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自诩十分聪慧,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家老爹跟赣州府有何联系。
若是自己老爹犯错则罢,那么确实有可能外放赣州府出任知府,但没有听闻老爹干了啥坏事,且老爹的模样亦不像是被贬的样子。
至于这一份圣意,更是来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有章法。
今天的天空很蓝,不时有春燕衔着新泥从半空中飞过。
一盏茶工夫后,持旨而来的郑国忠宣旨完毕。
“臣翰林修撰王华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恭恭敬敬地谢旨道。
虽然舍弃翰林修撰这个清贵词臣的身份,但却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事情总归还是喜大于忧。
郑国忠将圣旨交给王华后,又是认真地叮嘱道:“王修撰,陛下对赣州之事甚是关注,您莫要负陛下的厚望才是!”
“请郑公公转达,臣定竭尽全力报效陛下隆恩!”王华拿着代表自己升任正四品官员的圣旨,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王守仁刚刚跟着出来接旨,眼睛顿时微微亮起地喃喃道:“南赣巡抚?那我岂不是成为巡抚家的大公子了?”
郑国忠接过王华送上来的谢仪,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王华拿着手中的圣旨,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份喜悦,多年的苦学终究是有了用武之地,而南赣将是他施展才华的大舞台。
“爹,孩儿为何从未听说过南赣巡抚,这是何时设的官职?”王守仁对父亲前往赣州府的疑惑刚刚解开,便又发现新的问题道。
王华看到自己出任南赣巡抚的事情正式敲定了,便认真地讲解道:“赣州府一带处于四省交汇地,早年便听闻那里多流贼,而今广昌县知县庄英被杀,已经成为大明的一患。陛下现在注意到这一带的不安宁,这是陛下新增设的一个职位,为的是要将那些乱地收归王化!”
“如此看来,陛下是真的高瞻远瞩!现在早早设南赣巡抚压制流寇,不论接下来的成效如何,都将遏制那个地区流寇继续坐大!”王守仁得知南赣巡抚是由朱祐樘增设,亦是由衷地佩服道。
王华知道早前大家都低估还在青宫中的弘治,却是领着儿子往内宅走去,显得有所忧虑地道:“陛下越是重视南赣,你爹便越不容有失啊!”
“爹爹,你尽可放一百个心,孩儿会陪你一起前去赴职,到时定要帮你出谋划策解决南赣之患,且您在南赣建功立业!”王守仁看出自己老爹的担心,当即便伸手拍着胸脯保证道。
王华暼了自己儿子一眼,却是知道自己儿子对军事有所涉猎,前两年还屡次试图上书皇帝献策平定农民起义。
只是满朝文臣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却是谁都能够纸上谈兵。
王华看到儿子自信满满的模样,便进行考究地道:“既然如此,那你说一说,你爹赴任后该如何着手解决南赣之患?”
“爹,你自然是要效仿陛下的做法!”王守仁的下巴微扬,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王华的眉头蹙起,却是不解地道:“陛下什么做法?”
“京城十二团营多奸滑和老弱,所以陛下从中选精兵厚兵饷,组建三千重骑营。京军尚且如此,地方府兵想必更是不堪,而广昌县知县庄英战死更是证明官兵无能。爹爹到任后,则可在辖区组建一支数千人的精英团,再向朝廷奏请军械和一些良马。若是交由孩儿操练,必定可以直捣流寇的老巢,甚至是一网打尽!”王守仁心里早有定计,当即便认真地献策道。
王华发现自己儿子的军事天赋确实惊人,却是摇头苦笑道:“你以为你爹是谁啊?既要军械又要良马,你觉得朝廷可能会同意吗?”
“爹,若朝廷由万安或刘吉当政,这样请求自然不会应允,那帮老家伙都是怎么省怎么来。但如今天子是一个拥有大志向的帝王,现在陛下决定要解决这乱贼之地,孩儿敢肯定,陛下必定会满足这些条件!”王守仁发现自己老爹还是旧思维,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自从新君登基以来,他亦是一直默默地关注朝堂,从弘治帝筹建神盾营的举动来看,却是已经表明这位帝王要带领华夏走上复兴之路。
以他对弘治帝的观察,只要能够解决南赣地区的流寇,军械和战马压根不是事,甚至这位帝王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王华发现自己的儿子说得十分有建议性,而且似乎真能够要到军械和战马,便认真地追问道:“还有吗?”
“山贼不可能凭空出现,亦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孩儿认为爹爹到任后,可以着手清查各府的户籍名册,从而斩断山贼的后路,亦让他们无法隐匿起来,这样便可以迫使当地百姓不敢轻易为贼!”王守仁对流寇的成因早已经认真分析,当即又是一针见血地提议道。
王华深深地望了自己儿子一眼,发现自己的儿子确实不是寻常狂妄的天才,当即便认真地许诺道:“行,你先到江西南昌完婚,随后到赣州府助为父解决南赣之患!”
“孩儿可以不急于完婚,爹爹的事情最是紧要!”王守仁的心里微微一动,显得十分认真地表态道。
王华的脸色一正,当即架起大家长的架子道:“此事没得商量!”
“好吧!”王守仁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婚事能再拖上一拖,却不想自己父亲态度如此强势,便是只好妥协地道。
只是自己老爹即将前去出任南赣巡抚,而自己将得到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八章 案情有诈,从贵甘犬
黄华坊本司胡同,教坊司。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出现在这里,由于已经仓促走马上任,而今调查这个案子可谓是名正言顺了。
宋澄确实是没有多少功利之心,仿佛天来就是要惩严扬善般,是要以伸张正义和打击罪恶为己任。
只是他高估了顺天府衙官职的操守,面对一具明明存在重大疑点的尸体,结果愣是等着尸体腐化都没有进行尸检。
面对如此腐化的顺天府衙,他亦是仗着陛下的支持,当即上疏请求罢免几名尸位素餐的相关官员。
宋澄的心里仍旧压抑着一团火,上任的第一案便调查教坊司官妓兰香之死,而今来到这里进行现场勘察。
“府尹大人,当晚他们便在这个雅间吃酒,兰香陪朱麒小公爷,另一位姑娘青竹则陪徐公子徐元概!两位公子那晚在这里喝了很多酒,直到亥时酩酊大醉才离场,由兰香和青竹分别将两位公子搀扶返回后宅的房间过夜。”正九品奉銮刘泰是教坊司的最高管理者,当即讲述那晚事情的经过道。
宋澄想象那晚两人在这里喝酒的情形,望着早已经清理干净的食桌道:“他们两人当晚喝了多少酒水,可有记录?”
“他们两人一共喝了八壶,这事有账单可查!”奉銮刘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报出准备的数字道。
宋澄的目光从那张空桌离开,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当晚他们两人吃了多少菜?”
“两位都是豪气的贵公子,每次来都会叫上一大桌,应该有八九盘之多!”奉銮刘泰仿佛亲眼所见般,当即认真地比划道。
宋澄看着这个雅间并没有任何问题,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你将本官带到他们当晚下榻之所吧!”
“宋府尹,这边请!”奉銮刘泰虽然隶属于礼部,但亦是不敢怠慢这位顺天府尹,当即便恭敬地抬手道。
由于现在是白天时分,加上最近的命案影响这里的生活,所以这里显得格外的清静。
一行人从雅间出来,很快来到一个通过后宅的楼梯处。
宋澄是一个十分较真的人,在楼梯前突然停下道:“一个弱女子怕是扶不了他们下得了这个楼梯吧?”
“这里有小二帮忙,当晚是两个小二帮着将两位公子扶回后面的!”奉銮刘泰又是微微一愣,显得讨好地解释道。
随行的赵捕头原本亦觉得这事古怪,但听到这个解释,便是释然了。
教坊司后面是别有洞天,这里不仅有着很多房舍,还规划出好几个院落,甚至在院中开辟一个荷花池。
这里的走廊显得四通八达,若是不熟悉此处的人,恐怕很容易便迷路了。
宋澄一路上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里的布局,发现这里既然设有一些专门的哨岗,哨岗有人员在这里值班。
若是同一个院落房间的人还好,但不同院落的客人要碰面都逃不过这些哨岗。
“府尹大人,当晚小公爷朱麒便下榻在这个房间中!”奉銮刘泰领着一行人来到一个房间前,推开房门显得有些不自在地道。
宋澄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异味,便淡淡地询问道:“自案发后,这里可曾进行打扫?”
“并没有打扫!在得知兰香的案子引起风波后,下官便严令谁都不许再进这个房间,连夜壶都不让他们倒掉,正是为了方便日后查验!”刘泰当即很肯定地点头道。
宋澄在房间转了一圈,伸手抹了一下桌面上的灰尘,又看了一眼夜壶,而后来到悬梁的地方抬头望着横梁和绳索。
“府尹大人,当日的凳子大概翻倒在这个地方!”刘泰看到板凳立着,便上前将板凳放倒在一个位置上道。
赵捕头特意重新扶起那张凳子,然后站上去跟仍旧悬在横梁上的绳索进行比试,只是绳索明显太低。只是考虑到自己身材魁梧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大问题。
宋澄发现这个房间很封闭,只有靠近房门外的一个前窗,便认真地询问道:“当晚朱骥一共出去过几次?”
“一次都没有!”刘泰很肯定地回答道。
宋澄不由得一愣,却是有所怀疑地道:“你说朱骥一次都没有出门,这个你能保证?”
“不瞒府尹大人,由于早前刚刚出现失窃案,下官那晚加强了管理!这一排房间安排两个人在这里值守,外面各个哨岗都有人员值夜,连上茅房都会有记录!再说了,除非是要上大号,谁会没事往外面跑,朱骥小公爷当晚真是醉得跟一头死猪般!”刘泰显得认真地点头,认真地进行解释道。
赵捕头刚刚亦将这里的布局看在眼里,发现这里的管理确实很规范。
宋澄的眉头微蹙,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徐元概呢?”
“徐公子也是一个样,醉得跟一头死猪一样,当晚并没有起夜!那天清晨是发生兰香自缢案后,他才被人叫醒的!”刘泰显得认真地说道。
宋澄深吸一口气,却是瞪着刘泰的眼睛直接戳穿谎言地道:“你撒谎!”
乾清宫,檀烟袅袅而起。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看着东厂刚刚送来的情报,看到上面有关教坊司官妓兰香的案情,脸色不由得慢慢凝重起来。
“据奴婢这些天的调查,此案确实跟抚宁侯府朱麒无关!当晚跟兰香同房的并不是朱麒,而是另有其人,朱麒其实是一个顶替者!”郑国忠带着两个负责调查此案的助手面圣,显得失望地汇报道。
原以为抓着教坊司官妓兰香的案子,他们便能借机惩治抚宁侯府,但结果调查发现案子跟抚宁侯府没有牵连。
面对这么一个结果,既然无法重创抚宁侯府,那么这个案子自然便失去了调查的价值。
朱祐樘看到案情的调查结果,亦是失望地表态道:“既然跟朱麒无关,那么就不要再浪费人力了,这个案子便到此为止吧!”
“遵命!陛下,顺天府亦在调查这个案子,要不要将这个调查结果共享给顺天府?”郑国忠当即表态,又是进行询问道。
朱祐樘看着上面提供情报的人员,便苦涩地询问道:“官府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你是想要暴露你们东厂的暗子?”
“不……不要!”郑国忠发现自己考虑不周,当即便是摇头道。
朱祐樘知道事情跟朱麒无关,便进行表态道:“你们无须再插手这个案子,案子由顺天府衙调查即可,相信顺天府能调查清楚!”
他早前之所以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其实并不全是因为要针对抚宁侯府,主要是痛恨前任顺天府尹吴玘的渎职。
现在既然已经处置了吴玘,又证明朱麒是顶替其他人,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花费力气在这个案子上。
宋澄是一个查案的好手,即便朱麒和杨廷和等人耍了小花招,但想必这一点猫腻是逃不过宋澄的眼睛。
作为总揽全局的天子,有时候亦需要做一些取舍,而不是大事小事通通都要亲力亲为,却是要懂得抓住重点。
“陛下,经过我们秘密调查,现在已经查到襄城侯李瑾任职期间贪墨军费数万两!”郑国忠继续进行汇报道。
朱祐樘的脸上并没有欣喜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地道:“可有实据?”
“回禀陛下,此事已经证实,现在有账册和人员为证!”郑国忠从袖中掏出一份供状和账本,显得一本正经地上呈道。
朱祐樘看过上面所罗列的内容和证人证词,便淡淡地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抓人吧!”
他知道这些武勋压根不经查,这些武勋凭着地位超然,贪赃枉法的事情都没少干。而今敢跟自己作对,自然是要东厂好好跟他们进行算账。
若是他们能老老实实拿着自己给的俸禄做个闲散的武勋,自己不会跟他们过于计较。只是他们想要跟自己争兵权,还妄图鼓动营兵闹事,那么他们通通都得下地狱。
其实最好的结果是将棍子打在成国公府身上,毕竟襄城侯是由襄城伯进封的,影响力跟成国公府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成国公人在南京任职,而成国公世子朱辅虽然野心勃勃,但却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奴婢领旨,奴婢等告退!”郑国忠看到事情已经完毕,当即便打算前去抓人,所以带着手下行礼道。
朱祐樘将有关襄城侯的罪证放下,却是对准备随着离开人员道:“覃从贵留下吧!”
“陛下,不知有什么吩咐?”覃从贵颇为意外,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他是东宫旧人,天子在东宫时的贴身太监。作为从龙者,本该飞黄腾达,但而今已经离开乾清宫,供职于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