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讠斤看奏折很快,咸丰却看得很慢,仿佛看每一段都要想一下。
事实上,他一开始并没有看进去,心神依旧沉浸在奕讠斤进宫一事上。
他一直到现在对奕讠斤都充满了戒备,对他进宫一事也当成了巨大挑战。夺职之后,奕讠斤很久没有进宫了,今天忽然来会有什么事情?
但是等到真正看进入奏折之后,他整个人骇然大惊。
竟然有人要害自己?当年自己坠马,真的是阴谋?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还小,并不懂事。
后来长大的时候,也不是没朝那边想过,不过一是事情过去了多年,完全无从查起。二是因为他一继位便都是焦头烂额之事,也没有这个功夫和精力。
而这份奏折,就如同最犀利的剑,刺穿了他内心长久以来的怀疑。
这份奏折写得太好了,完全是惊心动魄,如同苏曳意料的那样,皇帝产生了无边无尽的联想。
阴谋,这里面有天大的阴谋。
一个因为夺嫡,而针对朕的天大阴谋,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了。
如果奏章上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就太可怕了。
卓秉恬和宁寿当年谋害朕,竟然隐藏了十几年而平安无事。
如今竟是广奇制造疯马中饱私囊而露出破绽。
那现在朝野之中,是不是还有一个反帝党呢?
皇帝陷入了剧烈的怀疑,还有无边的震怒。
但是紧接着,他又陷入了怀疑之中。
这又是什么阴谋?老六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奏折暗指幕后黑手是卓秉恬,甚至是他奕讠斤,却为何是奕讠斤把奏折送进来的?
等到咸丰看完之后,奕讠斤起身,摘下帽子,跪在地上道:“陛下,臣弟自请革去亲王之衔,自愿禁闭在家中,等待真相大白。”
皇帝赶紧上前,将奕讠斤搀扶起来道:“六弟,这是哪里话?这与你何干?当年你才八岁。”
这话说得奕讠斤心中一冷。
好嘛?皇帝你这话完全表明了心中所想啊,你就认为此事为真,当年就是卓秉恬害你坠马啊。
“此事惊天,请陛下派遣专员调查之。”
咸丰道:“这奏章是苏全写的吗?”
奕讠斤道:“不,是苏曳。”
咸丰道:“又是他?!”
“这个案子既然是苏全查出来的,为何不是他上奏折?而是让这个被罢官的苏曳上奏章?”
奕讠斤道:“他被顺天府抓了。”
被顺天府抓了,好得很啊!
苏全刚刚查出疯马一事,全家立刻就被顺天府抓了。
偏偏顺天府尹贾桢,又是你奕讠斤的老师,卓秉恬的同党。
当年太仆寺少卿宁寿,也是你卓秉恬的人。
巧得很啊!
用现代的话说,皇帝心中已经完成了逻辑闭环。
你们杀人灭口,掩盖罪行的手段是不是太粗暴了一点?
“王承贵!”皇帝大声喊道。
片刻后,总管太监王承贵进来跪下。
皇帝道:“太仆寺主簿苏全一家被抓了,怎么回事?”
王承贵当然,他作为总管太监,每天都有一堆人讨好他,急不可耐地汇报消息。
更何况这件事情可能还涉及到后宫争宠。
只不过,他此时只能装着不知道。
“回皇上,奴婢不知道。”
咸丰道:“不知道,就出去打听!”
王承贵装模作样地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跪下禀报道:“回皇上话,是苏全一家殴打钮祜禄·广奇,苏全的妻子白氏一脚踢飞了广奇兄弟二人,当场吐血,回家之后兄弟两人就没了,广奇媳妇完颜氏去顺天府报案,所以顺天府就将苏赫和苏全拿了,那个白飞飞和苏曳提前逃走了,目前不知所踪。”
王承贵这话,完全带有强烈的偏向。
对广奇去苏全一家闹事,那是完全只字不提,而且还专门强调苏曳和白飞飞在逃。
咸丰皱眉道:“还有这事?”
王承贵道:“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昨日,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闹得满城风雨,内城的满人们还在说,现在汉人是跋扈了,对满人的阿哥,说踢死就踢死。”
王承贵继续添油加醋,他知道咸丰皇帝的逆鳞在哪里,那就是汉人爬到满人的头上。
白飞飞一个汉人女子,一脚踢死满人勋贵,这还得了?
更何况广奇再落魄,那也是钮祜禄。
王承贵说这话,当然不是没有代价的。
三千两银子,穆宁柱已经先支付了,事成之后还有五千两。
在王承贵看来,这钱赚的太容易了。
钮祜禄再不争气也是钮祜禄,皇后娘娘平时或许不在意,但如果被人踢死了,那她还是会愤怒的。
另外一个,他长期侍候在皇帝的身边,对皇帝心思琢磨得透透的。上一次九江之战,所有人都错了,唯独苏曳对了。
苏曳这不仅仅是在打曾国藩的脸,更是在打皇帝的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皇帝忍了下来,他不能让别人说他是袁绍。
但皇帝内心真的不恨苏曳吗?作为奴才的王承贵,当然要为君分忧,推波助澜。
不过,现在咸丰心中哪里在乎这个,他只在乎有人要谋害自己。
不行,这件案子,一定要彻查清楚,否则他寝食难安。
“来人,令九门提督联顺觐见,立刻,马上!”
“令大理寺卿田雨公即刻觐见!”
“着步军统领衙门的人,立刻去恭亲王府,把苏曳带进宫!”
“快去!”
“在这屋子的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
“胆敢私自报信者,死!”
第40章:兵马四出!苏曳进宫
这话一出,王承贵一惊,顿时觉得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就是死了一对广奇兄弟吗?
而且抓捕苏曳和白飞飞,也用不着让九门提督亲自来吧!
王承贵不能离开,另外有太监,飞快奔出去传旨。
三刻钟后!
外面传来了声音。
“臣联顺,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门提督,终于来了。
片刻之后,大理寺卿田雨公也来了。
“臣田雨公,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养心殿内的空气,无比肃杀压抑。
皇帝仿佛拼命在压着怒气。
“联顺,你立刻点五百兵,去将钮祜禄·广奇家彻底包围,不许任何人进出,不许任何人动里面的任何东西,也不许损毁里面的任何东西。”
“田雨公,你带着大理寺的人,查抄广奇家的任何物件。尤其是书信,药物等等,你亲自检查,听到了没有。”
听到皇帝的话,联顺和田雨公二人身上汗毛立刻竖起。
很显然,这是出大事了。
否则区区一个钮祜禄·广奇,根本不需要出动两位大臣,这是让二人互相监督的意思,免得被人动了手脚。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有没有这件事,确定证据,证明苏曳奏章是否编造。
联顺和田雨公二人,都是咸丰的心腹。
大理寺卿田雨公的能力口碑虽然不如前任倭仁,但后者是道光朝的心腹,而且为人太刚硬被咸丰不喜,不久之前因为叶尔羌郡王的事情发作了他,将其扔在了一边,让这个更听话的田雨公做了大理寺卿。
所以这位田雨公别的本事还未显,但对皇帝的忠心确实不用怀疑的。
咸丰望着大理寺卿道:“田雨公,不要放过任何细节,知否?”
田雨公叩首道:“臣明白,定不辜负圣恩。”
“增禄!”咸丰喊道。
顿时,一个年轻太监飞奔而入。
这位太监原名刘多生,从名字就能看出大概是家里的悲剧。
他虽然不是总管太监,但却是咸丰的心腹,一直跟随在身边。
“你带上侍卫,着便衣赶去顺天府,阻止贾祯审理谋杀广奇一案!”咸丰道。
“嗻!”然后增禄便要出宫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