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和钦说:“此言差矣!疏才兄是大才,我不过爱好广泛、胡乱玩玩,倒是有首诗很想赠予疏才兄。”
虞和钦提笔在纸上写下:
“惆怅舱头入夜深,神州回望鲜知音。
身世萍飘舟一叶,涛波山涌雪千寻。”
他的书法和文采竟然也都不错。
李谕是后来才知道,虞和钦晚年不再搞化学工业了,然后号称五隐先生,意思是隐于他所喜爱的书、画、诗、琴、舞五艺之中。
李谕说:“我一定小心收好。”
——
回到自己的住所时,李谕遇见了刚来日本留学的李叔同。
随着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美丽的日本女子以及一名老者。
“实在抱歉,这么晚才来找疏才兄。”李叔同说。
“没什么好抱歉的,又不是有手机……啊,又不是有便利的通讯工具,晚几天很正常。”李谕说完请他们都进入屋内。
李叔同给随自己来的两人介绍说:“日下部先生、幸子,这位就是我的朋友李谕。”
双方问了好。
李谕发现这个叫做幸子的年轻日本女人与李叔同似乎十分暧昧。
李谕问道:“叔同在日本研究的仍旧是书画?”
李叔同点点头:“我专门学了学西洋的油画,期间在学习素描时发现原来西洋画有些习惯实在不错。”
李谕脑筋一转:“你学的是人物素描?”
李叔同点点头:“正是。”
李谕立刻明白了,这个日本女人肯定是做他的美术模特。
这小子还真是四处沾花惹草。
李叔同说:“我通过学习西洋的美术,发现原来人体是这样美丽的东西,美就在最朴实无华的地方。”
李谕心想,那可不美啊!你不仅心中觉得美,身体也觉得很美吧!
李谕戏谑道:“东京是不是很热?”
“热?”李叔同摇摇头,“一点都热。”
李谕微笑道:“一本正经。”
李叔同不明白李谕话中意思,于是说:“此外,我发现日本国之男女混浴同样有天成之美!原始之美!对我艺术之灵感启发颇多。”
李谕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但该说不说,李叔同是真的艺术大家,或许人家真能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发现灵感、发现美哪。
额,李谕更觉得自己太俗了,咳咳,是艺术方面哈。
李叔同的天赋也是真的高,啥都擅长,书法、绘画、作曲、写诗样样精通。关键每一样都很有艺术感,绝对的大才。
另外他的情商也没的说,或者叫桃花运?
在国内的天津、上海与不知道多少个青楼女子有一段段故事,根本数不胜数。
现在刚来日本才没多久,竟然不仅学会了素描,甚至还与一位日本模特好上了。
服,大写的服!
他要是写一本艺术指南+情感指南,绝对会成为民国时期的畅销书。
或许就是前半生太刺激,过得太全了,所以后半生才会变成弘一法师吧。
第四百三十章 山巅一寺一壶酒
清末民国有很多大师,李叔同自然绝对是其中之一。
但李谕现在名气已经更大,因为他太特殊。毕竟大部分民国大师都是搞历史、文学、艺术等方面,突然出来李谕一个搞科学的,非常吸引人。
关键现在科学是西洋最重的显学,国内颇为尊崇,自然把李谕抬到了极高的地位。
所以现在很多人都想拜会。
李叔同给李谕介绍了旁边的日下部鸣鹤,此人号称“明治三笔”之一,是日本近代大书法家,也曾去国内找晚清大家、创立西泠印社的吴昌硕学习过。
至于其书法水平嘛……和此前同样提到找吴昌硕学篆刻的河井荃庐一样,在日本称得上大家,但放在国内,真的啥也不是。
日下部鸣鹤非常喜欢李叔同的字画,所以虽然年龄大他很多,仍旧向他虚心请教。
李叔同此时绝对的年轻气盛,有点恃才傲物,于是视之平常。
李叔同问道:“皕宋楼的书,都收藏妥当了?”
“已经全部运到了上海豫园,我专门修了一座新藏书楼,附近就是一片湖水,肯定不会有失火之危。”李谕继续说,“至于将来,我会把它们的一部分放到大学的图书馆之中。”
李叔同说:“也算有了一个着落。”
李叔同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历史上原本的遭遇,所以只当是李谕正常的收藏罢了。反正国内的收藏家不在少数,互相买卖的情况司空见惯,除了皕宋楼,还有多处收藏名楼。
李谕说:“我还想在日本国多购买一些科学书籍回国,充实书库,叔同有没有相应的门路?”
现在日本买新学书籍是比较便利的。因为不仅中文对日文影响极深,在近代,很多中文词语也是直接从日语中拿了过来,这就导致中国人看日文更加易懂。
相关的例子不胜枚举,什么“科学”“民主”“物理”“化学”“质量”“投影”“蛋白质”“加农炮”词汇,都是从日语过来;还有一些一看就是日语直译,比如“处女作”“初夜权”直流,传统中文绝不会造出来这种词来0.0
但李叔同现在简直就像一个艺术浪子,在东京除了画画就是泡日本妞,别的根本不管,也没心情管。
这家伙要是再留学美国或者法国,简直不堪设想,后宫估计都得推广通用语才行。
李叔同挠了挠头:“买书不是去书店就行吗?”
好在旁边的日下部鸣鹤多少了解日本的印刷业,于是说:“李谕院士是想要大规模采买。我听说有霏阁专门出版西学书籍,正好我有作品出版,可以代为居中联络。”
李谕高兴道:“太好了,我要的就是西学书籍,英文原版或者已经翻译成日文的都可以。”
——其实日文版买过来翻译更快。
不过就算是英文版也影响不大,因为现在的大学生懂英文是绝对的必备技能,很多作业都是用英文布置。
有霏阁是一个日本大印刷社的名字,“有霏”二字出自《诗经》“有霏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日下部鸣鹤没有放过“邀功”的机会,对李谕说:“希望院士先生帮助落点笔墨。”
看来这个日下部鸣鹤同样认为李谕最少有点书法功底,至少像一个正儿八经的进士一样。
李谕非常为难,但此情此景没法拒绝,只好说:“我就送先生半句诗吧。”
日下部鸣鹤纳闷道:“为什么是半句?”
“因为只有半句,”李谕笑道,“取笔墨吧。”
李叔同大为吃惊,他可知道李谕那手臭字,连忙翻出纸笔:“疏才兄请!”
李谕随即挥笔写道:“山巅一寺一壶酒。”
日下部鸣鹤去过中国多次,肯定懂中文,立刻称赞道:“好诗!诗中有画,我已经可以在脑海中弥补出一幅青山、寺庙、美酒的淡雅画面,好诗!”
后世爱因斯坦之类的大佬,一封信都可以拍卖几十万,李谕还没意识到自己也有了这样的影响力。
日下部鸣鹤收好了这幅字:“我要将它带给伊藤博文先生一起赏鉴。”
日本的政界大佬和国内一样,必然附庸一下风雅,所以与这些文化大佬很有交集。更何况伊藤博文现在已经不当首相,自由得很。
李谕心中暗想,幸亏是在日本国,不然自己的书法水平在国内能被笑死。
李谕在屋中摆下宴席请他们吃完饭后才走。
后来李叔同曾经问李谕:“这首词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我总感觉参不透,仔细思索看过的典籍,也没有找到对应的出处,莫非真是妙手偶得之?”
李谕哈哈大笑,在纸上再次写下了“3.14159”。
“这是?”李叔同有些纳闷。
“你念出来,”李谕微笑道,“3后面的那个点就念做点。”
“三点一四一五九……我的天,山巅一寺一壶酒?”李叔同惊呼,“这串数字是什么?”
李谕给他讲了讲圆周率,李叔同才彻底恍然:“妙!实在是妙!”
——
李谕此次在日本待的时间不算短,许多东京帝国大学的学生已经奉李谕为圭臬,校长山川健次郎甚至比京师大学堂更早地想在理学部挂上李谕的头像。
他带着物理教授长冈半太郎找到李谕,强烈要求找人给他画一幅画像。
此前李谕和吕碧城已经有了一幅列宾的画像,但显然日本人要的是单人肖像画。
本来李谕提议拍张照就行,但山川健次郎觉得不重视,必须要画师专门进行绘画。
日本人嘛,有时候真的很传统。
对方的要求非常坚决,李谕只能同意,不过最后还是坚持找一名中国画师。可惜现在李叔同油画还没有学明白,一直沉醉于画美女素描。
这件事没有难到山川健次郎,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并且还是京都美术学院的高材生——郑锦。
郑锦便是后来几乎八大美院之一,中央美术学院的第一任校长,也是央美在职时间最久的一位校长。
他当校长的时候央美还叫做国立北京美术学校。
郑锦后来的专长并不是油画,但画一幅肖像画难不倒他。
郑锦是与梁启超一起来的。
梁启超几天前还在论战之余写了一篇盛赞了李谕轰动东京学术圈的文章。
最近他和章太炎、胡汉民、宋教仁等人打的笔仗有点快要支撑不住。本来自己隐隐占了上风,谁知道《民报》突然开足马力发了好多增刊,怼的自己几乎无力招架。
他肯定不知道是李谕资助了《民报》。
梁启超的笔力强是强,但对面人太多,每个都不好对付,何况还有“章疯子”这种战斗力爆表的。
章太炎突然跳起来贴脸开大,着实有点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