英,一看就是反贼脸!先吃我乐不思蜀!”
李谕笑道:“别啊,主公,万一我是忠臣哪。”
范熙壬看了眼欧阳牟元,他手中是陆逊,“人家才是忠臣!别管别的,大家伙快点干掉黄月英!”
李谕正发愁自己手里没有无懈可击,没想到轮到他的回合时,欧阳牟元竟然默默用一张无懈可击解了李谕的乐不思蜀。
这下好了,李谕手气正好爆棚,一张张锦囊牌打出,手里顿时一堆牌,接着就是“过河拆桥”、“顺手牵羊”把孙权的牌全部搞没,然后两轮“万箭齐发”、“南蛮入侵”,打得范熙壬叫苦连连。
虽然场上还有个何育杰的华佗,不过当他看到李谕架上诸葛连弩的时候就知道没救了。
果然,主公直接被黄月英突突死了。
后面四个人甚至没有机会出牌。
四人顿时觉得毫无游戏体验:“不行不行,重新来,太快了!”
几局下来,大家正打得开心,有人突然来找到李谕:“李谕先生,译学馆严总办请你过去一趟。”
“严复总办?”
李谕只好放下牌,意犹未尽地离开,由他们五人继续战斗。
刚进严复的办公室,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就走了过来:“你就是李谕?百闻不如一见,的确如传闻一般,少年英雄。不错不错!”
严复立刻给李谕介绍:“这位是当朝状元,大生纱厂总办张季直先生。”
严复提到的字李谕并不熟悉,但是大生纱厂总办再加当朝状元,立刻就知道眼前乃是清末的状元实业家张謇了。
李谕连忙道:“久仰先生大名。”
张謇哈哈笑道:“我才是久仰小先生的大名。虽然我久在通州(江苏南通),消息赶不上京城或者天津、上海一般灵通,却也是数次,不对,应该是数十次在报上看到了对你的连番报道。”
张謇现在已经辞官经商,不过在晚清的格局下,办实业根本离不开朝廷的人脉,所以张謇此后也一直与朝廷地方封疆大吏们保持着联络。
严复在旁说:“可不是吗,昨天季直刚来到大学堂,立刻找我了解关于你的消息。”
“那肯定!”张謇说,“现在我中华大地找到个科技人才谈何容易?本人也算草创纱厂数年,明白了我们与西洋诸国有着多么大的差距。厂中所有机械都是采购自英吉利国,简简单单的纺纱机我们都无法搞清原理,谈何军舰大炮。”
张謇现在算是晚清少有的“人间清醒”。
当初他的大生纱厂也差点办不起来,几位官员说好的融资突然没影,好在张謇听从沈敬夫的建议,破釜沉舟,不再等资金,直接全面生产。然后用售卖棉纱的收入再去购买棉花,维持运转。
所幸随后的几个月里,棉纱的行情看好,纱厂的资金不断扩展,不但纱厂得以正常生产,年底还略有结余。大生纱厂才算生存了下来。
这种路数在后世见怪不怪,最典型的就是曾经拿着期房炒房的那帮人……
李谕承认道:“差距确实很大,不过很多人却依然未能正视差距。”
张謇叹了口气:“不仅没有正视差距,甚至已经有许多人选择放弃,心中已经自认不如洋人。”
严复对此也深有感触:“许多人真的是怕了。”
“所以我才说有你不简单,”张謇道,“终归是让我们明白,原来国人依然可以学明白最难的西学,着实让人振奋!实不相瞒,我去年刚刚创立了一所通州师范学校,我经常告诫学生,要积极学习西学,以李谕先生为榜样,奋起直追。”
通州师范学校在后世,是与京师大学堂师范馆、南洋公学师范馆一同被公认为中国师范教育肇始三大源头的。
它也是后世扬州大学、南通大学等学校的前身。
李谕深知此时办西学的难度:“总办先生不辞辛苦,如果可以多办理工科,将更加有利。”
张謇无奈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如今想创办科学相关学科,实在是无比艰难,所需资金比之经史、外文高了太多,各种设备我也不太懂;最关键如今根本找不到几位懂西学之人作为教习。”
李谕也叹了口气:“只能慢慢来了,从简单处着手。”
“是的,”张謇继续说,“我如今已经确立了思路,即‘父教育,母实业’,二者一个都不能放下,不然就是一条腿走路的瘸子。”
李谕竖起大拇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张謇也学着他竖起大拇指:“小先生出口不凡,概括到位。”
李谕笑道:“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不过说起来,如今张制台等人尽力发展矿业与钢铁业,总办先生则发力于棉纺行业,一轻一重,在实业路上算是两手都抓了。”
张謇说:“当初我曾经研究过西洋诸国的发展历程,似乎正是从纺织行业起步;而钢铁、煤炭等重工业则是国之重器,两者都不可以放松,如此才能操经济之全权。我这套棉铁主义是自己琢磨出的,小先生觉得如何?”
李谕没想到张謇竟然征求自己的意见,于是说:“非常合适!我们如今积贫积弱,只能集中力量从最关键的地方突破。棉纺织业能联络工业与农业,十分契合我们的情形。”
“英雄所见略同,”张謇开怀道,“难得遇到一位几句话就能够聊明白的人,小先生确实名不虚传。”
李谕谦虚道:“先生过誉。”
李谕对张謇还是很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