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远在日本、一贯支持立宪改良的梁启超看到后直接破口大骂:“吐饰耳目,敷衍门面!”
李谕反正乐得看到大清自己作死,由它去就是,自己有的是要做的事。
这段时间李谕把理科的方面进行了暂缓,专心搞了搞工科方面的进展,就是汽车、无线电那一套,顺便也整了整航空方面。
实话说搞工科研究比理科研究要费时得多,因为要建实验室、做实验等。
李谕准备再搞点汽车上的专利,比如全覆盖车身。
算吧算吧汽车诞生也几十年了,到现在都没有全覆盖车身出现。
要么是彻底的敞篷车;要么就像欧洲的出租车一样,车厢封闭,驾驶舱不封闭,设计方面受马车的影响很大。
但敞篷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遇到刮风下雨,开车就会变成一件非常狼狈的事。
当然了,设计封闭式车厢本身不难,甚至更多地属于美学范畴,需要进行的是工业设计,而工业设计一般是美术学院开设的专业,李谕怎么可能懂。
所以李谕要解决的,实际还是技术上的问题——一个封闭式车厢无法避免的问题,即噪音与震动被放大。
要解决噪音与震动,在发动机不做大改进的前提下,就需要发明平衡轴。
本来这些设计要到一两年后才会问世,不过李谕还是得抢个专利权,好收各大车企的专利费……
这两项专利都是从无到有的创新举动,很快就会被所有车企采用。
……
除此之外,詹天佑也找到了李谕。
不用猜,李谕就知道他是因为修建京张铁路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困难才来。
由于这条铁路全部是中国人自己修建,所以詹天佑一直独挑大梁,各种心酸难以言表。
他知道李谕在工程领域有许多成绩,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能聊一聊。
詹天佑到府上后,李谕给他倒了一杯茶,先说道:“恭喜詹兄荣升京张铁路总办。”
詹天佑叹了口气:“升了官,麻烦事也多,以前只用管技术问题,现在什么事都要管,我恨不得再生出一个脑袋!”
李谕乐道:“现在是项目经理,当然和以前做技术总工不一样。”
在晚清这个破屋檐下,大部分人升官只想揽财,而詹天佑升官则是揽事。
詹天佑喝了一口茶,继续说:“疏才兄弟,我听说洋人又搞出来一些非常得力的工程器具,能大大节省工期,你有没有渠道买来一些?”
目前没有很好的现场组装工艺,李谕说:“当然可以,不过太大的机械不太好运输。”
“能有多少是多少,我不挑!”詹天佑说。
“好说!我立刻就给美国发电报,让他们尽可能运一些新型工程器械过来。”李谕招呼过凤铃,让她给司徒美堂还有底特律的大卫·别克、邹周分别发了电报。
詹天佑讶道:“疏才兄弟竟然还有懂英文会发报的秘书!不简单!”
“你说凤铃啊,她以前是个风尘女子,几年前才到我府上做事。人很聪明,现在英文水平已经不输于大学堂的学生,发电报的速度也很快。”李谕说。
詹天佑赞道:“疏才兄弟身边卧虎藏龙,我混到现在,身边都没个懂英文的助理。”
“对了!”李谕突然想到,叫回凤铃又叮嘱道,“再告诉大卫·别克和邹周,让他们购置一批柴油机还有普通的汽车。”
说完后,李谕回头对詹天佑说:“这两样东西很好采买。”
“汽车?”詹天佑说,“就是你府上那辆奇怪的会自己走的马车?”
“是的,”李谕说,“我们可以通过它自行改装成一些货车、吊车以及叉车。”
詹天佑只知道矿山领域有大型机械,但铁路修建方面,当他还在美国读书时仍然基本要靠人力与畜力。
李谕拿出纸给他画起来,“这几样机械并不复杂。”
虽然李谕画得歪歪扭扭毫无美感,但詹天佑仍旧一眼看出它们是干什么的,称赞道:“疏才兄弟的脑袋果然是天下最一等一的聪明,竟可以想到这么奇妙的东西!”
要是有挖掘机更好,不过这东西技术含量要比货车、吊车、叉车高不少。
多年前欧美就有挖掘机,基本只用在运河修建上,灵活度不高。
李谕现在充当起了詹总办的技术工程师,详细给他研究介绍了几样工程器械的简单原理。
一个月后,汽车、柴油机等运到,直接拉去工程现场进行了改装。
好在从德国来的那些犹太工人懂得机械,进展挺快。
詹天佑非常高兴:“疏才帮了我的大忙!我要将这项成果推广到津浦铁路建设中。”
李谕也希望国内的这些铁路提前几年修好,说道:“到那时候,我从京城来回上海也省了好多时间。”
詹天佑虽说已经当了总办,却没法立刻拿出现款,只能说:“疏才兄弟,你垫付的资金,我会分期还上。”
李谕晓得詹天佑为人,轻松道:“不着急。”
……
差不多又到了今年赴美留学的考试时间点,考试仍旧安排在了史家胡同。
由于此前打下极为响亮的名声,所以今年应考的学子更多,足足有两千多人。
好在李谕和唐国安等人提前预料到,直接去租了国子监的大教室作为考场。
本来国子监听到这件事后非常不情愿,好在张之洞出面帮忙进行了斡旋。
和此前一样,考试科目很多:英文文学与写作、国文、历史、地理、世界地理、代数、平面几何、三角、欧洲上古史、法文(或德文、拉丁文)、初级化学、初级物理、生理学等,共有十多门课程,而且必须门门及格。
考虑到应试考生的水平参差不齐,李谕和唐国安决定第一场只考英文与国文这两科最基本的,成绩合格的才能继续参加后面的科学诸科目考试。
经过遴选,参加复试的剩下了不到四百人。
当天考完第一场后,几个考得不错的人一起到酒楼吃饭。
胡适兴高采烈道:“没想到我的国文考了满分,虽然英文只有60分,但平均分达到了80。”
这个初试成绩,在报考人员中名列第十。
赵元任问道:“国文题目‘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说’还是很难下笔的,胡兄竟然可以得到满分,令人惊奇。”
胡适洋洋得意道:“我虽然没有尊上三半老人的才名,不过我平日喜欢看杂书,就作了一篇乱谈考据的短文。”
赵元任在民国名气不小,号称“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季姬击鸡记》就是他写的。
而三半老人指的就是写下脍炙人口的“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诗的赵翼。
赵元任是赵翼的后人。
胡适说:“反正已经考完了,说出来也不怕,我在文中写道‘矩之作也,不可考矣。规之作也,其在周之末世乎?’
接着我说《周髀算经》作圆之法足证其时尚不知道用规作圆;又孔子说‘不逾矩’,而不并举规矩,至墨子、孟子始以规矩并用,足证规之晚出。”
赵元任讶道:“胡兄竟然做了一篇乾嘉时期的考据文。”
胡适乐道:“完全的确只是当时异想天开的考据。”
赵元任说:“说明阅卷先生也有考据之癖好。”
阅国文试卷的正好就是辜鸿铭,他蛮喜欢各种考据,看到后感觉甚至还能在国文考试中联系到古中国的算数学,值得嘉奖,于是给了满分。
李谕阅英文卷,走的则是完全铁面无私的路子。
胡适说:“本来我在学校里用的是‘胡洪骍’的名字,这回北上应考,怕考不上,而为朋友学生所笑,临时改用‘胡适’一名。竟给我带来如此好运,从此以后,我就叫胡适了!”
晚清民国就是好,改个名都这么随意,胡适比李四光的改名举动都要随意。
梅贻琦提醒道:“胡兄对五天后的科学诸科准备如何?”
“临时抱佛脚呗。生物、历史、地理尚且可以应付,但数学我是真的学不来,”胡适颓丧道,“真是令人惆怅。”
一旁的姜立夫说:“如果是数学,我倒是可以帮你补习。”
胡适眼睛一亮:“姜兄擅长数学?”
姜立夫说:“谈不上擅长,对付考试起码绰绰有余。”
胡适高兴道:“如果我考上,就请姜兄连喝三天大酒!”
姜立夫说:“喝的话也得去美国喝。”
胡适看他这么有自信,自己也被感染:“那我们就去喝洋酒。”
姜立夫的数学当然好,他可是民国时期的一位数学大家。
他的考试成绩同样好,到了美国后,先进入了伯克利分校,又进入了顶尖的哈佛大学,再之后继续入哥廷根大学进修。
姜立夫回国后,教出了陈省身、吴大猷、杨振宁这几个名气更大的学生。
在接受姜立夫的补习时,胡适也算聪明,对他说:“姜兄,只有四五天时间,不求会解所有数学题,你只教会我基础的题目,及格就成。”
姜立夫说:“只求及格,似乎不是我等求学之目的。”
“没关系,”胡适说,“反正我等我考上留美资格后,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与数学物理打交道。到那时候,它们认识我,我已认不得它们。”
考完第二场考试,胡适心情却有些低落,感觉自己考得并不是很好。
次日傍晚,阅卷完成,李谕亲自把榜单张贴在史家胡同。
听说放榜,胡适和赵元任、姜立夫、竺可桢、梅贻琦等人一同坐上人力车前去观看。
此时天已经有点黑,胡适拿出一盏灯,直接从榜尾开始看,——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录取,名字也不会靠前。
不过看完了一整张榜,都没有自己名字,胡适顿时失望到顶。
姜立夫拍了拍他肩膀说:“你看,赵兄竟名列榜眼。”
胡适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看的榜只是一张备取榜,并不是正榜。
正榜第一名叫做杨锡仁,第二名便是赵元任。
很快姜立夫、竺可桢、梅贻琦都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而胡适同样从正榜末尾开始看起,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一个好像是自己的名字,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叫做“胡达”的同姓人。
幸亏再往前几个名字,就到了胡适。
胡适长舒一口气,心情多云转晴:“姜兄的指导果然靠谱!我就说嘛,明明做对了一道从来不曾做对过的几何题,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老天也该赏赏脸。”
姜立夫道:“那道题比我辅导你的要简单许多。”
“发挥失常,发挥失常!”胡适笑道,然后对赵元任说,“赵兄,你偷偷学了多久,成绩才考了这么高?”
赵元任说:“我读的是新式学堂,在南京读书时便学这些考试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