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同自然是要多夸一夸,但是李谕心中想的与他也不太一样,于是顺着说道:“哈同先生还懂中国的成语。”
哈同说:“我在中国居住这么多年,如果还不会说成语,那真是太对不起我的智慧。”
看过地皮,哈同就可以完整填好合同,李谕再看了一下:
22.5亩的地价是10350两;
税金3600两。
通水电的费用是3000两。
合计16950两。
但这次只需要先交地价的一半以及通水电费用就可以,哈同还要跑完相关的手续,快的话也要两三个月。
所以实际李谕只交割了8175两,并拿到了合同。
毕竟也是一笔大宗买卖。如果手续不全,李谕也不敢用这块地皮。
这次“南巡”真是破费了不少,之前在湖州的一万两定金中,有5000两是李谕出的,加上今天,一下子就花掉了13000多两。
瞬间就掏空了李谕存款的近一半,真是花钱如流水啊,不想办法挣钱是不行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聪明人的做法
虽然钱是交了,等哈同跑完手续,实际拿到地契还要过几个月。
李谕与哈同留下了电报的联系方式,便准备先行回京。
一路上做轮船肯定又要花去好几天,反正没事,可以写写化学方面的入门讲义。
为求严谨,李谕还是准备去买点相应的书籍,毕竟不是专门搞化学的,单凭记忆写确实容易出纰漏。
正好上次也答应《申报》史量才给他写了点科学小稿件,李谕是从现在大家日常容易接触的方面入手。
这次写了一篇关于太阳系内行星介绍的文章,比如太阳其实有寿命、地球也有寿命,还有就是木星是个气态行星,并没有岩石表面之类。
反正在这时候都是一些比较有颠覆性的内容。
史量才拿到稿件蛮高兴:“除了你,真的再难找到这么优秀的科学文章。最近听报社的老人说,《申报》多年前也曾经办过一份叫做《格致汇编》的科学杂志,可惜在十年前停办了。”
《格致汇编》是中国最早的关于科学方面的杂志,在1876就创刊,于1892年停刊。
李谕问:“想不想把科学杂志再办起来?”
史量才立刻说:“当然想!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咱们想要变强,离不开科学。”
李谕说:“我也有这想法,等有时间了同你好好研究研究。”
史量才道:“当然离不开你。”
“另外,”李谕问道,“我想买几本关于化学方面的书籍,不知道上海有没有这种书店?”
“有啊,”史量才说,“刚才我说的《格致汇编》主编傅兰雅先生,就办了一家格致书室,专门经营科学类书籍。”
“哦?还有这种地方,快带我去看看!”
果然是大上海啊。
傅兰雅是个英国人,当初还在丁韪良手下做过同文馆的英文教习,后来被基督教上海教会团任命为在传教士中享有盛名的《中国教会新报》的主编。
不过傅兰雅虽受教会派遣,但对传教兴趣不大。来到中国后,他看见传教事业十分不景气,便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转而进入江南制造局的翻译馆专门搞起了科学书籍翻译,徐寿、华蘅芳、徐建寅等人都曾经与他一同做过翻译工作。
刚进入格致书室,李谕就感觉真的挺像一个近现代图书馆,从中文译著到西方原版应有尽有,品类也涉猎了数理化生各门类。
想想就知道这东西现在没有太大销路,不过傅兰雅竟然能一如既往花了几十年做下来,也蛮不容易。
“原来是李谕先生。”格致书室傅兰雅一眼就认出了李谕。
倒是傅兰雅本人由史量才给李谕介绍了一下。
他已经是个60多岁的老者,但精神看着挺好。
问过好后,李谕说:“能搜集到这么多科技书籍,先生着实令人敬佩。”
傅兰雅哈哈笑道:“那是当然,放眼英国,也没有几家私人书店有我全。你等一下,有样东西给你看看。”
傅兰雅抽出了两本《分形与混沌》以及英国皇家学会的一些会刊,“包括你写的书,还有出版过你文章的杂志,我这都有。”
“好家伙,”李谕讶道,“这些弄过来可不容易。”
傅兰雅说:“你的名气太大了,动不动就有人来问,还有不少人托我从国外买你的书。”
李谕这才知道华世芳那本第一版《分形与混沌》怎么来的,原来源头在这。
李谕笑道:“以后国内也会出版,而且是中文版。”
傅兰雅说:“这就省事了,犬子现在也在做翻译工作,不过你的这本的确过于高端,很多词汇连我都很陌生。”
现在不管是哪个翻译局,在翻译科学书籍时基本都是选的比较浅显的,涉及当下最新的科学成果压根没有。
近几十年的科学成果都没有翻译过来,现在国内基本就没人知道麦克斯韦的《论电和磁》、庞加莱的《时间的测量》等新理论。
李谕问起这次过来的目的:“在下想买几本化学方面的系统全面的书,店里可有?”
“当然,”傅兰雅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化学工艺》、《化学考质》、《化学求数》、《化学鉴原》等书,“要说我翻译最多的,还真就是化学方面。”
傅兰雅翻译过上百种书,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到,所以他采取的是口译方式,有那么一点像林纾。
不过与林纾正好反过来,林纾是不懂外文,所以就由别人口译后自己润色写出来中文;傅兰雅就是自己口译,然后别人写。
反正这种速度的确是很快的,所以两人都称得上是高产。
李谕问道:“这几本书需要多少钱?”
傅兰雅摇了摇头,“不要钱,能见到你着实不易,能给我这几本《分形与混沌》签个字就足够了。”
李谕笑道:“我这签名竟然这么值钱吗,以后再来上海一定多来你店里光顾。”
傅兰雅却说:“恐怕到时我就不在上海了。”
史量才讶道:“先生又要去美国?”
傅兰雅点点头:“这次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不回来了?”史量才问道。
傅兰雅略带忧伤回道:“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却……哎,反正我年龄已经大了,这几年往返奔波,确实累了。”
从1896年开始,傅兰雅就被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聘为东方文学语言教授,这几年每年都再来中国一趟译书。还捐款开办了上海盲童学堂,就是他的幼子傅步兰担任校长。
傅兰雅在中国的时间长达35年,半辈子几乎都铺在了科技书籍翻译上,但自从甲午战败后,就明显开始心灰意冷。
史量才只得说:“本想邀请您重办《申报》科学杂志,可惜……”
“重办?”傅兰雅的眼睛微微有了一点光芒。
史量才说:“对的,而且会有李谕先生鼎力相助。”
傅兰雅摸了摸下巴:“这倒是有点意思。”
就算是李谕办科学杂志,现在的情况肯定很多是以翻译为主,所以傅兰雅肯定可以帮上忙。
于是李谕也挽留道:“如能得先生帮助,将不胜荣幸。”
傅兰雅其实也不想让自己大半生心血付诸东流,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于是说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
史量才也说道:“先生务必细细思量。”
拿好那几本书,李谕就动身前往码头,依旧是招商局的轮船,走海路开往天津港。
如今京杭大运河江南段虽然还通着,不过自从黄河改道后,山东段基本就慢慢淤废了。
路上李谕专心写好了化学入门讲义的一部分,其实现在国内涉及到西洋各门科学,最受欢迎的就是化学了。
毕竟做实验有意思,上手相对也比数理简单一点。
回到京城,李谕回到家后,凤铃竟然早就打出了一封来自英国的电报,发信人是开尔文勋爵:
“东方的李谕先生,经过我与皇家科学院会长哈金斯的商量,决定对你授予皇家科学院外籍院士的身份。不过哈金斯会长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再提交一份专业的科学稿件,这也是私人一点要求。以上。”
内容很短,不过消息蛮炸裂。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已经想要给李谕外籍院士的身份,恐怕李谕要成为近现代第一个拿到此殊荣的人。
英国皇家学会有不少外籍院士,之前遇到的门捷列夫就是。
李谕立刻回电报:“尊敬的开尔文勋爵,收到您的电报,不胜荣幸,我将为你们提供一份极有价值的稿件,敬请期待。”
能拿到这个外籍院士好处不少,最起码李谕可以光明正大剪掉辫子。
而且凭借着这个身份,李谕可以拉来不少赞助。
既如此,就要严肃对待了,必须搞一个足够响亮的论文才可以。
正思考之时,有人来找上了门。
“李谕小友,听说你终于回来了。”
李谕一看,来的竟是梁诚。
“原来是义哀兄,来到寒舍,不胜荣幸。”
梁诚道:“你可真是忙啊,听说湖广总督张大人都请你去府上坐过。”
李谕笑道:“京城里的消息真是快。”
“那当然,”梁诚说,“能同时成为直隶总督袁大人与湖广总督张大人的座上宾,现在京城里的官员们对你也是另眼相看。”
李谕向屋中伸手:“义哀兄快里面坐,”然后对王伯道,“快给梁大人上茶。”
梁诚看到东厢房中的电报机,讶道:“难怪我看东厂胡同口架上了电报杆,原来电报机是在你这。”
“有个电报机确实方便点,”李谕说,“义哀兄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梁诚说:“最近我得到了朝廷的委派,要出任美国大使。管学大臣张百熙大人与京师大学堂西学总教习丁韪良知道后,希望我能尽快再次打通委派学生赴美的途径。张百熙大人说可以带上你一起,因为你可是现在全国最懂西学的人,名义上虽然是学生代表,不过大家都知道不止这样。”
李谕感觉自己还真是奔波,笑道:“我前脚刚到,后脚就要再次登轮船。”
梁诚说:“你这么年轻,历练历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