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时,崔太医和宋澄求见。
朱祐樘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不动声色地道:“传!”
“臣敬请陛下圣安!”宋澄和崔太医一起进来,显得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朱祐樘端坐在珠帘后面品着茶水,显得十分淡定地道:“两位爱卿求见,所为何事?”
“陛下,您服了药汤后,随后几日身体可能会有体热之症,臣愿留守西苑时刻伺候陛下!”崔太医抢先回答,显得忠心耿耿地道。
这……
刘瑾顿时眼睛复杂地望向崔太医,这个事情刚刚压根提都没有提,这分明是逼得皇帝同意他留在这里。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隔着珠帘望向宋澄道:“宋卿,你又因何而来?”
“臣来交旨!”
“何旨?”
“臣已经查得皇宫天花的传染之源!”
……
宋澄进行对答,脸上显得无比认真地道。
咦?
刘瑾的眼睛微微一瞪,却是没有想到宋澄的效率如此之高,竟然这么快便真的查到了天花的传染源。
朱祐樘轻啐一口茶水,透着几分兴趣地询问:“谁?”
“崔太医!”宋澄的脸突然一转,当即进行指证道。
崔太医正想要看一场好戏,但发现宋澄将矛头指向自己,当即怒声地道:“宋大人,你休要含血喷人!”
“崔太医,初春月经不调,可是你给她开的药方,指明要用新鲜鱼泡?”宋澄的眼珠子都不眨一眼,显得认真地质问。
崔太医心里咯噔一声,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确有此事!这都是咱们御医的调理之法,此事能说明什么?”
“若仅仅是初春一人,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只是本官查阅宫廷的所有感染人员,重症的人员皆是你医治后患症,而偏偏都要求采用新鲜的鱼泡,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初春作为皇宫疫情的第一感染源并不能成立,反而将你定为第一感染源便能让事情合理了!”宋澄拥有很好的刑侦天赋,当即便揭开真相道。
崔太医心中大骇,但还是直呼冤枉:“你无凭无据便如此胡乱揣测,分明是在这里含血喷人!”
“本官原本想要查实初春跟你接触的情况,但到了隔离所发现人死了!”宋澄看到崔太医还想要狡辩,便是指出另一件事情道。
崔太医得知人已经死了,反而显得有恃无恐地道:“人死不能复生!”
“初春今日所服用的药又是你给她开的吧?”宋澄刚刚已经查证了很多东西,当即直接询问。
崔太医看到宋澄咬着自己不放,顿时寒着脸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刚刚已经查明:由于情况特殊,所有患者用药不会经过宫廷核查,所以你给初春的药放了跟金银花极为相似的断肠草!”宋澄从袖中取出药渣,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陛下,冤枉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如此恶毒之心,断肠草之事一定是其他人所为!今陛下已服臣的防痘之方,恐陛下有体热之症,故恳请陛下不要相信宋大人的无端揣测,请容臣先护龙体为重!”崔太医的额头渗出汗珠子,当即便抓住最后的希望道。
这终究是皇权社会,只要自己能够成为皇帝旁边有用的人,且不说宋澄并没有实质性证据,一个小小的宫女压根微不足道。
朱祐樘深吸一口气,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崔太医,此事不需要你操心了,你的药还好端端在这里呢!”
“啊?陛下,为何刘公公刚刚……”崔太医望向站在珠帘前面的刘瑾,显得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刘瑾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戏谑地说道:“原本陛下只是怀疑你的药汤有问题,但现在看你如此反应,这药确实是有问题了!”
“陛下圣明!此等恶人之药,断不可服用!”宋澄得知竟然还有此事,当即便进行表态地道。
“拉开珠帘吧!”
珠帘和帘子缓缓拉开,朱祐樘显得安然无恙地端坐在那里,整个人越发拥有帝王的威严。
这……
崔太医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帝王,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而那个黑色药罐确实好端端地放在桌面上。
朱祐樘将崔太医的反应看在眼里,便开门见山地道:“崔太医,你的防痘之药是加了患者的痘液吧!”
“陛……陛下,您……您是怎么知道的?”崔太医的眼睛一瞪,万万没有想到皇帝拥有跟宋澄一般的智慧。
“小小伎俩,又岂能瞒得住陛下!”刘瑾当即不屑地嘲讽。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彻底证实,便是云淡风轻地道:“说吧!只要你招出幕后之人,朕可以放过你满门,不然你三族无一人能生还!”
此话一出,杀意四面八方而来。
崔太医浑身颤抖,仿佛看到自己家族血流成河的场景,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明第一疯子
弘治三年的祸事终于水落石出,这一场并不是什么天灾,而是来自人祸。
这位太医院的御医利用自身的学识和身份,不仅将天花病毒携带进皇宫,而且策动了皇宫的疫情,更是意图让朱祐樘感染天花。
虽然感染天花不能让人百分百死亡,但终究有很大的死亡风险,所以弑君的罪名足可以株连九族。
刘瑾看到崔太医竟然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当即沉声地质问道:“崔太医,你还不如实招来吗?”
“陛下,臣……臣并没有在药方中投痘,更没有谋害陛下之念,还请明察!”在几番权衡后,崔太医却是选择抵赖道。
刘瑾看到崔太医竟然狡辩,当即气不打一处地道:“你刚刚分明已经招了,而今药罐还在这里,现在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刘公公,刚刚我说药方中添加豆液,这是药方中的一味药材!豆液乃黄豆之精华,对人有明目之效,此举有何不妥?”崔太医的脑子迅速运转,当即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借口。
朱祐樘原以为事情可以水落石出,但没有想到崔太医竟然当众抵赖,顿时知晓这个人并不打算向自己吐露一切。
从崔太医的反应来看,崔太医不仅想要包庇幕后主使,而且还打算从此事全身而退,事情正朝着荒谬的方向发展。
刘瑾知道崔太医在胡说八道,气得指着黑色药罐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喝下这罐汤药,杂家看你是否会染天花之症!”
“有何不敢!还请公公将药端过来,我以证清白!”崔太医深吸一口气,显得一副视死如归般表态道。
刘瑾冷哼一声,看到崔太医竟然不肯主动招认,更是一心想要寻死,当即便准备将含有痘液的汤药倒出来。
只是在准备倒汤药的时候,他浑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显得惊恐地扭头望向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帝王。
朱祐樘若不是了解刘瑾的性情,此刻已经怀疑刘瑾是崔太医的同伙,便扭头望向满脸期待的崔太医道:“你自然敢喝,甚至是恨不得喝得一干二净!”
“臣……臣不知陛下此话是何意!”崔太医心里咯噔一声,却是继续装着糊涂地道。
咦?
宋澄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虽然不明白皇帝因何制止刘瑾的行为,但隐隐觉得事情一定是另有文章。
朱祐樘显得看穿一切地道:“据皇家古籍记载,凡染天花者,便不会再感染。你此番多次携痘液进宫,定然早已经染上天花,此药到你腹中便不会再患上天花,反倒你可以借机消灭罪证!”
啊?
刘瑾得知竟然还有这个学问,而自己刚刚还差点着了崔太医的道,顿时不由暗暗咽了咽吐沫。
“臣……臣确实染过天花,但并没听闻天花康愈便不再犯一说,更没有谋害陛下之念,还请陛下明察!”崔太医意识到眼前的帝王并非常人,却是硬着头皮继续辩解。
“陛下,不知是哪本古籍记载,此事可以依据?”宋澄是一个较真的性子,当即便认真地追问。
朱祐樘自然不能说这个结论来自于后世,直接摆出皇帝的威严:“此事自然属实,至于哪本古籍,你无须追根究底!”顿了顿,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崔太医身上:“崔太医,你大概是想错了一件事!而今事情不容你狡辩,你是要被夷三族呢?还是乖乖供出谋害朕的幕后主使?”
按说,崔太医的这番说辞,自己确实没有实质性罪证。若是想要定崔太医的罪,却是需要有人试病,但这个行为不仅加剧皇宫的疫情,而且很可能因此有人丧命。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迂腐的人,现在事情的真相几乎摆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自然不会较真到让人尝试汤药的真假。
“陛下,冤枉啊!那汤药只是加了黄豆的豆液,并无天花的痘液啊!”崔太医感受到朱祐樘的杀意,但还是坚持洗脱自己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以为自己是一个仁慈且迂腐的帝王,当即沉着脸道:“朕给你机会了!既然如此,那么休怪朕无情!来人,将崔太医打入死牢,以拭君论罪,诛九……”
“陛下,万万不可!”宋澄突然站出来,显得一本正经地阻拦道。
朱祐樘的脸色一沉,显得十分不喜地道:“宋府尹,你莫非以为朕是冤枉崔太医不成?”
不说种种证据都已经指向崔太医,而今崔太医更是想要让自己染上天花,而今还不肯供出幕后主使,自己有什么理由还轻饶于他?
“陛下,臣不是为崔太医求情,而是事情并未明朗之前,当调查清楚再行判决!”宋澄的眼睛清澈,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朱祐樘发现宋澄过于讲究证据,却是深吸一口气道:“宋府尹,你可知真要试此药,试药之人很可能感染天花死掉,你是想让朕杀无辜之人吗?”
“陛下,臣知陛下所忧,然没有实据便灭杀崔太医九族,此事有损陛下威名,亦不符臣的刑律之道。臣自从命大,落枯井而不死,故愿试此药!若臣染得天花,便是崔太医拭君,当诛九族!”宋澄的眼睛坚定,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这……
刘瑾看到宋澄竟然想要以身试药,顿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以前只觉得这位顺天府尹是一个黑脸怪人,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刑侦的好官员,结果发现拥有非比常人的气魄。
朱祐樘亦是没有想到宋澄拥有如此大的气魄,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宋卿,你当真要试药吗?”
“望陛下成全!”宋澄的目光坚定,显得无所畏惧地拱手。
崔太医的额头渗出汗水,发现自己的小聪明完全没有奏效,这里竟然蹦出来了一个疯子。都说宋澄是大明少有的聪明人,但在自己看来,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朱祐樘像是重新认识这个黑脸青年男子般,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为了这个事情冒如此巨大的风险,你觉得值吗?”
推己及人,自己绝对不可能冒如此大的风险。即便自己侥幸不死,那亦很可能染上麻子脸,却是常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律法公正,乃臣毕生所愿,请陛下成全!”宋澄没有退缩,显得满脸认真地道。
刘瑾看得出宋澄并不是沽名钓誉,心里暗自佩服。
朱祐樘注意到眼神飘忽的崔太医,当即便沉声道:“崔太医!”
“臣在!”崔太医当即回应。
朱祐樘望着崔太医的眼睛,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一旦宋府尹试毒后,你九族便无一人能幸免,可要想清楚了!”
“臣……臣无罪!”崔太医一阵犹豫,但还是嘴硬地道。
事到如今,这个黑色的药罐成为案情的关键,亦是关系到崔太医九族人的性命。
朱祐樘递给刘瑾一个眼色,当即进行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试吧!”
由于生怕受到感染,招呼过来的小太监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先将黑色药罐拿到外面,而后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
汤药正呈现出一种寻常的深褐色,却是难判是否有毒,更是不可能通过肉眼辨别其中有没有痘液。
“谢陛下成全!”宋澄接过药碗,仅仅只是一顿,便将药碗一饮而尽。
崔太医原以为宋澄只是说一说而已,而今看到宋澄真的喝了,身体顿时一阵哆嗦,却是突然求饶道:“陛下,臣愿招,臣是受人指使,还请法外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