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已经一间接一间店铺清查账本,主要贯彻太祖时期对民间借贷的硬件规定,对违规的情况直接进行处理。
针对违反“一本一利”原则的钱庄,不论其间借贷者签了多少份新合同,全部都要以最初第一次借贷用于自己消费的本金为参考。
像余明最后一次借贷是为了安葬老婆,所以本金仅仅是二两白银,至于后续借贷用于偿还欠债则无须承担。
由于余明还债的非借贷金额已经超过二两白银,所以钱庄跟余明所有的借贷关系通通作废,由户部将钱庄的欠条进行销毁。
虽然有一小部分的权贵不同意这个方案,但大部分的权贵还是选择了妥协,同样放弃那些已经很难再榨取钱财的欠条。
针对违反“月息不超三分”原则的钱庄,一旦月息高于三分,那么所有的欠条都要求进行更改为三分月息。
户部针对这个情况并没有跟钱庄商量,而是要求钱庄直接进行更改,否则朝廷不会承认这个借条的合法性。
权贵们知道国朝第一驸马都被斩了,而今他们不遵大明律法在先,若进行违抗只会是死路一条,故而选择了妥协。
随着户部清查的深入,罪恶终究是无法遮盖了。
正如向弘治帝所汇报的那般,他们发现一些可以免除债务的欠债者早已经不在人世,而这些欠债者竟然是死在了催欠者的手里。
经过调查发现,虽然真相一度被掩盖,但这些一穷二白的欠债者正是被钱庄的催收人员活活打死。
有了这个发现后,忙碌的不再是户部衙门,都察院、刑部和顺天府衙都纷纷介入进行,翻出一起又一起的人命案。
“带走!”
“顺天府抓人!”
“你是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将案子移交给都察院?”
……
顺天府衙的捕头赵大眼最近十分的忙碌,经过抽丝剥茧般的案件调查,一个个嫌疑人浮出水面,而他们亦是满城抓人。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朝廷高层少了一些勾心斗角,大家面对王朝出现的问题亦乐意出力进行补救。
因清查高额负债人名单而牵出大量的血案,其他衙门并没有选择袖手旁观,像户部便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六百零一名的新科进士有不通算术的人员,为了帮助顺天府衙和刑部尽快梳理清楚案子,户部衙门亦是划拨二百位新科进士给两个衙门。
海宽是调往顺天府衙中的一员,在面对一些负债人员被殴打至死,亦是认清这帮权贵的嘴脸,开始十分积极地进入清查。
虽然绝大多数的案子的凶手都是催收人员,但亦有一些凶案涉及到权贵家的子弟,甚至是权贵之家的当家人。
王越的尚方宝剑已经斩出了名堂,在看到王越连皇帝的亲姑父都敢斩后,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却是谁都不敢违抗抓捕。
起码在皇帝归来之前,他们不能跟王砍头对着干,不然自己的项上人头分分钟落地。
一天!
两天!
三天!
……
京城的权贵是前所未有地思念着他们的帝王,但他们的帝王却是迟迟不归。
朱祐樘仿佛是恋上了天寿山行宫,明知道京城的权贵惴惴不安,却是稳坐钓鱼台般任由王越等人开始清查。
只是事情永远不缺少意外,而在顺天府衙的调查过程中,竟然还出现了一起令人触目惊心的案子。
从事民间借贷产业的群体,并不局限于皇亲、功勋和外戚,还有一些官员之家,甚至退休的官员都涉及其中。
原户部左侍郎叶淇出身富裕的江南,加上他搞钱的能力很是出色,早年前便已经在京城开了一家钱庄从事民间借贷业务。
他的儿子叶荣添虽然早早进入国子监读书,但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反倒沾上了纨绔公子的陋习。
在放弃科举后,叶荣添负责打理自家的生意。
叶荣添不仅生性好色,而且还是一个十分残暴的人。
为了逼得苦主还债,竟然当着苦主的面侵犯苦主的母亲。苦主的母亲不堪受辱而投井自尽,苦主想要报仇潜入叶家纵火,结果被叶淇下命令打断了双腿。
这仅仅是叶荣添所犯下恶行的其中一件,由于很享受折磨人的快感,粗略统计的罪行达三十起之人,后面还有更加匪夷所思的做法。
“如此禽兽,当凌迟!”
“若是不收此人,天理难容!”
“叶淇教子无方,其罪难逃!”
……
随着叶荣添的罪行被顺天府衙挖了出来,京城的舆论当即被引爆,全城的百姓纷纷将矛头指向了犯下累累罪行的原户部左侍郎叶淇之子叶荣添身上。
虽然顺天府衙的调查过程中,同样挖出了会昌侯孙铭等人的罪行,但叶荣添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罪恶之首。
朱祐樘回到唐玲行宫原本还想再拖两日,但得知叶荣添的累累罪行后,便是当即选择返回京城,而回到紫禁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签署查抄叶家的圣旨。
第二百八十八章 淮安有喜,父子同好。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一样,抄家其实存在着差异性。
很多人所理解的抄家是“抄家灭门”,但一些抄家的重点其实是“抄物”,比较普遍则是怀疑某人造反而查抄是否私藏违禁之物。
针对叶荣添所犯的累累罪行,此次其实是属于后者。
叶荣添所经营的钱庄涉及“不当得利”,偏偏钱庄的银库只有一点窑银,故而有查抄叶荣添财产的必要性。
早在举行最高会议的时候,朱祐樘便已经定下了基调,此次要将几间存在重要问题的钱庄拿出来树立典型。
现在叶荣添为了满足自身变态的心理需求,竟然犯下种种的恶行,加上京城百姓的舆论指向,自然是要重心“照顾”的对象。
针对其他几家可能出现一定的分歧,但面对叶荣添及其叶氏钱庄,所有的重臣都一致认为要对其抄家。
朱祐樘在看到这是三个部门的一致提议,自然不可能因为叶淇而轻恕叶荣添的罪行,便大手一挥同意了。
“皇帝英明!”
“倒要看看叶家这些年捞了多少钱!”
“叶侍郎的官声其实挺好,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
……
随着查抄叶家的消息传出来,亦是引起一些愤青的敌意,只是一些人却是相信叶淇是一个廉洁的好官员。
除了叶英添之外,涉及重罚的还有会昌侯府的昌盛钱庄和驸马周景的景盛钱庄等,这都是朝廷接下来要清查的重点人员和钱庄。
朱祐樘在看到查清一百家钱庄和当铺所衍生出来的事端后,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步已经走对了,接下来通过滚滚人头便可以顺利构建出更加健康的金融体系。
弘治二年的四月即将来临,注定这将是一个人头滚滚的月份。
由于原户部左侍郎叶淇离任返回了南直隶,叶荣添因为清明节的缘故,同样已经返回老家进行祭祖。
即便朱祐樘签发抄家圣旨,但这道旨意不能即将执行。
只是这个时代的抄家已经有一个十分严谨的流程,在圣旨下达的时候,各个衙门便已经迅速地运转起来。
四月的江南如诗如画,贯穿南北的京杭大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宛如是这个时代繁华的最好写照。
南直隶,淮安城。
这里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邗渠,跟扬州、苏州和杭州组成运河最重要的运河线,因漕运总督府的驻地在此,故而显得十分繁华。
现任漕运总督周鼐已经年过五旬,身材肥胖,皮肤白皙,笑起来显得很有亲和力,给人一种很正派的感觉。
只是现在大明官场都是佩戴面具之人,面相越是显得正派的官员,实质往往都是奸恶之徒。
周鼐正张着双手任由婢女整理自己的衣容,却是突然对管家淡淡地道:“此次的礼品准备妥当了吗?”
“老爷,礼盒里面是一块价值连上的美玉,下面还放是一张两万银钱庄的存据,只是此次是不是给得太多了?”管家捧着礼品盒过去,显得有些不解地道。
周鼐很享受婢女触摸自己身体的触感,却是不屑地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已经被勒令致仕的户部左侍郎根本不值如此破费?”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爷!叶淇因办事不力被勒令致仕,当今圣上又是重实务的皇帝,所以叶淇怕是没有复起之日了!”管家先是恭维一句,而后认真进行分析。
即便是身在地方,他们亦是努力地揣摩紫禁城的那位皇帝,从而将自己打造成那位皇帝最喜欢的臣子类型。
周鼐在其中一个侍女的屁股上轻轻一拍,便准备前去赴宴道:“水无常势,人无常态,谁又能保证叶淇真没有复起之日呢?叶淇再如何不济,但人家在朝廷终究是有关系的,哪怕将来不指望他提携,帮着穿针引线也是好事!”
他终究是在京城呆过的,虽然皇帝的喜好很重要,但更重要还是官场中的官官相护。像早前犯事的马文升等官员为何在新朝能够复起,主要还是他们在朝廷有人。
现在叶淇固然是失势,但难保会有复起的一天,毕竟人家在京城已经处在核心圈子中。若不是遇上这么一个爱折腾的皇帝,户部尚书的宝座必定属于叶淇。
“老爷英明!”管家看到自家老爷如此豁达,当即便恭维道。
城东的叶府已经张灯结彩,显得好不热闹。
叶淇虽然已经从朝堂退了下去,但在地方官员和士绅眼里仍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虽然今日仅是叶淇纳妾的日子,但大家亦给足了面子,纷纷携礼前来相贺。
叶淇得知漕运总督周鼐已经到了,便亲自从里面迎了出来。
他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牙齿都掉了几颗,此刻穿着新郎服笑得合不扰嘴,却是有几分沐猴而冠的味道。
自从致仕归来后,他主要精力放在城外所修建的拙政园上,而今更是突生兴致要纳一门小妾。
叶淇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来到门口热情相迎道:“周总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叶侍郎这是哪里的话,恭喜恭喜!”周鼐虽然心里鄙夷这个迎娶十七岁少女的老货,但还是笑容可掬地拱手。
叶淇自然不清楚周鼐心中的鄙夷,便热情地邀请道:“周总督,里面请!”
“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周鼐给管家递了一个眼色,显得不动声色地微笑道。
叶淇知道这位漕运总督捞了不少油水,所以历来出手阔绰,便笑得更灿烂地道:“呵呵……那就却之不恭了!”
叶府的管家知道这是一份厚礼,便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厚礼收好。
“下官见过总督大人!”叶淇将周鼐领到首桌,已经到场的淮安知府等一众官员纷纷离席见礼道。
周鼐挂的是正三品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头衔,加上还兼巡抚凤阳等处,故而在地方自然是最高长官。
由于现在漕运和河道一体,周鼐还兼任着河道总督,虽然权势不及宣大总督,但却是最有油水的总督。
面对一众熟悉官员的见礼,周鼐显得十分客气地回礼道:“诸位,无须多礼,请坐!”
“周总督,您先座!”淮安知府孙翀等官员自然不会入座,又是恭恭敬敬地邀请道。
只是这里出现不和谐的一幕,一个中年男子的屁股像是沾在椅把般,正在那里闷闷不乐地喝着闷酒。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