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兹洛夫说:“如果我是死于宇宙射线,或许也算为科研的进步贡献了伟大的力量。”
李谕说:“是的,你就如同俄国的布鲁诺。”
科兹洛夫精神大振:“那么我就算死了,也是有意义。”
李谕说:“简直太有意义了。”
“我……”科兹洛夫还想说话,突然痛苦呻吟一声,竟然忍不住开始腹泻,恶臭的味道更加浓重,科兹洛夫也疼得昏死过去。
李谕连忙走出房间,长舒一口气,心想,你可真能多说话。
离开医院好远,李谕才从衣服里卸下了重重的防护服,整个人顿时轻快了很多。
在哈尔滨待了一天,晚上去医院问时,科兹洛夫已经彻底烟气。
伤心是不可能伤心的,毕竟死在鹅毛和小鬼子手里的中国人千千万万。
人是分时代的,这时候的鹅毛和小鬼子,很多心里想的都是如何瓜分东北。
乘车返回京城,路过哈尔滨火车站时,李谕发现这里的安保力量明显更强,每个进入火车站的人都要进行严格搜身。
李谕正排队进站,几个士兵突然叽里呱啦喊了几声,把一个人按倒在地上。
问了一个乘客才知道,今天又有清廷的大官:清廷海军大臣、摄政王载沣的弟弟载洵以及北洋海军提督萨镇冰会在哈尔滨经停。
好吧,明显是革命党人想要刺杀载洵。
最近革命党刺杀活动变得越发密集,因为一年前,改良派的梁启超在《新民丛报》刊文攻击革命党:你们革命党总是煽动人家子弟去送死,自己却住着高楼华屋,安然自在,不过是“远距离革命家”而已。
梁启超的话深深刺痛了革命派人,的确,梁启超这一派人虽然也经历多次失败和流亡,但至少出了“戊戌六君子”,为了维新而流血牺牲。
革命派人里的人立刻站出来很多,要让梁启超看看革命派的气魄。
李谕遇到的这一位,就是其中之一,叫做熊成基。
李谕小跑过去,趁着清兵还没到,问向士兵:“怎么回事?”
用了英语、日语和德语后,俄国士兵的小队长才用德语回复:“这个中国人带着武器。”
李谕低头看了他一眼,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不知道前几天火车站刚刚发生命案?还敢拖家带口带着武器进入火车站?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逆反之心吧?哼,谅你也不敢!现在火车站里俄国士兵、日本士兵围了好几层,我大清的警察更是看管了每一个月台,苍蝇都飞不进去!”
熊成基开始听了李谕的话还有点莫名其妙,但仔细一想似乎是提点自己。
他明知今天的计划不可能实现,只能啐了一口:“俺就是舍不得这把在哈尔滨买的刀。”
“一边去!小家子气!”李谕继续骂道,“笨也没你这么笨的,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来火车站找晦气?!”
熊成基扑了扑衣服,把刀子扔在了地上,“俺不要了!火车也不想坐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谕对俄国士兵说:“一把好刀要一个银圆,估计是他舍不得。但为了配合工作,这不也扔了。”
俄国士兵还想说什么,但刚才根本没有听懂中文,只能相信李谕说的,“但他必须立刻马上离开火车站!”
李谕对熊成基说:“听到了嘛,兵爷让你赶紧离开他的视线。”
熊成基装作大摇大摆往外走:“俺问心无愧,心里没鬼。”
离开火车站数百米后,熊成基突然感觉有问题,自己八成有可能被人卖了。
他立刻奔回自己此前投奔朋友介绍的一户人家,果然看到他在屋中数钱。
熊成基推门而入,怒喝道:“你在干什么?”
对方大惊失色:“你怎么回来了?”
“果然卖我!”熊成基本想动杀心,但手里没了刀子,抄起棍子砸了过去,然后溜之大吉。
历史上,他本来今年就会因为刺杀载洵事情泄露而身亡,但恰巧遇到了李谕,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以现在革命派的危险处境,这些刺杀第一线的人能再活多久实在不好说。
……
乘上火车后,李谕坐在了上等车厢,与载洵以及萨镇冰的车厢相隔比较远,并没有见到面。
直到在京城下车时,萨镇冰才看到了李谕,他意外道:“帝师也在这趟火车上?”
李谕假装说:“萨提督,我也没想到您在。”
萨镇冰说:“本人与海军大臣载洵贝勒刚刚考察了欧洲各国海军事务,然后乘坐俄国的西伯利亚铁路返回。”
李谕说:“这么说,如今的西伯利亚铁路已经向其他人开放。”
“没错,这趟铁路实在方便,”萨镇冰说,“对了,我们在考察海军时,不少洋人海军将领均对无线电大加称赞。用咱们的兵法说,可以料敌先机、知己知彼。”
李谕说:“军队里的事情我不敢评价,不过无线电哪怕在民用领域,也是非常优秀的。”
萨镇冰说:“我会尽快提交奏折,扩大在海防领域采购无线电,我愿称之为无声之长城。”
胖乎乎的载洵此时走过来说:“长城早就废了,想要战胜外敌,光靠一点小伎俩有什么用,咱们大清应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
李谕说:“贝勒爷,这叫做无线电通信,不是小伎俩。”
萨镇冰也说:“无线电在军事上的优秀作用,于日俄一战中已经凸显出来。”
“是吗?”载洵讶道,“我怎么不知道?”
李谕很无语,根本不想跟他解释。
但萨镇冰却不厌其烦给载洵科普起了无线电,只不过他也仅仅知道个皮毛,说了个大概。
即便如此,载洵还是听不进去,打断道:“萨提督,这些小事以后不要再跟我提,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
此时的北京城里很热闹,因为停了快一年的慈禧棺椁,终于要运往清东陵。
慈禧与光绪一起死,导致两人的葬礼乱作一团。铺张浪费了一辈子的慈禧,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风光大葬。
在她死后一年,清廷才准备完善。
清东陵在河北省遵化,路途遥远,有120来公里。
送葬队伍达到了差不多上万人的规模,需要走五天才能抵达清东陵。
慈禧的棺材叫做“梓宫”,有一吨多重,光抬棺的就有一百多人。他们还分了好几班倒,所以光抬棺的估计就有近千人。
这是京城里的一件大新闻,不少报社都准备来拍照报道。
不过清廷却早早发了圣旨,严禁任何拍照行为。
但越是这样,谁能拍到照片越能卖出高价,总有人铤而走险。
李谕只是远远看了看,不是不想近距离,而是凑近了要磕头。
但李谕选的地方视野太好了,当他好整以暇拿着个小望远镜和吕碧城嗑着瓜子时不时看一眼时,几个人突然在他们不远处开始架设照相机。
李谕对吕碧城说:“我们离远一点。”
这群人从天津来,他们是一家叫做福升照相馆的人员,明显想要抢头条。
按说很难操作,但他们偷偷贿赂了端方。
看到天津福升照相馆的举动后,又有一伙京城照相馆的人准备过来架设照相机。
天津福升照相馆的人不悦道:“你们是哪家照相馆的?”
京城照相馆的人说:“我们是守真照相馆。”
天津福升照相馆的人说:“这地方你们不要呆,去别的地方。”
京城守真照相馆的人说:“凭什么?这里莫不成是你家的地?”
“嘿!”天津福升照相馆的人生气道,“你们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京城守真照相馆的人不甘示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嚷嚷什么?”
另一个京城守真照相馆的人说:“季新,别吵了,你看,太后的棺椁要来了。”
两个照相馆的人连忙开始手忙脚乱弄设备。
李谕却感觉是不是太巧了,季新正是汪兆铭的字。
两伙照相馆的人刚按下快门,照相机随之升起了一阵烟。
送葬队伍中立刻有人看到,大喊道:“有人拍照!”
两家照相馆的人顿时慌了。
“季新,拍到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看取景框!”
“别拍了,赶紧跑吧!”
他们顾不上管照相设备,撒丫子就窜。
而天津福升照相馆的人舍不得刚拍到的胶卷,晚了一步,被清兵抓个正着。
小德张随后也赶了过来,看到几人后,问道:“你们是怎么把设备带到这么近的地方的?”
照相馆的人吓坏了,如实招供:“我们假扮为直隶总督端方大人的家仆,一直跟着队伍。”
小德张眼睛眯了眯:“原来是他。”
然后对清兵说:“抓起来,收监!”
虽然严加防范,不过还是有洋人拍到了慈禧送葬的照片。拍摄者是时任荷兰《电讯报》驻京记者,一名德国人。
他把照相机藏在了皮箱中,用的是类似于美国柯达公司新出的小型照相机。
送葬完成后,清廷开始惩处偷拍事件。
因为慈禧太后的葬礼没上头条,反而天津福升照相馆几人被抓成了当日头条。
革命派随之刊文批评:“按欧美各国君后之相,遍地悬挂未尝以为亵也,今满政府则拍照一相而实行监禁。专制国,专制于此,足见一斑矣!”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摄政王载沣不得不亲自审理,怎么说都牵扯到了直隶总督端方。
本来载沣想着尽量大事化小,不想让现在满清贵族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稍微有点能耐的人被革职。
但小德张此前与端方结下过冤仇,联合上李鸿章的孙子李国杰,一起以“妨害风水、破坏灵道、偷照御容、故意亵渎”为词,想要置端方以死地。
隆裕太后现在也想扩充自己势力,她感觉端方是摄政王一边的人,于是也赞同严惩。
端方赶忙四处求情,最后是军机处大臣徐世昌、奕劻等人觉得因为这点事判大臣死罪过于严苛,所以奏议只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