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僧王和荣禄两人手中有兵,关键是在大殿上,皇上没杀懿贵妃,反而给他同道堂御印,所有顾命大臣都震惊,包括恭亲王,唯独僧王你和荣禄神情如常,所以我就猜测,皇上把铲除苏曳的命令交到了你们二人手中是吗?”
“僧王,你不必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我只问僧王一句话。”杜翰道;“懿贵妃和苏曳的私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僧格林沁道:“只怕是真的。”
杜翰道:“既然这私情是真的,那到了关键时刻,她真的用新皇旨意召苏曳进京呢?进入中枢呢?到了关键时刻,又不下令诛杀,反而和他联手起来,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苏曳的手段,我们都是知道的。一旦让他和懿贵妃联手,我们这群人皆危了。”
僧格林沁沉默不言。
杜翰道:“僧王,皇上是不是另外还有密旨。比如懿贵妃届时下不了手,或者改变主意,不杀苏曳了,你们就可以直接动手,将她和苏曳一起铲除?”
这话一出,僧格林沁脸色剧变。
这杜翰,竟然聪明至此吗?
难怪最后的关头,皇上尽管非常信任杜翰,但是谈秘密大事的时候,也从不招杜翰了。
杜翰见到僧格林沁的表情,更加坚信自己猜对了。
于是杜翰道:“那是不是皇上有一道密旨在慈安太后手中,这封遗诏能有做一切的大义?”
僧格林沁索性闭上自己的眼睛,不想泄露出任何情绪。
这杜翰简直就是皇帝肚子里面的蛔虫啊,如何部署的他完全猜的得一清二楚。
杜翰道:“这些事情,僧王都不必回答我们。我只问僧王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天津新军的主帅,究竟是荣禄,还是伯彦。”
“第二个问题,你和圣母皇太后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吗?她就算今日不对你动手,难道未来不会对你动手吗?”
“第三个问题,荣禄和圣母皇太后也是青梅竹马,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和荣禄会不会对你动手?”
僧格林沁嘶声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杜翰道:“非常简单,如果真的如同我猜测的那样。先帝真的把铲除苏曳的计划交给你和荣禄,那么在动手的时候,你将苏曳、荣禄,叶赫那拉氏一起铲除掉,如此方可,一劳永逸!”
这话一出,僧格林沁脸色剧变道:“你们疯了!”
杜翰道:“疯的不是我们,而是僧王您糊涂了,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圣母皇太后的两次丑闻都是从你家里源头爆出来,她早就恨你入骨。而且她和苏曳旧情未了,很可能不会对苏曳真的下手。届时唯一的结果,她和荣禄联手铲除你,如果你不反扑,只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杜翰道:“但只要你改变观念,趁机将他们三个狗男女一起铲除,天下安宁,江山安宁。母后皇太后那边,也会感激你。”
僧格林沁目光一缩。
杜翰道:“你以为母后皇太后就愿意出现两个太后吗?她一个正宫太后,难道不好吗?而且别忘记了,她可是肃中堂和郑亲王的亲外甥女,打断骨头连着筋。”
肃顺道:“僧格林沁,我们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冒的风险最大。所以事成之后,你就是本朝第一大功臣。母后皇太后和皇上为了表彰你的功绩,会给你家再增加一个王爵。届时你科尔沁王府,出现双王,本朝绝无仅有。”
旁边的端华道:“其中一个王爵,需要降等。但是亲王之爵,铁帽子王,世袭罔替,不降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着端华望过去。
双王之赏不算,还要加一个铁帽子王?!这……这恩裳太过了啊。
本朝总共也就是八个铁帽子王,后来有加了四个。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增加铁帽子王了。
肃顺缓缓道:“我肃顺,说过的话,都还是算数的吧。我也基本上没有卖过队友吧。”
“僧格林沁,这也完全不违背皇上的遗志,他想杀苏曳,也想杀懿贵妃。”
“你做到了,你真就是本朝第一大功臣,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而且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做到,荣禄的天津新军,某种程度上也是伯彦在指挥的,他借机安排几个人手,一点都不难。收买几个人,也是不嫩。”
“只要你答应,这件事情十拿九稳。”
“一举铲除叶赫那拉氏,荣禄,苏曳三人,江山稳固,皇上无忧也。”
……
与此同时!
慈禧太后也在秘密召见荣禄。
“荣禄,关于僧格林沁,你怎么想?”
荣禄恭敬道:“回太后话,他是一个忠臣。”
太后道:“关于本宫两次流言,都是从他府里流出来的。”
荣禄道:“那大概是有人离间之计。”
太后道:“那你觉得这个离间之计成了吗?他在外面跪了一刻钟,然后便愤愤而去,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本宫和他之前的芥蒂,还能缓解吗?”
荣禄沉默了一会儿道:“很难。”
太后道:“那你说他会不会和肃顺勾结,以铲除苏曳的名义,借我和苏曳之间的流言绯闻,将你我一起铲除?”
荣禄浑身一颤,道:“奴才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太后周全。”
太后道:“你对天津新军掌握得怎么样?”
荣禄道:“七八成。”
太后道:“也就是说,还有两三成掌握在伯彦讷谟祜手中?”
荣禄道:“是的。”
太后道:“所以,僧格林沁有能力,也有一定企图,能够做到这一点,趁机将我们三人一网打尽。”
荣禄道:“奴才粉身碎骨……”
太后挥手,阻止他重复说这句话。
“你觉得苏曳如何?”太后再一次问道。
荣禄后背一寒,头皮一麻,这个问题太后已经问过一次了,但这一次问显然是想要不同的答案。
足足好一会儿后,荣禄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甚至这一句话都不足与表其才华。”
太后道:“然后呢?”
荣禄道:“他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拦不住,先帝拦不住,您也拦不住。”
太后道:“我为何要拦他?先帝不喜欢办工厂,搞洋务,本宫无所谓,随便他去做好了。只要他服从我的旨意,我放手让他去做,他想要练兵就练兵,想要办工厂就办工厂。”
荣禄道“他的功劳太大,他手下的军队想要陈桥兵变,怎么办?”
太后道:“那就让他专管政务,不沾军队。政务交给他,奕讠斤在边上盯着他。军务交给你,这样一来你有军队,能够管得住他。”
荣禄道:“他要做的事情天大了,如果他要整顿旗务,也革掉八旗之权,太后支不支持?”
“未来办的工厂越来越多,需要的人才也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要改革科举,要废掉千年传承的科举,怎么办?太后支不支持?”
“他办的工厂越来越多,掌握工厂金钱的那些人,想要得到进一步的权力,如果闹着要和西方一样搞君主立宪,怎么办?太后支不支持?”
太后道:“他以后真的会做到这一步吗?”
荣禄道:“一定会,如今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此人也是百年不遇之大才,谁也阻挠不了他的路,谁也挡不住他要做的事情,除非将他直接毁灭。如果仅仅只是想要办洋务搞工厂,先帝册封他的洋务大臣,他就接了。所以不是他要谋权,而是他做的事情太大,以至于他不得不谋权。”
“除非太后完全支持他,他做的任何决策,太后都不过问,直接给他盖印,那你们二人就不会有矛盾。太后想要引他入中枢是可以的,但要做好一个思想准备,表面上两宫太后为主。但实际上,还是要一他意志为主。”
“从属关系不搞清楚,太后就算引入苏曳,也会陷入矛盾,陷入危险。”
叶赫那拉氏沉默了下来,足足好一会儿道:“但是现在肃顺那边显然已经容不下我了,当时我被软禁一个月,就是他给皇上的谗言。不灭肃顺,本宫难安。而且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和僧格林沁开始勾结,打算谋害本宫了。”
荣禄想了一会儿道:“太后,关键还是僧格林沁,这个人可以争取。”
叶赫那拉氏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争取?”
荣禄道:“对,这个流言或许是有人用离间之计,或者是僧王福晋无心流出。但不管如何,僧王此人是光明磊落的,他是完全忠于皇上的,如果完全处于畏惧之下,他很可能真的会和肃顺等人勾结。但是现在君臣名分已定,太后就是君。除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太后为敌,这是他的心理最深处的想法。”
“跪了一刻就离开,是因为他为人倨傲,而不是对太后有敌意。”
“所以,奴才愿意和僧格林沁说清楚,彻底把他拉过来。”
太后道:“你怎么都不愿意我把苏曳拉入伙,对吗?”
荣禄道:“奴才完全服从太后的懿旨,只要您决定要联合苏曳对付肃顺等人,那奴才就完全服从,立刻去联系苏曳谋划布局。但是作为您最忠心的奴才,苏曳野心太大,无法控制,拉他入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上上之策,依旧是拉拢僧格林沁。”
“只要拉拢了僧格林沁,就可以解决肃顺等人,届时太后召苏曳进京入宫,我和僧格林沁联手,为太后助阵,一切稳固如同泰山。对苏曳不管是抓,是用,或者是先抓后用,都由太后乾纲独断。”
“奴才先去搞定僧格林沁,接着说服恭亲王,然后再派人公开在朝堂上请旨,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肃顺一党若敢反对,两宫太后立刻下诏,臣和僧格林沁手中有军队,能够将肃顺一党全部拿下。”
“届时,肃顺一党是死是活,全由太后意志!”
“太后想要灭肃顺一党,不需要苏曳,奴才和僧格林沁、恭亲王联手已经足够了。”
“太后垂帘听政,掌握大权之后,真正大义在手,届时要不要召苏曳入京,就完全是您的意志。”
“苏曳跋扈霸道,一定不能让他雪中送炭,更加不能让他帮忙奠定大局。否则他会功大不能赏。”
“就算要用苏曳,也是朝中尘埃落定,您主动施恩。”
“此人要用,也要狠狠押他一头,打击他的威风之后,才能用。”
太后陷入了沉吟。
荣禄道:“这是奴才绞尽脑汁的愚见,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现在外面已经再传闻太后和苏曳有私情,若是召他入局,只会更加证实了绯闻,太后失了大义,反而让肃顺一党有了把柄。”
“安僧王之心,再联手僧王和恭王!”
“接着,出面奏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发动政变,铲除肃顺一党。”
“这是奴才想的三步棋,顺序不能错。”
“只有完成这三步棋后,才能考虑苏曳之事,他本就是局外之人,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引他入局,否则棋局会大乱。”
太后道:“都说苏曳智计无双,视天下如同棋局,你荣禄也不差多少。”
荣禄叩首道:“奴才不敢当太后夸奖,奴才永远不是棋手,永远只是太后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太后道:“你既然把棋局构思得这般清楚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荣禄道:“奴才领旨,谢恩!”
太后道:“莫要让本宫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