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唱的太难听了。”四格格笑道。
载振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最近上着火哪!”然后又说:“现在已经是关着窗户了,怎么声音还是不够响。”
李谕观察了下,这里作为“家庭戏院”确实不算小,没有扩音器,后排虽然可以听见,但效果的确稍微差了点。
载振问道:“李先生,可有啥法子?”
李谕站上戏台,跺跺脚,发现脚底下是空的,于是说:“只能这样了,叫人搬几个大水缸过来。”
“大水缸?”载振疑惑道。
李谕说:“对,把几个灌满水的水缸放在戏台下面。”
载振虽然心中许多问号,还是安排下人们取开木板,抬下去了几个大水缸。
李谕过去帮着调整了调整水缸距离,然后对载振说:“贝子爷,您再唱一嗓子试试。”
载振先对四格格说了句:“不许笑话我!”接着亮开嗓子又唱了刚才定军山的那句词。
“姐姐,如何?”
四格格抿嘴道:“比刚才好多了。”
“真奇了怪了!”载振说,“放几个水缸怎么就行。”
“简单的共振原理罢了。”李谕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总之有效果就行。”
四格格一直在旁边看着:“还有这种好法子,下次我也给太后说说。”
载振立刻道:“你也顺便夸夸我。”
“这明明是人家先生的功劳。”四格格说着看了一眼李谕,发现这个人明显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但是哪里不太一样又似乎说不上来。
也许,是特别“洋”气?
第二十三章 震怒
李谕除了每年春晚会看一个戏曲节目,平时基本没有听过戏曲。古风歌曲听过不少,但和京剧这种硬核的艺术就没法比了。
中午戏班到了王府,王府的管家立刻着急忙慌得给他们安排了午饭,然后搭好戏台。
奕劻中途去了趟西苑,一直等到他回来,李谕、载振等人才一起来到戏楼。奕劻娴熟地在最中间位置坐下后,对着戏班老板说:“开始吧。”
李谕和载振、四格格坐在第二排,同样是黄金位置,后面还有许多其他皇亲宗室,以及八旗票友,反正这些人平时很闲,能来王府听戏绝对是一大乐事。
王府管家推着大门准备关上,因为奕劻听戏时不见外客。在大门就要合上时,被一只手挡住了。
“府上现在不见客。”管家不满道。
门外的人说:“本人杨士琦,过去是直隶总督李鸿章李中堂的幕僚,希望求见王爷,还望通报一声。”
管家嘿嘿冷笑道:“我还以为是李中堂来了,李中堂早就去世,你一个师爷来这干嘛?”
杨士琦被他嘲讽一下,倒是不生气,堆着笑说:“现在王爷扶摇直上,在下希望能为王爷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完他从袖口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管家看到银票上100两的数额,非常心动,但是这个节骨眼他也不敢放他进来,只好说:“您啊,拜佛不是时候,这些香火钱自己留着用吧。”
说完就忍着巨大的心痛关上了大门。
杨士琦吃了闭门羹,依然神情自若,只是摇着头轻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说完也径直离开了。
王府绣楼里,戏台上贾狗儿贾洪林已经开始字正腔圆唱起了《连营寨》,下面的听众一个个聚精会神摇头晃脑,听得不亦乐乎。
只有李谕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只在别人叫好的时候跟着鼓掌喝彩,活脱脱混在中间滥竽充数。
李谕专心磕瓜子吃点心,台上演到压轴的《朱砂痣》时,几乎只有他还在大快朵颐。
台上一台台戏连翻演,脸谱不断变换,李谕只能大体从角色上知道武生应该就是杨小楼。
足足唱了四个小时,夜幕降临时,表演才接近尾声。贾洪林在台上做了谢场,台下观众却意犹未尽,旁边有人大喊了一句:“再来一个。”
“好,再来一个!”台上的一个演员道。
一身武生扮相,正是杨小楼。
旁边的贾洪林却不知为何连忙拉住了他,低声喝了一句:“小楼,别!”
杨小楼甩开他,站到台中间,冷冷地说:“再来一个是吧。”
他端起花枪,舞了一段漂亮的枪花,惹得台下一阵叫好,论身法一块,观众最喜欢的就是武生的戏。
杨小楼枪花舞毕,一个潇洒的亮相定在原地,然后用义父谭鑫培最擅长的谭派老腔高声唱了一句:
“家国兴亡谁管得,满城争说叫天儿!”
杨小楼的音调在最后翻着番往上走,台下好多满清宗亲还不知所以,听到这一嗓子立刻大声叫好。
奕劻脸色却陡然变了。
这是京城里都在传唱的一句,说的是现在太多人不管国家兴亡,只顾听曲看戏。
杨小楼接着立住花枪,昂然而立,高声道:“希望王爷禀明朝廷,整饬国政,减轻田赋,救济苍生,多给百姓一条活路!”
杨小楼已经很给奕劻面子,没有直接说他就是最大的贪官。
李谕旁边的载振最先坐不住,站起来怒喝一声:“放肆!一个戏子也敢妄谈国事!”
杨小楼似乎一点都不怕:“戏子也知世事乱,怎奈朝中大臣竟无人管。”
“来人,给我抓起他来!”载振怒不可遏。
李谕连忙拉住他:“小王爷!别动怒!”
李谕心中疯狂想着帮他脱身的办法,这个杨小楼真是糊涂,虽然义愤填膺,但是给奕劻父子说这些能有啥用,不就是纯纯愤青行为吗,肉包子砸狗!
好在奕劻虽然脸色非常难看,还没有说一句话。李谕多少知道现在的一些情况:朝堂上,奕劻正在被御史弹劾,慈禧也并没明确表态站在哪边。
李谕灵机一动,说:“贝子爷,最近洋人也想请同庆班唱戏,现在不能动他!”
搬出来洋人果然管事,当时大清上下对洋人都怕得很,载振稍微平复了一下:“洋人也听戏?”
李谕连忙胡诌:“是啊,丁总教习给我说过,这几天洋人正想请他们去。”
李谕声音很大,这话也说给了前面的奕劻听。
李谕继续添油加醋:“洋人很喜欢艺人,过几天还想用留声机录下他们的曲子献给太后。要是因为这点事就惩罚他们,恐怕会给洋人留下口舌。”
李谕把太后也搬了出来,双管齐下,果然奏效。
奕劻下午去西苑就是因为有御史弹劾他,虽然李莲英早早给他传了消息让他立刻赶去,但是等了半天慈禧竟然没有见他,甚至一点口风也没有漏。
奕劻站起身,只是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载振见此,对台上的戏班子威胁道:“好!这次我就听了先生的劝。但如果下次还敢造次,保管让你们进刑部大牢尝尝‘伙食’!”
载振走后,后面的满清宗室许多还在愤愤不平,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台上扔,污言秽语更是骂个没完。
贾洪林连忙拉着杨小楼到了后台,好在终归是在王府,台下宗室们不敢动手,扔完东西就悻悻而去。
李谕趁着乱来到后台,看到贾洪林正在呵斥杨小楼:“小楼啊小楼!师傅平时怎么教你的?台上就要有台上的样子,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杨小楼愤愤道:“现在还有什么规矩?再这样下去天下就要乱了,连王法都没有,还要什么规矩!”
贾洪林怒道:“住口!你在台上演了几次忠肝义胆的英雄,莫不是以为自己也可以做赵云黄忠?记住,戏是戏,人是人,师傅早就说过,你不能入戏太深!”
“难到戏里的人做的都不对?”杨小楼不服道。
“对,当然对!”贾洪林对自己的职业还是很热爱的,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这样,万一王爷怪罪下来,我们整个同庆班岂不也要跟着遭殃。我可以跟着你去蹲大牢,但是班子里其他人哪,他们怎么办!”
“我……”杨小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稿费!
李谕走进去,咳嗽了两声,贾洪林看到是刚才帮助他们解围的人,连忙上前说:“多谢贵人相助,还不知您尊姓大名?”
“在下李谕,无足挂齿。”李谕随口回道。
戏班老板刚才快吓傻了:“鲤鱼大人,我们实在不想惹到庆王爷,小楼整这么一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额,是四声,李谕!”李谕先纠正了一下他的发音,然后说,“事情确实还没完哪,刚才我只是撒了个谎,以后如果需要各位配合一下,还得再演两出。”
戏班老板连忙答应:“别说两出,让我们演两百出也不在话下,只是希望王爷不要怪责!”
李谕安慰道:“也没那么严重,放心吧。”
奕劻虽然在晚清权倾朝野,却并不喜欢玩命搞死对手,性格中有优柔寡断的一面。这也是他为什么除了“贪”这一点流传后世,其他事情后人鲜有知道的原因。
这种人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也是极为罕见了。
当然,人家确实把贪做到了极致,很多学者甚至估计他贪的钱要远远超过和珅和大人,他才是货真价实的清朝第一贪才对!
杨小楼却并没有感谢李谕,八成以为他也是自己极为厌恶的奕劻手下贪官中的一员。
李谕不以为意,拍了拍他肩膀:“好样的,后会有期。”
翌日。
说好了要去大英使馆,李谕先去同文馆找到了丁韪良,丁韪良说:“使馆先不着急去,你有没有账户?”
“账户?”
“哦!你可能不知道,是银行的账户,能够收取款。”丁韪良解释道。
李谕汗颜,自己曾经的时代都有银行卡了好不好!
“知道是肯定知道,不过,有也真的是没有。要那个干嘛?”
李谕身上虽然有了奕劻给的100两银子,不过还不至于存到银行吧。
丁韪良说:“你的稿件已经刊登在《自然科学会刊》上,他们需要打给你稿费。”
差点忘了这茬!
“是这样啊,稿费多少钱?”李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