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水平……”任鸿隽挠了挠头,“我也说不上。”
李谕说:“我想到了一个相关问题,如果你可以回答,就说明你不用读书了。”
任鸿隽说:“请院士出题。”
李谕拿起一块肥皂:“这东西你肯定用过,它能去污。”
任鸿隽立即抢答:“我知道肥皂怎么造出来的。”
“No!No!No!”李谕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然后说,“我要问的,不是怎么造,而是肥皂的去污原理是什么?”
任鸿隽张了张嘴:“去……去污原理?”
李谕笑着坐回座位,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你要是可以回答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的学业有所成就了。”
“这……”任鸿隽挠着头,根本没有思绪,最后叹道,“看来我真的还要继续学习。”
李谕说:“在日本的几年,你已经达到中学以上水平,如果考取留美资格,在更好的大学里深造几年,对你回国后实现抱负更有帮助。”
任鸿隽正色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亏我往返几千公里来见您,我明白该做什么了。”
一旁的陈衡哲突然问道:“院士先生,您说的留美名额,女子也可以报考吗?”
“当然可以!”李谕肯定道,“清华的章程里写得很清楚,只要品行端正、贤淑,没缠小脚,没有订婚,不超23岁,国文达到中学毕业程度,英文及科学达到能直接入美国大学就读的水平,然后通过选拔考试就可以。”
陈衡哲咬了咬嘴唇:“我也想考考试一下。”
李谕说:“你们完全可以一起参加考试,学籍在哪?”
陈衡哲说:“我是上海学籍。”
任鸿隽说:“我是四川学籍。”
李谕说:“没关系,都有名额。”
陈衡哲想了想又说:“这样的话……我要回去多做准备。”
她在听到李谕说有年龄限制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必须一次拿下。
李谕鼓励道:“如果真想做个独立的现代女性,用知识武装头脑是第一步。”
“我会记得院士先生的话!”陈衡哲说,然后看着杂志社,“抱歉打扰了您。”
“放心吧,杂志社不会缺人,”李谕笑道,然后拿起几本书,“复习时会用到。”
陈衡哲感激道:“我一定用心研读!”
送走她后,李谕对还站在屋里的任鸿隽说:“怎么,你还要待在这儿?”
任鸿隽收回眼神说:“我,我这就也去准备!”
“等一下。”李谕说。
任鸿隽问道:“先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李谕摊开一张纸,“送你一个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任鸿隽一头雾水,“关于考试?”
“非也,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李谕边写边说,“但这个锦囊妙计只能你自己知道,绝不可告诉其他人。”
任鸿隽勾起了兴趣:“先生竟然有诸葛孔明的味道。”
李谕写好后把那张纸拿给他:“将来你会用上。”
任鸿隽看了看,上面写了几行字: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任鸿隽纳闷道:“四行,唐诗?但字数又不对,而且意思好直白……院士先生,您写这个做什么?”
李谕哈哈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说了,你早晚会知道。”
几年后,当他再与胡适争辩现代诗,然后追求才女陈衡哲时,拿着这个锦囊一定会感激死李谕。
李谕虽然文采不咋地,但在现代诗这方面,就凭背过的几首,再加上一些经典歌词,在民国初年这个现代诗就是胡乱断句的时代,已经是乱杀的水平。
……
几天后,李谕收到了吕碧城的电报,她要带着妹妹吕坤秀南下。
在火车站迎到她们,李谕才知道了具体事由:吕坤秀受到邀请,去厦门女子师范学校担任教师。
吕家四姐妹确实都很厉害:吕惠如任南京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吕美荪任奉天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吕碧城任天津北洋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吕坤秀任厦门女子师范学校教师。姐妹四人,均从事过教育工作。
“旌德一门四才女”在民国广为传赞,为时人所称羡,也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佳话。
但吕碧城这个妹妹吕坤秀身体一直瘦弱,她放心不下,所以让母亲代为照料孩子,自己与她一同坐火车前往任职。
李谕正好此前答应过陈嘉庚去厦门的请求,于是乎买了三张船票,带着姐妹俩来到码头。
这艘客轮隶属虞洽卿刚刚创建的三北轮船公司,执行从长江沿岸各城到新加坡的远洋航线。
虞洽卿在这条航线中获利巨丰,今天他就在船上,要亲自跑一趟。
见到李谕时,虞洽卿抱拳说:“李会长,承蒙您也搭上本船首航。”
李谕说:“今年不兴说‘首航’二字。”
虞洽卿知道李谕提的是泰坦尼克号首航沉没的事,于是指着船长室说:“我安了你们的无线电报机,而且读过先生关于泰坦尼克号失事的文章,本人绝不会犯错。最关键的是,首航前我已杀了猪牛羊一起祭天;还把猪头、羊头、牛头以及关公的雕像摆在船上,再大的海难也轮不到我头上。”
李谕笑道:“冲这么多好彩头,也不会有事。”
轮船在厦门临时停靠时,李谕三人下了船。
厦门女子师范学校坐落于鼓浪屿。
此时的鼓浪屿是外国租界,有许多使馆。登岛时,海关先查了几人证件。
李谕蛮不情愿,毕竟是自家土地。
鼓浪屿很小,但幼儿园、小学、中学等教育设施都不缺,上面的幼儿园还是国内最早的几所幼儿园之一。
没走多久,他们就来到了这座面积同样不大的女子师范学校。
学生也不多,但入学者皆是鼓浪屿的名媛闺秀。
吕碧城比较有教学经验,陪同妹妹一同进去做演讲。论才气,吕碧城自然是四姐妹中最高的,看得校长都想把她一起留下。
李谕则闲着没事,拿起一份刚入学的花名册随便看了起来。
一看不得了,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竟然也卧虎藏龙,上面有一个很显眼的名字:林巧稚。
林巧稚是中国近代医学史上一位鼎鼎有名的妇产科医生,是我国妇产科的奠基人,在协和医院妇产科主任的位置上做了多年,被誉为“中国近现代史上的20位杰出女性”。
李谕好奇地张望过去,依稀辨认了出来,她此时还是一个瘦小的十岁小女孩,谁能想到她今后能担得起那么重的担子。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大佬抵达
厦门岛在民初时开发得并不多,城区面积仅三四平方公里,差不多只有两个鼓浪屿那么大。
李谕登上厦门岛后,很快找到了陈嘉庚。
他刚刚组建了集美教育系统的第一所学校——集美小学。
为了尽快开学,陈嘉庚先使用了当地的祠堂和旧房舍,入学的学生有130多名。
站在校舍外,陈嘉庚对李谕说:“教科书我采用了商务印书馆参考你的讲义编写的新教科书,我太喜欢这些用上标点符号的书了,学生越早接触越容易接受。”
“教育必须从娃娃抓起,”李谕说,然后好奇地问道,“陈先生要办的莫非是男小?怎么不见女学生?”
“我也想招女学生啊,”陈嘉庚无奈道,“但大家脑子里还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想法,根本不愿意让女娃出来念书。”
李谕说:“那你告诉他们,旁边的小岛上已经有了女校。”
“说了也没用,”陈嘉庚道,“就算女娃娃的父母亲同意,爷爷辈也不见得同意;爷爷辈同意了,定了娃娃亲的男方家又不见得愿意。”
“牵扯这么多?”李谕道。
陈嘉庚说:“可能是男方家害怕女娃受了教育,不好管教。”
吕碧城最听不惯这种说法:“这不就是摆明了通过不让女孩受教育而束缚她们嘛!”
“可不是!”陈嘉庚的妻子王碧莲说,“所以这些人其实明白一点点道理。”
“可惜明白的不多,只有一点。”李谕叹道。
陈嘉庚说:“一时半会女校根本建不起来,我只能让夫人去挨家挨户再行劝说,等愿意送女娃娃上学的多了,再建个女校。”
李谕说:“小学分男女校,而且是偏义务性质的学校,投资就成了双份。”
“小学花不了几个钱,几所都不在话下,”陈嘉庚说,“我担心的是大学,我在上海考察过,疏才兄弟建一所大学,几年时间就投入上百万。”
李谕说:“确实是这样。”
“到时候再看吧,”陈嘉庚选择暂时搁置这些问题,“中学建起来还要花上几年时间,到时说不定能从南洋筹到款。”
李谕说:“有需要的话,陈先生随时联系我。”
“钱不是问题,”陈嘉庚满怀信心说,“但届时请你在师资方面帮帮忙还是有可能的。”
李谕立马同意道:“尽管开口。”
其实历史上陈嘉庚建设厦门大学时,在南洋的筹款并不顺利,一位华侨富商甚至直言道:“我宁愿死后被英国当局征收4000万遗产税,也不愿意花一分钱。”
陈嘉庚又带着李谕看了看他新建的罐头厂,李谕虽然不看好罐头产业,不过陈嘉庚在食品行业沉浸过多年,最少不会赔钱。
临走时,李谕捐赠给陈嘉庚了一台无线电报机,方便他获得最新信息,然后才返回上海。
吕碧城在船上还一直挂念鼓浪屿上的小妹,“希望南方的气候可以让她把身体慢慢养起来。”
“岛上有比较先进的医院,每隔半年查一次体,能把大事化小。”李谕安慰道。
吕碧城看着南方说:“只盼一切顺利。”
为了在船上消遣解闷,李谕买了一些书籍报刊,在报纸上读到了严复一篇关于共和国体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