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虚弱地看了看李谕的折子,他对这个号称科学巨子、全中国最懂西学之人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但文中的各种术语确实太让她头疼,又没力气问什么意思。
不过她眼神一转,突然发现一个细节,李谕写了“太後”一词。
这个地方李谕犯了错误。
毕竟李谕此前用的都是简体字,穿越后才开始使用繁体字,他不知道,“後”和“后”实际上不是繁体字与简体字的关系。
“后”本来就有一个崇高之意,用作太后。
而“後”字,才是现代语境中“后来”“之后”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两个字历史上都有,“后”本身就是繁体字,只不过简化字过程中将两个不同的字合为了一个字。
慈禧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清药丸”?
这个李谕……他……
可惜慈禧已经说不上话,手指一松,折子滑落,再次昏厥过去。
第四百七十七章 孤儿寡母
李谕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过已经无所谓。
由于他预测了通古斯大爆炸,在西方的天文学界引起振动,日本的天文学家以及正在日本考察的天文学家都来到京城,一同聚在京师天文台。
京都大学天文台的平山清次感慨道:“如果这颗陨石撞在日本国,简直难以想象,幸亏天照大神佑我日本国。”
李谕几年前在巴黎时见过平山清次,纠正道:“一个天文学家,不应该说出这种神鬼之言。”
平山清次却叹了口气:“我这些年一直在观测小行星带,竟然没有发现这颗危险的小行星。而院士先生却精准找到,差距太大了。”
如果不是李谕事先知道,真的很难观测,现在可没什么自动巡天的超级望远镜,光凭肉眼和笔算,几乎不可能做到。
就是这个原因,欧美的天文学界才对李谕十分佩服。
当然了,李谕压根没去观测。
李谕随口道:“都是运气。”
“这可不是运气!”一名白人天文学家说,“我同样做了七八年观测,深知多么困难。”
李谕只能接受“虚名”,说道:“多谢阁下夸奖,还不知尊姓大名。”
对方脱下帽子,礼貌地说:“院士先生,在下是来自德国哥廷根观测站的卡尔·史瓦西。”
又是个叫卡尔的。
他就是后来提出黑洞“史瓦西半径”的那一位。
至于所谓的史瓦西半径,就是解方程时得出的一个解。
只是这个方程有点厉害: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方程。
自然也是微分方程,而且是个非常复杂的微分方程:由10个方程组成的二阶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组!
光听表述就让人头皮发麻。
李谕同他握了握手:“初次见面,幸会。”
卡尔·史瓦西说:“其实我在哥廷根时听过院士先生的演讲,但人太多,您可能没有注意到在下。”
“实在不好意思。”李谕抱歉道。
卡尔·史瓦西说:“院士先生不用道歉。”
李谕问道:“你为什么会来中国?”
史瓦西说:“我本身就是一名观测员,最近受到日本天文台的邀请,来交流学习。”
史瓦西说是交流学习,其实就是日本方面让他过来教教学。
史瓦西在欧洲,尤其是德国的学界压根说不上话,但他好歹是一个德国教授,并且与希尔伯特、闵可夫斯基这些大佬工作了很长时间,扔到美国或者日本都是第一流的学者。
史瓦西看了看京师天文台,“坦诚讲,这个天文台的设施不算先进,院士先生却能用它完成无与伦比的发现,的确令人钦佩,同时证明了能力要比设备重要。”
李谕笑道:“过誉过誉。”
几人聊得正起劲,醇亲王载沣突然来了。
载沣径直对李谕说:“帝师,你是懂天象的,现在国家危亡、太后身体不适,是否有何难以勘明的天象?”
李谕眉头一皱:“王爷,我看的是天体运行,不是占卜吉凶。”
载沣说:“观天象不就是测吉凶,当年李淳风与袁天罡可以通过推演《推背图》预测大唐气运,你作为全天下最懂观星之人,难道做不到?”
李谕多少有点尴尬,这位老哥还把天文学当成占卜。
李谕内心很无语,只能继续解释:“天文学讲究的是观测、计算,需要数学与物理知识,比如万有引力定律、对数计算。”
载沣哪懂这个,摆摆手说:“你都可以预测到一个陨石落下来,难道地上的事比天上的事还难?我就想从你这儿知道,太后身体到底会怎样?”
尼玛,李谕心中暗骂,这是我能说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载沣不可能有这种好心。
而如果不是出于好心来问慈禧安危,那就有可能是慈禧这种官场老油条指使。
李谕心中一凛,淡淡道:“天文学并不是用来占卜的,不信王爷可以问这位德国教授史瓦西以及日本京都天文台的平山清次先生。”
史瓦西经过翻译后,断然道:“这位中国的王爷,我可以肯定地说,天文学无法预测更不可能决定一个人的健康走向,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平山清次同样说:“李谕院士不是写过一本混沌学吗,天体运行掺杂无数的混沌,人类的社会关系更是永恒的混沌。而混度无法预测。”
虽然李谕水平明显更高,但载沣这种满人,尤其是皇族更加相信洋人,听了两人的话后才满意。
李谕心中则长舒一口气,幸亏史瓦西与平山清次来了,不然真不好收场。
……
李谕又躲过一个小劫,但宫里的慈禧和光绪是真的快不行了。
慈禧已经卧床不起,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几个时辰,卧室里挤满了太医,但没人敢下断言。
慈禧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赶着在临死前做完几件事。
她先召见了光绪的皇后隆裕,也就是自己的亲侄女。
隆裕一向没什么主见,了慈禧这个模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慈禧虚弱地说:“别哭哭啼啼,以后你就是太后了,哪能随便掉眼泪?”
小德张听到“太后”两字,心中瞬间乐开花,几乎掩饰不住嘴角笑意。
一家欢喜一家愁,李莲英的眼角掠过,看到了他的表情,却猜到了自己马上要失势。
隆裕抹着眼泪说:“我是担心老佛爷您。”
慈禧说:“不用担心我,我自个儿什么情况比那些不中用的太医都清楚。”
旁边的几个太医听了浑身一哆嗦。
慈禧继续说:“你更应该担心担心皇上,你是皇后,应该去照顾照顾皇上,这是皇后的本分。”
隆裕和光绪哪有什么感情,隆裕歪着嘴说:“我,我不去,我就守在老佛爷身边。”
慈禧心中叹了口气,这个侄女一直在自己的庇护之下,根本不懂什么是后宫政治。
慈禧继续说:“大清国最大的事莫过于大权更替,这是个重大节骨眼儿,你赶紧擦干眼泪,时刻提防着。”
隆裕还不知道咋回事哪,愣头愣脑问道:“提防什么?”
慈禧说:“我怕有人害皇上。”
隆裕张大嘴巴,吓得不知道说什么。
反倒旁边的小德张与李莲英都听出了话里意思,光绪的下场不言而明。但慈禧这么说,明摆着是为了洗脱自己嫌疑,同时为之后继续把这半个世纪的屈辱甩锅给光绪做铺垫。
慈禧的政治智慧的确差,与那些雄才大略、开疆拓土的帝王根本没法比,但她的政治手腕不能说不高。
隆裕此时表现得六神无主,嘴里只是念叨着:“我要在老佛爷身边、我要在老佛爷身边……”
慈禧又叹了口气,转头对李莲英说:“小李子,你先去看看皇上吧。”
“喳。”
李莲英退出卧房,脚下不禁加快,迅速来到瀛台。
光绪看到李莲英紧张急促的表情,立马猜出大概。
“奴才叩见皇上。”李莲英进门行了礼。
光绪俯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焦急地问道:“告诉朕,亲爸爸她……是不是病重了?”
李莲英不敢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光绪瞬间感觉身上那座压了十多年的无形大山都消散了,整个人精神焕发,但此时不敢表现得太过激动,只是对李莲英说:“李总管,朕亲政后,你还是太监总管。”
光绪明显是在拉拢李莲英。
李莲英乐得看到这个局面,不过他却心知光绪可能活不过今晚,只能叩头谢恩:“奴才这么多年,没能伺候皇上,罪该万死。”
光绪眼神飘忽不定,对他说:“你下去吧。”
李莲英走出瀛台,回头看了一眼,再也不敢逗留,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当晚,哭了一整天的隆裕皇后终于带着小德张来到瀛台。
隆裕手搭在小德张胳膊上说:“这地方,我已经几年没来过了。”
小德张另一只手提着一盏灯笼,回道:“主子一直惦记着皇上。”
隆裕心不在焉:“他可不惦记着我。”
小德张说:“但您毕竟是皇后,是老佛爷的亲侄女,心地善良。”
走到门口,小德张轻轻敲了敲门,喊道:“皇上,皇后来了。”
屋中并没有应声,小德张又敲了敲门,还是如此。
一直连敲了五六分钟,隆裕才感觉不对劲,催促小德张道:“你快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