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和对他笑笑,把目光看向审讯椅上的松本三郎,笑容微微收敛。
松本三郎将近五十岁的长相,毛发略粗,手臂上的汗毛比普通人来的黑亮,配上强壮的手臂,有股子粗犷的气质。
周清和的目光对上他那鹰隼般的眼眸,里面透着浓浓的桀骜之意,极具攻击性。
也许在党调处的时候这人还演着三分戏,但是到了今天,一切的伪装都没有意义了。
大家心知肚明。
松本三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张狂,就凭这幅眼神,这幅双脚扒开端坐的坐姿,就能展露出他一个上位者的风采。
这是经受了党调处的刑讯过后,丝毫不把特务处一屋子的刑具放在眼里。
周清和走过去,撑开了他的白色衬衫单衣,果然,单衣上面都是血,里面的伤口更是密集惨烈。
这党调处下手可真没有太过怜惜。
松本三郎的所有手指都没了指甲,而且上面很清楚的留着扎进铁签后又愈合的伤口。
而胸口,歪七竖八的鞭打之伤相互交叉,狰狞的伤疤一条条都在诉说这人的意志力之顽强,胸口所见如此,剩下的裤子包裹部分,周清和不用看也知道相差不到哪里去。
这松本三郎能硬抗党调处的手段不开口,而且是校长催促之下,党调处想尽办法持续好几天的刑讯,这都没有从他嘴里拿到间谍的证据,确实是个硬茬子。
二进宫,想让他开口可得费点劲了。
“这党调处是正事不干,尽给我找麻烦了。”周清和笑着调侃。
“是啊.”顾知言看着松本三郎也是笑了笑。
毕竟,党调处特务处虽然私底下是敌对关系,但是处理犯人的手段大都差不多。
现在普通的手段,对松本三郎已经无效了。
鞭打之类的手段对松本三郎来说,估计比挠痒痒痛不到哪里去。
这是刑讯承受痛楚以后的心理决定的,特别对松本三郎来说,都已经走了一遍流程了,第一次没说,第二次再开口,那岂不是白受伤了?
而且第二次再承受,绝对不会有第一次来的痛彻心扉。
再加上硬抗了几次电刑,松本三郎身体内部的永久性创伤想必也不少,松本三郎自己也清楚,更不愿意说了。
“名字。”周清和开始审讯。
松本盯着周清和轻蔑一笑:“你爹。”
周清和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淡淡笑道:“
想激怒我让我打你?怎么,求速死?怕活着的痛楚一直牵扯你的神经,怕自己抗不下去,忍不住开口?看来你好像没我想的那么嘴硬。”
“尽管来试。”
松本见这个年轻人不上套,坦然往后一靠坐,大刺刺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等待手下的汇报。
这个手下,就是面前的周清和。
他接着轻漫的笑着说:“只不过给你的机会不多了,我全身是伤,医生跟我说,我稍微剧烈的运动都有可能引发内出血导致死亡,年轻人,可千万别让我死了,我怕死的太容易,我太舒服,哈哈哈哈”
笑声有些魔障,无限猖狂。
“有我在,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周清和得亲自查一查这家伙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说死就死,刚才又何必试探求死?
“来,解开,放到地上,我看看。”
周清和话闭,手下就把松本弄了出来,四肢摁住,让他跪坐在地上,这个动作有些屈辱,松本拿着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周清和,恨不得咬上一口。
周清和本都想蹲下了,看着这眼神就指使手下道:“把他嘴给我封了,省的犯了疯狗病。”
胶布缠上松本的嘴巴,那眼神就更凶恶了。
周清和扒了他的上衣,仔细仔细的查看伤口,确实有很多伤口,但是这些都经过了他们自己医生的处理,根本就不可能一碰就死。
“吓唬我?”周清和起身笑笑:“你是在后悔不该出来是吧?如果没医生给你救治,你还能死的容易些.胶带撕了。”
松本沉着脸一挑眉:“你看的懂么?不信你就试。”
周清和嗤笑一声,摇头:“满足他,打!”
“是!”
手下速度把人绑上了行刑架,鞭打声霎时响起。
一声声闷哼的痛呼从松本的嘴里传出,但是仇恨加挑衅的眼神一直看着周清和,显然这不可能令他开口。
“单纯的鞭打怕是没用啊。”顾知言偏过头在一旁小声的说:“要不你试试洋葱?那个刺激大,而且没电刑那么危险。”
“我知道。”周清和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我是在观察他凭什么扛得住党调处的刑讯。
科长,我是不相信日本人有什么顽强的意志能抗住漫无边际的刑讯,这东西你要说穷的吃土的红党有,我信。
毕竟那是一帮死硬分子,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目的是解救人民,我看处里的档案说,那红党的领导人吃的都不如我们自己的科员。
这种被他们忽悠过去的人能扛得住,我真信,出发点不是为了自己。
可日本人凭什么扛得住?他们是侵略啊,有的是钱,而且这家伙贵为南京站站长,职衔肯定不低,生活肯定优渥,凭什么扛得住?靠意志?靠信仰?信仰什么?”
这话极有道理,顾知言点了点头说:“能抗住刑讯的一定是精神有寄托,没精神只靠肉体谁都扛不住我猜这日本人是不是军国主义思想特别严重?或者武士道精神?这家伙长这么壮,是不是就是练武士道的,不好意思开口?”
周清和摇头:“应该不是武士道,武士道是不怕死,但是现在根本死不了,还没到死的那一步。”
如果周清和给松本一把刀让他自裁,松本毫不犹豫的冲上来还想和周清和同归于尽,哪怕死了也无悔,这才是武士道。
虽然受刑讯终点是死亡,武士道终点也是死亡,看起来差不多,其实差多了。
武士道是大不了一死,刑讯是根本死不了,漫步边际长年累月,那才是被刑讯最痛苦的事情。
一定是别的原因。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这么仇恨,是不是他老婆孩子被中国人杀了?也不对,这种人的家眷不可能在中国,一定在日本本土。”顾知言摇了摇头。
周清和闻言心中一动,走上前去盯着松本仇恨的眼睛问:“你是把我当成了假想敌?”
松本被打还能笑出来,跟恶狗一样,喝的一声大喝,像是要咬人,随后大笑,然后被打的变成惨叫。
周清和返回和顾知言排排靠坐在桌子上,“用仇恨来抗刑讯,难怪能抗这么久,这确实是个办法。
但主要原因还是精神寄托。
科长,我觉得你说的军国主义还是有道理的,现如今日本军人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别说看中国人像头猪,美国人他们都看不起,向看不起的弱者臣服,多屈辱。
十有八九,军国主义,就是这个原因。”
周清和说的肯定。
顾知言点头道:“但是如果真的是理想,那就不好破了,这种思想精神最难解,除非日本马上战败,让他知道这不可能实现,要不然”
顾知言摇了摇头,其实这也是硬骨头那一类,他倒有些理解,为什么松本能抗这么久了。
理想是精神支撑,用仇恨对抗审讯是具体方法,仇人打你,你会越来越痛,也会越来越恨。
自然不会开口。
现在甚至可以说,每一下鞭打,都是在加深开口的难度,越来越不可能开口。
周清和没说话,这事情确实有点麻烦,要破一个深信的东西,必须打碎它才有效果,军国主义,让日本战败,这目前显然不可能完成。
不过有难度,一开始就知道,真要那么容易开口,党调处也不会无计可施。
“停,上洋葱。”
周清和打算再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无视痛苦。
松本听的懂洋葱是什么,但他显然不可能理解洋葱是什么,很快他就理解了。
“啊!”
牙齿敲落,塞进洋葱,手动咀嚼,几乎是一瞬间,松本的脸色异常涨红!
剧痛缠绕神经,尖锐的刺激让胀痛的脑壳几乎无暇思考任何问题,只有谩骂。
他瞪着滚圆的眼睛,用日语喝道:“我要杀你了!”
“我一定要杀了你!”
“大日本帝国万岁!”
声音根本停不下来,痛苦持续多久,喝骂声就持续多久,而且口齿不清导致呜咽声很严重。
“看来还真是。”周清和和一旁的顾知言说道。
顾知言皱眉缓慢点了点头:“很麻烦,这种人没什么开口的希望。”
周清和想了想起身离开:“我出去一下。”
周清和返身前往医院。
“人醒了么?”
“醒了。”
周清和推门进入红玫瑰的病房。
刚做完手术,麻药过了,显然会痛,不过病房总是让人安心,红玫瑰看见周清和进来,微微点头。
“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
周清和拉了一把椅子过来问:“你对松本三郎了解多少?”
红玫瑰微微摇头:“任务前我不认识他。”
周清和想了想问:“那你知不知道,松本被抓,华北大本营为什么选择来救人?”
“因为他掌握的信息不少.”
话没说完,周清和抬手打断:“我指的是华北大本营为什么会相信他没叛变?”
救人的前提自然是没叛变,可日军华北大本营为什么笃定松本没叛变,这就耐人寻味了。
人进了党调处好几天,这是看不起党调处啊。
还是党调处有日本间谍全程盯着审讯?
红玫瑰想了想说:“机关长跟我说,松本是出了名的鹰派人物,华北大本营相信他的意志顽强,不可能叛变,而且他一家老小都在日本,这也是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