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民国时期就在争论要不要彻底拆掉城墙,但这个工程太大,而且十多年后京城转到了南京,北京拿不出那么多市政费用了。
黎元洪看着模型烫样说:“皇城的城墙已经被人扒拉得不像样子,内城几条围着城墙根的轨道应该更好修。”
皇城就是一环以内。
不过一环这个概念貌似没人说。
皇城里面包括故宫、北海等,四个门是东安门、西安门、天安门、地安门,面积大概相当于四个故宫。
朱启钤无奈地说:“皇城城墙用的都是高质量城砖,与内外城的墙砖不同。很多人回收购买皇城城墙砖,每天晚上都有偷偷来拆墙的。”
再过几年,皇城的城墙就会被彻底扒干净。
北洋政府曾差人去回收利用,可这些人也偷偷摸摸去黑市贩卖。
李谕说:“我平时在城里开车,实话说城区的道路条件真心不好,大部分路只要一下雨,就像在越野。”
朱启钤说:“道路整修在计划之内。过上一两年,要是欧洲战事还不消停,我们只能通过盐业银行发行债券改善道路条件。”
李谕说:“买公债的人不会少。”
黎元洪似乎在积累从政经验,问道:“发行公债就不用找洋人借钱?”
李谕说:“没错,这就是金融的力量。”
黎元洪啧啧称奇:“那可比求洋人好多了。”
李谕说:“但公债依靠的是政府公信力,以现在的情况,除非有非常明确事由,比如市政建设,想要单纯地大规模筹款只能是奢望。”
朱启钤说:“可以不通过苛捐杂税弄钱搞市政建设就不错。”
对朱启钤来说,市政府的工作首先集中在道路修建和保养方面。
要是道路条件太差,有轨电车都铺不上。
可以说,铁路打碎了城墙,电车和商业则又对城墙内皇家封闭恒久的宁静动了手。
几百年的沧桑留给晚清北京城的是无法继续正常使用的街道。
简直糟透了!李谕深有感触,几乎所有的道路都没有硬化处理,基本上是“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
而且街道的中心部分由于交通负担较轻,已经远高于两侧负担较重的车道。
戊戌变法时期很多人就想改变这种状况,康有为对香港等殖民地城市整齐的街道有深刻印象,曾经给光绪皇帝上书要求改变道路条件。但直到民国初年,这项工程才开始缓慢地动工。
民国刚成立时,北京还没有沥青和混凝土公路,碎石路也只有50多公里。也是在朱启钤任职期间,才引进了蒸汽压路机,有了修建现代马路的技术。
北京城第一条沥青马路修在了东交民巷,由使馆区事务公署负责。
比较扯的是,如果中国人不坐马车或者汽车,是不能走上这条道路的。
后来北洋政府与使馆区签了一个协议,每年交5000元使馆区养路费,然后允许中国人通过使馆区的街道。
——按照北京政府的养路预算标准,规定每平方米街道每年拨给养路费1元钱。
这项协议后来被废除过,但1917年使馆区又因为穿过使馆区的车辆增多为由,再次要求这笔款项。京都市政公所与京师警察厅协商之后,决定每年从车捐税中拨出2000元给使馆区用于道路维护。
修路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关键就是钱。
要是没钱,交通枢纽都会一拖再拖,典型的就是新华街,拖了十年才全面动工。
当然里面也有商户反对的缘故,因为新华街要在城墙上开个新门,即和平门。
这个门可以方便袁世凯从总统官邸出行,也可以让香厂一带模范市区的交通更加便利,从而进一步发展城市贸易,所以计划一开始就得到了袁世凯批准。
但正阳门地区的绅商们担心新城门一旦打开,行人就无须再经行他们控制的地盘,他们的生意就会受到影响。
商人们很聪明,没有直接说明这个理由,而是以破坏风水为由警告袁世凯,新城门的开设会对国家和他的总统地位不利。
然后,额,然后袁被说服了,工程随之搁浅,留下大段内外城之间的新华街没有完工。直到段祺瑞上台,才下令完成了这项工程,并命名新开的城门为和平门。
对了,关于这个城门,周作人还写了一篇散文,其中有句话很有意思,大家体会一下:
“两三年来大家所等待的和平门终于完工了……我却只走过两次,一次是进,一次是出。”
——有没有一点迅哥鲁迅那句出名的“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的味道?
黎元洪说:“将来我出钱,把东厂胡同的道路修成沥青路,然后我也买上一辆汽车。”
李谕笑道:“副总统会开车吗?”
黎元洪说:“不会,有骑马难?”
李谕说:“肯定开车简单一些。”
黎元洪说:“那我将来有必要学一学。”
李谕说:“只要有四驱系统,没必要等铺上沥青才开车。”
黎元洪反正很闲:“好,我现在就买一辆,感受感受最先进的工业品。”
朱启钤说:“最先进说不上,下次让院士先生开飞机带你在天上兜一圈,才叫先进。”
黎元洪连忙摆手:“我可不敢去天上。”
李谕乐道:“副总统恐高?”
黎元洪说:“不是恐高,而是我的耳朵受不了。以前去了一次云贵地区,在过高的山上耳朵就难受不已。”
朱启钤又说:“对了,我还没考虑过,要是飞机成了交通工具,整个格局恐怕又要大大改变。”
黎元洪说:“还是先研究好电车问题吧,飞机太贵。”
北京城在失去首都地位之前,还有十来年发展城市建设的时间。
一旦1928年南京成了新首都,北京城的地位立马落了一大截,许多人涌入南京、上海,北京的财政收入大大缩水,无法大力发展市政。
不过民国时期北京的飞机航线真心不少,很方便。
第六百章 二公子
战争期间发科学论文比较干燥,很难有响应,毕竟就连科学家都有大部分跑到了军队中去帮忙。
关键是与欧洲的通信非常麻烦,尤其是德国,往里面寄一封信需要辗转非常久,可能还会被审查。
李谕只能暂时搞点工程学上的专利。
这段时间他弄出来了汽车雨刮器。还是按照往常思路,他只是比历史上稍微早了一点,提出机械式雨刮器。就算没有李谕,差不多不到一年后也会出现。但就算同时做出来,李谕的专利也要更合理一些,领先那么久的理念不是闹着玩的。
汽车已经发明好多年,但截至1915年一直没有雨刮器。
以前尚且没有全覆盖车身,雨天行车比较痛苦,雨刮器最少要在全覆盖车厢诞生之后才有意义。
机械式雨刮器与后世的雨刮器在技术先进性上不能相提并论,它只能以一个固定频率摆动,而且没有停顿,对视线还是有影响的(现代的雨刮器都有个停顿,以适应人眼)。
不过总归能让汽车在雨天中行驶更安全,绝对是个可以大卖的专利。
设计起来很简单,就是一个四连杆加一个小型直流电机,电机的驱动轴带动涡轮组件转动,继而再带动四连杆。
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对于早期的汽车来说,朴实无华点也挺好。这时候汽车零部件的质量远没有后世那么好,修车是家常便饭,如果结构简单,不仅不容易坏,修起来也容易。
如今欧洲各大汽车工厂生产减缓,还有一些工厂改行生产武器,从美国进口的汽车数量激增。
英国的鬼天气大家有所耳闻,动不动下雨,他们比其他人更需要雨刮器这种实用专利。
图纸寄到美国后,专利轻松获得通过。
福特等汽车厂商立马对流水线上的汽车进行加装。
对李谕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福特作为商人相当聪明,在报纸上大力宣传了李谕的新专利,然后便有大量已经生产售出的汽车开回来加装雨刮器。
后行加装收费肯定变高,福特没少赚。
再过不到十年,福特就会变成一个大财阀。
国内现在则不是很太平,经过二十多轮谈判,5月7日,日本政府向北洋政府发出了最后通牒,限期48小时内对二十一条作出答复,否则“将执认为必要之手段”。随后摆出大战姿态,陆军纷纷出动至奉天、山东,军舰驶进多处港口。
迫于无奈,中方最终与日本签订了条款。
但经过外交努力,最终签订的其实是其中的十二条:直接牵扯主权问题第五号的七条未签,第四号全部删除;第三号中的两条删除一条,第一、二号中的十一条签订时或言“留待日后磋商”,或加入限制条件,将中国的损失尽可能减小到最低程度。
不过在此之外,日本又加了点对其有利的附加条款。
简而言之,属于无可争议的不平等条约。
由于第五号大部分被废掉,又是在民国四年签订,所以一般称为民四条约。
张謇住所,李谕受邀而来。虽说张謇已经请辞了农商部长,但还担任着全国水利局总裁的职务,时不时要回趟北京。
进门时,李谕看到了徐树铮。
受段祺瑞的提拔,徐树铮已经做到陆军次长的位置,是段祺瑞的绝对心腹。
徐树铮拱手道:“院士先生。”
李谕回道:“徐次长。”
张謇说:“他已经不是次长了。”
李谕问道:“大总统下的命令?”
徐树铮说:“是的。”
李谕说:“对你动手,不就是对段总长动手?”
徐树铮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院士先生说对了,这事就像光头上的虱子,一眼就能被看出来。”
段祺瑞不同意二十一条,更不同意帝制。
袁世凯想敲打一下他,顺便架空段祺瑞的陆军总长职位,最好的切入点正是徐树铮。
段祺瑞平时不怎么在陆军部上班办公,大部分事务交给了徐树铮操办。也就是说想要架空段祺瑞,必须撤掉徐树铮。
袁家大公子袁克定早就与徐树铮有仇。此前袁克定想往陆军部安插一个自己人,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事情,没想到徐树铮根本不给他面子,直接驳回。
袁克定觉得徐树铮摆明了目中无人,于是向袁世凯打了小报告。
借此机会,总统府免了徐树铮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