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它嘛的组织!”学生非常不服气,“我们老老实实念书有用?”
里面还有昨天“没喝上汤”的清华学生。
章宗祥脸上没了血色,对吴炳湘说:“走走走,我们快点走!”
次日,李谕等人再次来到北大,学生们气头还没消,仍然在组织活动,而且这次他们召集了京城各大学校的代表,一起开会。
傅斯年说:“即便如此,我们也要进行有组织的游行。”
“当然是利益,”罗家伦走了过来,然后说,“京师警察厅的吴炳湘来了。”
按道理,这个学生打不过傅斯年,但傅斯年知道此时不能动手,再看那名学生涨红的脸,蹲下身慢慢拾起眼镜架:“好,这个临时主席我不当了!”
傅斯年提高嗓门:“既然让我做临时主席,就要听我的。”
“对,就该打死卖国贼!”
李谕说:“不过运动肯定还会继续下去,毕竟学生还有被捕的,和会也没有结果。”
傅斯年来到人群外围,看到了李谕与胡适、杜威。
学生说:“那你这个主席不要当了!呸!”
章宗祥无力地说:“我被打得莫名其妙,能录什么口供?”
罗家伦昨天激情澎湃地为报纸写稿,呼吁当局释放被捕学生,文章的名字叫《“五四运动”的精神》。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五四运动”概念。
傅斯年问:“他们该不会真的要签字吧?”
一名学生大声说:“我们哪里出格了?出格的是那些混蛋当官的!”
傅斯年是性情中人,回道:“你啐谁哪?”
“教授,当个组织者真是太难了。”傅斯年有些无奈地说。
傅斯年准备把被捕学生的问题解决再退出,于是一起来到校长室。
蔡元培对各校学生代表说:“吴厅长说了,只要你们停止游行,停止罢课,学生就安全放回。”
闻一多说:“我们才刚决议罢课,明天就要复课?这实在办不到,我们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吴炳湘说:“章公使被你们打得两天没有大小便,差不多就行了。”
罗家伦问:“难道打到那个部位了?”
吴炳湘说:“具体我不知道。”
傅斯年问:“要是我们明天复课,你们不放人,怎么办?”
吴炳湘大声说:“我可以用人格保障,要是不放人,我就是你们终身的儿子!”
话到这份上了,学生代表们只好先复课,看看情况。
好在吴炳湘履行承诺,放了学生。他认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
但这些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再一次平静罢了。
——
几天后,北大重新召开了杜威的演讲。
杜威有感而发:“我欣赏你们的爱国热情,表示肯定的态度。大学生为国家尽力,不顾利害,组织极大的团体,采取强有力的行动,我想那些在美国的华人看到后,也会深表赞同。这是共和国国民应该有的举动,因为国家的兴亡,责任全在国民。”
“世界上无论共和还是专制,建设各项事业,全赖人民自己去办,这对于共和国尤为重要。但要想有共和国的精神,必须有完善的教育,才能养成真正共和的精神。”
杜威不愧是搞教育的,最后又聊回到教育上,他接着说:“经过这样的爱国运动,我想你们会更加热衷于求学。因为外交问题,激起爱国心,就有了新动机,新动力,求学的意念就更强了。”
“我认为,理智与情感并不是相反的,而是相成的。”
“情绪能帮助理智,鼓动理智;理智能启导情绪,坚固情绪,不至流于盲目妄动或虎头蛇尾。”
杜威讲完后,李谕补充道:“杜威教授说得非常有道理,即便是爱国,也应该情绪与理智互相配合。”
“救国救民,谈何容易?方法万千,必然需要专门知识,不可能单依感情做事。”
“要是单有感情而无知识,想讲卫生而不知怎样防止疾疫,想做买卖而不懂经营,肯定没有成功的希望。”
“所以感情必须受理智的启导。”
“有人会说感情在理智之先,也未尝不对,因为感情是行为的原动力,但是一到实行,知识就更重要了。”
“之前在上海我们聊起知行合一,如果感情坚定,再有知识,问题看清楚了,就能达到目的。”
反正李谕也对学生的运动表示了肯定。
原因吗,当然是还没结束。
梁实秋多年后也在文中提到过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五四后又爆发了几次学生游行,梁实秋作为清华的学生跟着人群,他们遇见了一辆阻挠的汽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七手八脚把这辆汽车给砸毁了。
对此,梁实秋是这么说的:“我当时感觉到大家只是一股愤怒不知向谁发泄,恨北洋政府无能,恨官吏卖国,这股恨只能在街上如醉如狂地发泄了。在这股洪流中没有人能保持冷静,此之谓群众心理。那辆被打的汽车是冤枉的,可是后来细想也许不冤枉,因为至少那个时候坐汽车而不该挨打的人究竟为数不多。”
最后一句话挺有意思。
章宗祥的儿子正好和梁实秋同一个寝室,五四后,他赶紧偷偷溜了。但还是很多学生涌进了他们的宿舍,把章宗祥儿子的床铺捣烂了。
梁实秋觉得“不该这样做”。
不过这些小插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因为相比学生们的小举动,北洋政府丢掉山东的罪过不知大了几百倍,没必要转移视线。
说到底,五四爆发就是针对日本的,针对他们蚕食山东,同时还有北洋政府不作为,是全中国对日本拼命扩张蚕食中国的普遍民怨反应。
十几天后,学生运动又开始以更大规模的形式出现,即便被抓了上百人,还是有五六千学生继续游行示威。
这时候北洋政府就有点怕了,不敢再让军警抓捕学生,同时把拘留的学生都放了。
李谕随后给上海实业协会发了函,学生都罢学了,工商业也该拿出点精神头来,罢工!
上海加入后,北洋政府更加难办。其实从这时候起,运动规模就变得更大了。
学生他们还可以对付对付,工商业罢工对他们而言更加有杀伤力。
最后北洋政府终于同意罢免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的官职。
但大家争的关键问题还是和会上签不签字。
身在巴黎的代表团不断发文询问北洋政府,到底签不签。
北洋政府却拿不准主意,一直含糊其辞。
代表团内部分成两派,驻法公使胡惟德、驻意公使王广圻为签字派;王正廷、顾维钧、施肇基等则坚持反对签字。
代表团团长陆徵祥则只想得到北洋政府的指令,毕竟责任太大。
经过一个多月的电报通讯,北洋政府仍旧没给个准信,陆徵祥实在承受不住压力,称病辞职,从此之后,代表团的主要工作就是顾维钧来做。
就是说如果签字,也是顾维钧。
此时距离签字,只剩十天。
顾维钧等人心中明白,拒签是最好的选择,可以保留以后争取山东的可能。
虽然这样会导致失去一些谈下来的东西,但有些东西毕竟就是一丝一毫不能让的,否则以小鬼子的行事作风,肯定会得寸进尺,遗患无穷。
按道理,北洋政府怎么说都要给个准信,可直到最后一天,代表团也没有收到北洋政府的明确指示。
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代表团猜测,可能北洋政府不想自己做决定了,想让代表团自己决定签不签。
最终签约日,顾维钧当机立断,选择了拒签。
而在次日,他才收到北洋政府拒签的指令。
——很可能北洋政府是在推算和会最后签约的会议开始后,才发出了电文。明显有推卸责任的想法,还能怪罪于无线电的通信不畅……
哎,图什么哪?怎么能和自己人耍小聪明。
后来的发展,还算好,舆论起到了作用,各国同情山东问题;美国的国会对威尔逊最终让步于日本也有异议。
既然没签字,日本就不能在法理上占据山东,此后北洋方面也没再同意。
几个月后,代表团先就奥匈问题签了字,收回了让给奥匈的权利。次年,中德也签了协约,德国赔了一部分钱,然后取消了庚子赔款。
学生们确实做到了。
第六百五十章 收复
五四的这一个多月,国内的抗争以及外交上都算挺成功的。
顾维钧不签字的决定非常灵性。
日本代表团的牧野伸显当时就担忧地表示:“世人不察,以为在巴黎的中国代表,为血气所驱使,为功名所激发,致有此等行动。而我观察并非如此,我深信此种感情早已浸润于中国一般国民,酝酿数年之久,一触即发,巴黎和会不过其表现之机会……我国或因中国问题而陷入意外之困境,未可知也。”
这个小鬼子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五四的作用之大不用过多叙述,单单一个近代转入现代的就足够彰显地位。
当然这是站在了上帝视角,要是从当下着眼,最现实的表现可能就是加速了北洋内部的裂变,尤其是皖系和直系的分裂。
五四可以说直接引发了后续的直皖战争,亲日的段祺瑞一派渐渐没落。
段祺瑞估计对此相当无语,自己在成为“共和英雄”后,又对德宣战,并成为胜利国。去年一战刚结束,没开和会时,段祺瑞志还得意满地以总司令身份检阅军队,接受群众和各国使节的检阅,人群中喊出了“段祺瑞万岁”的口号。
但他刚坐上云霄,还没缓过神,就又再次摔到地上。
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段现在心里真是明明白白。
两人做的当然还是春秋大梦。
曹汝霖扳起手指头算了算:“1858年瑷珲条约、1860年北京条约和1881年伊犁条约,被割去了大片土地,若能收回,现在的小事何足挂齿!”
段祺瑞说:“这场学生和工人的运动简直就像一场别有用心的阴谋。那些学生还说什么中国要亡?开玩笑!现在咱们可是战胜国,再怎么都比民国四年日本提出“二十一条”时要好!简直不辨是非!”
苏俄只是画了一张不切实际的大饼而已。
段祺瑞说:“宣言上就是这么写的。”
曹汝霖也听得心旌神摇:“希望他们不要食言,那样我们就能翻身了!”
段祺瑞说:“好在北边的苏俄发了声明,要废除以往签下的不平等条约。”
曹汝霖已经认命了:“现在各界已经对我们不信任,局面稍不留神就会不可控,总理以后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