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曳想了一会儿道:“庐州知府。”
此时左宗棠,已经名满天下了。天下不可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已经传遍四方,皇帝都听说了,对他也非常关注。
左宗棠道:“我还以为你会推荐我做南昌知府。”
苏曳道:“季高先生想要的独当一面,大概是不愿意在我身边做事的。”
此人和苏曳一样是理想主义,但是脾气硬直,凡事都要做主,作为江西巡抚的苏曳是很难驾驭他的。
不管是在张亮基那边,还是在骆秉章这边,只要用他左宗棠,就都要听他的,凡事都要做主。
所以他很难像沈葆桢一样唯命之从的。
这一次他劝说曾国藩和骆秉章失败,便立刻决定离开骆秉章,可见一般。
苏曳道:“如今太平军在安徽势力最大,想要打天京,必先打安庆。李续宾是武将,他做这个安徽巡抚,很多事情只怕力所不逮。季高先生去了安徽,定能独当一面,脱颖而出。”
当然还有一句话,左宗棠的根基毕竟在湘军,所以最好脱离骆秉章,但不脱离湘军,手中有政治资源,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左宗棠道:“苏曳大人,七省密约、南方经济合作体,真的能成?”
苏曳道:“能成。”
左宗棠道:“有传闻,朝廷和洋人正在联手对付你,面对如此岌岌可危之局面,能成?真的不需要我再去逼迫曾国藩和骆秉章,撕开我这张老脸去逼迫?”
苏曳道:“季高先生尽管去谋自己的前途,我这边事情,一定能成,大势所趋,曾国藩甚至不用劝说,就会加入。”
左宗棠道:“那我便告辞了。”
接着,他没有停留,离开九江,返回长沙,就要向骆秉章请辞。
……
福州,闽江。
桂良登上了英国人的战舰,秘密会见了闽浙总督田雨公。
经过医治后,田雨公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些许。
但依旧很瘦,唯有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灼灼放光。
“敬堂,真是我朝表率,皇帝听闻你的事迹后,眼眶湿润,立刻说天下为何不多几个田雨公?并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这就是忠臣,这就是天下表率。”
桂良见到田雨公后,毫不吝啬夸奖。
“敬堂,洋人打算退兵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实为我大清外交少有之胜利。”
田雨公心中冷笑。
真是可笑啊,洋人冲进你家门,杀了你家的人,狠狠扇了你几个耳光,然后说你给我认错,我就不再打你了。
这还视为外交胜利?
换成以前的田雨公,姿态是柔软的。
但是,绝食之后,在万众敬仰之下,他仿佛找到了新生。
他万丈光芒,他的名望到了一定的高位。
他不能下来,他也不想下来。
换成之前,他肯定要跟桂良虚以委蛇两句。
但是现在,他盘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桂良道:“敬堂兄,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你只要做完了,就可以尽全功了。”
田雨公道:“何事?”
桂良道:“你出面,去把包围福州领事馆几万乱民劝走。此时你在福建声望极高,一呼百应,只要你出面,他们肯定退走。”
“然后,你去向福州领事写一份简单的信函,说给对方造成的麻烦和困扰表示道歉。另外随便找几个天地会,或者白莲教的人,当成杀死洋人传教士的凶手直接斩首。”
“如此一来,英国人那边就有了交代,就会退兵。”
“而你田敬堂,对朝廷也能交差。”
顿时间,田雨公几乎不敢置信地望着桂良?
嘶声道:“这群禽兽传教士,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相残杀。洋人蛮横无理,不但扣押了我这个闽浙总督,而且还要我们交出凶手?还让我们认下这杀人罪?”
“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无耻,更可笑的事情吗?”
桂良严厉道:“相忍为国,你不懂吗?”
他当然不能和田雨公说,现在是关键时刻,搞不定你,额尔金伯爵那边就不愿意去消灭苏曳的九江舰队,也不愿意登陆九江打击苏曳的产业。
此时,额尔金的舰队,就在东海,距离上海只有几百里了。
但就是不进入长江。
很显然,就是要逼迫清廷搞定福州这边,认下耻辱的结果。
搞不定田雨公,就搞不定领事馆外几万民众。就不能利用额尔金的军队借刀杀人。
田雨公淡淡道:“若是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若田雨公真的那样做,那田雨公刚刚的来的名望,瞬间毁灭,身败名裂,被人唾骂百年。
桂良道:“田雨公,你不要自误!”
田雨公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他就差没问,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桂良道:“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朝廷的意思。”
顿时间,田雨公无比的失望。
在皇上眼中,在朝廷眼中,我田雨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只要能够哄退洋人,那我田雨公身败名裂,遗臭百年,也是无所谓的是吗?
田雨公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桂良道:“那这个闽浙总督你就不要做了,朝廷换一个人来做。”
田雨公满心悲哀。
对于朝廷来说,福建最麻烦的事情其实已经过去了,毕竟那几个传教士已经死了,对国内也算有一个交代的。
只要给洋人一个台阶,对方退兵,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田雨公道:“那就换一个人吧。”
……
接下来,桂良又来找田雨公谈了好几次。
额尔金伯爵对他越逼越紧,皇帝也对桂良越逼越紧。
桂良只能来逼田雨公妥协。
就差直接说,为了朝廷,为了皇上,你身败名裂算什么?
但到后面,田雨公已经闭眼不理了。
桂良放弃对田雨公的希望,乘坐舰船到天津,返回京城。
向皇帝请旨,罢免田雨公。
皇帝听闻之后,皱眉道:“在田雨公心中,朕的圣意比不得他的名声是吗?朝廷大事也比不得他的名声是吗?”
“额尔金那边,舰队依旧不肯入长江,解决苏曳舰队吗?解决九江那些洋人和产业吗?”
桂良道:“额尔金伯爵说,一定要我们彻底搞定福建的麻烦,舰队才肯进长江对苏曳下手。”
皇帝冷道:“田雨公既然要名声,不要官职,那朕就成全了他。免了他的闽浙总督,让耆龄上!”
耆龄这个名字在满人很常见,这不是光绪年间的耆龄,而是福州将军,伊尔根觉罗·耆龄。
“田雨公现在名声好,这个旨意不要明发,悄悄去福州,以身体为由,免了田雨公的职务,回乡养老,耆龄担任闽浙总督后,立刻解决这个麻烦。”
“另外你直接带着这份圣旨去见额尔金伯爵,就说让他立刻出兵长江,朕等不及了。”
“耆龄是我满洲宗室,一定会妥善解决。”
桂良道:“嗻!”
然后,桂良带着皇帝的旨意,再一次急匆匆赶往天津出海南下,前往上海。
……
就这样,过去这一个月时间,额尔金伯爵和桂良之间,拖来拖去。
然后……
巴厦礼的船队,已经回中国了。
额尔金伯爵的舰队,依旧集结在外海,明明做好了一切准备,就是没有杀入长江口。
甚至,巴厦礼都看到这支舰队了。
整整近二十艘战舰,不计其数的火炮。
旁边的爱德华王储道:“我们要讹诈的,就是这支舰队吗?以后就是这支舰队,要来炮轰我们吗?”
他的言语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充满了兴奋。
这位王储的一生,是离奇的一生,叛逆的一生,荒唐的一生。
搞女人,搞贵族的妻子。
赛艇,赛马,任何危险的事情,他都喜欢。
所以听到要被炮击,全身的神经都张扬起来。
旁边的乔治王子年纪更小,但显得更加冷静。他和父亲乔治亲王,都是军人出身,甚至他父亲还上过好几次战场,对于即将的炮击是不太害怕的。
“表兄,你贵为王储,接下来依旧作为一个看客比较合适。”
“想要赶额尔金伯爵下台,炮击我就可以了,你是王储,不能冒险。”
“甚至你的身份,绝对不能公开,因为英国王储访问清国,这是一件大事,会引发轩然大波。”
爱德华王子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大笑道:“连我的父亲和母亲都管不了我,小乔治你能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