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为考而学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临颖县城南,颖水边上的一处小院,书房中杜中宵正埋头苦读。
自范镇定下酒糟制酒由“醉仙楼”专营,杜中宵便看明白,这个年代单纯的做个商人没大出息。除非是豪门巨户,家里还有做官的人撑腰,不然怎么都支撑不起大的事业。这个年代商业的主宰是官府、牙人和行会,商人必须在这三者中搭上一条船,最好是三者通吃,才能成为一方巨商。不然,再是手眼通天的商业奇才也没有机会。
杜家小门小户,注定了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做官一条路。特别是,前些日子杜循和韩练明确了两家要结亲,单等找个良辰吉日给杜中宵和韩月娘定亲之后,杜中宵连与大户联姻的机会也没了。
杜中宵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看明白了形势,便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从此不管酒楼的经营,在城外买了这处小院,自己过来读书。
世上的事便是如此神奇,杜中宵一心要把酒楼做大的时候,步步坎坷,还有吴克久时时捣乱。他真正放下了,酒楼的经营反而无比顺利。梅尧臣到许州之后,向梅询极是推崇杜家。
“醉仙居”独享酒糟制酒的利润后,老实按照承诺,一直坚持在周围施粥,博得了善人之名。过年之前,“醉仙居”得姚员外支持,在繁城开了第一家分店。其在颖水码头施粥,惠及来往客旅,声名更是远扬。大善人“醉仙居”的烈酒,在附近几州都有了名气。
待到年后,在苏舜钦的支持下,梅询终于同意,由“醉仙居”独家经营整个许州的酒糟制酒。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在官府的支持下,“醉仙居”不但成了临颖县里最大的酒楼,在整个许州都是翘楚。
此时杜循和韩练一起到许州城里照看新的酒楼去了,临颖县的生意由韩月娘掌管,日常管理由雇了一个主管,负责一切。杜中宵一心读书,已经成了闲人。
与此时的读书人吟咏不同,杜中宵读书,还是前世的习惯,趴在书案上,专心研究各种范文。不时地按着《赋格》、《诗格》做着笔记,累了便拿起史书之类,结合史实对比时政参考。
这不仅仅是两种学习习惯的差别,其实还是两种治学之路。
吟咏不同于朗读,特别是诗赋,由于韵律、节奏,会带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这个过程不仅是学习,还在向着原作者的精神而去,是一种对于神魂的改造。腹有诗书气自华,便就是这样一种精神改造的过程。对于学习者来说,能够触摸原作者的脉搏,但从中学习到多少,那就看个人造化了。
杜中宵按着前世的习惯,则是另一条路子。他未必能从前人作品中得到多少精神熏陶,学到的更多是作文方法。简单地说,他就是奔着学习怎么写文章、考进士而去的,就是为了应试。
没有亲自试过,杜中宵是不会相信两种学习方法有那么大区别的。直到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里,行走于颖水之滨,心之所念,高歌《离骚》之《渔父》,至结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一时四周俱静,神魂不知所属,不知不觉泪下,才猛然惊醒。
古人讲读书环境,读书不是念书,文章注重韵律,都不是没有来由。读书而忘情入神,都是一种特定环境下的特定反应,是一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心神相通。
杜中宵知道不是自己那块材料,他需要的不是书中的感悟,而是书中的知识。从那之后,杜中宵老实操起自己前世的习惯,把书分为教材和娱乐两种。他要的不是成为一时大家,多半也成不了,他要的只是做出合格的文章,老老实实考个进士。
明白了这其中的区别,杜中宵再去看《赋格》、《诗格》,便就豁然开朗。按着这些,学着去做锦绣文章是不成的,大多一辈子也难有突破。从这里面学出来的,多是四平八稳,能做文章而已,简言之就是套路。真想做文学大家,是不应该读这些的,有才情的自己总结出来的比这强得多。
这种学习方法才是杜中宵熟悉的。前世从一入学,便就有各种作文参考书,分门别类,什么样的作文该怎么写,什么年级该写哪些内容。按部就班的教出来,都能写出意思通顺的文章来,但天才文章就难得一见,纵然灵光一现也被各种套路磨掉了。
但是,这种学习方法最容易写出合乎考官要求的文章来。
真宗咸平年间王曾连中三元,其省试之赋就名重一时,警句为人传诵。到了殿试,连考两次,都是第一,所作《有物混成赋》被认为进士考试的范本。此时科举与后来越来越向八股文滑去不同,有的人真的就是无可争议的状元,考多少次别人都比不上。这种人物的文章,是从《赋格》、《诗格》学不来的。
杜中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去考状元,他也知道自己考不上。这个时候正是文学大兴,各种名家辈出的时候,跟他们去比临试能力,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杜中宵想得很清楚,自己只要中进士就好。好在科举三甲难求,进士相对来说还是容易得多。特别是与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之后,诗赋不再重要,专注于经义,越来越向八股靠拢比起来,现在好考得多了。
杜中宵研究过,只要文章言之有物,语句通顺,没有杂犯,几乎肯定可以过省试。自己的父亲杜循省试落第,便是三样都犯了,诗赋出韵之处就有几处。他不但落第,还受到惩罚,后边的数届科举都不能参加。正是因为如此,便不再折腾科举,安心做生意去了。
如果前世知道现在进士的要求不过如此,杜中宵能够笑掉大牙,这也太简单了。自己设身处地,才知道并不简单。小小临颖县里,实际上连科举涉及到的教材都买不齐。每次省试近万举子,其中能够通读教材的就没有几个人。在这个基础上把文章写出花来,天下能有几人?
意识到科举考试首先是少犯错误,已经踏上了成功的门槛。
抬起头来,杜中宵使劲揉了揉额头。这段时间他的精力都花在精研《赋格》、《诗格》上,基本的格律、节奏已经把握得差不多,欠缺的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神。科举的诗与赋,与平常文学意义上的诗与赋是不同的,有自己的特点,内容也有自己专门的取向。杜中宵现在缺的,是广泛阅读这一类的文章,总结出规律性的东西,努力向之靠拢。
正在这时,韩月娘从外面进来,站在门那里高声道:“大郎在么?县里的李官人回乡省亲,我们一起去拜一拜。举人上次发解,多亏李官人保举,与你们家里是有渊源的。”
第42章 故交
杜中宵急忙出来,迎了韩月娘进屋。
韩月娘看了看书案上的几本书,笑着道:“我听说别人读书,都是选清幽地方,无人打扰,高声吟咏,便如唱歌一般。惟有大郎读书,悄无声息,还以为你不在家里呢。”
杜中宵笑道:“读书是为了考进士,各人有各人的办法,怎么会千篇一律。你说的那样读书,我也曾经试过,甚是尴尬。惟有像现在这般,我才能真正学进去,这却强求不来。”
月娘识字,闲时读些诗词小曲。经典该要怎么读,却是不知道,听了只是笑。
两人坐下,杜中宵问道:“哪个李官人还乡?一时却想不起来。”
韩月娘道:“城北李家庄的李官人啊。他新近升了员外郎,要到京城为官,顺路还乡探亲。李官人与杜举人年龄相仿,小时曾一起读书的,总角之交。前年杜举人发解,全靠李官人一纸书信保举,不然怎么会轮得到你们家里。这几年李官人一直在荆湖、福建路为官,远隔千万里,照顾不到乡里。不然,有李官人在的话,吴家又怎么敢欺负你们家里。”
韩月娘一说,杜中宵才想这么个人来。李官人是城北李家庄的李兑,前些年中了进士,一直在外做官。他有个堂弟李先,一直跟着他,得他指点,中景佑四年张唐卿榜进士。一家出了两个进士,李家是临颖县里第一豪门,知州以下官员对他家都客客气气。只是两兄弟中了进士之后,都带了自己的亲眷跟着各地为官,本县剩下的都是稍远的亲戚,与杜家的情分慢慢淡了。
杜家是诗书传家,家里有祖上传下来的书籍,自小就有家人教导识字,诵读经典。这样的人家乡下并不多,自然而然就会凑到一起去。李家兄弟与杜循正是这样认识的,少年时曾一起读书,互相交流。只是李家的两人早早跃龙门,中了进士之后游宦各地。杜循没有多少天分,上次发解,还是靠着李兑向本县写了一封书信,才获得了参加发解试的资格。又侥幸过了解试,到京城走了一遭。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若是杜家还是年前那样的景况,实在不好意思登李家的门,会被人误会是去打秋风的。现在获得了本州酒糟制酒的专营权,早已不是昔日悲惨样子,不但是成了本县有数的员外,还是满州人夸赞的大善人。
善人这个名声,是杜家和韩家真金白银换来的。自开酒楼以来,施粥用的米可以堆成山了,受两家恩惠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不要小看了这个名声,现在许州城里,每有大事召集耆老商量,杜循都会位列其中。不只是在临颖,整个许州杜循凭着自己的乡贡进士都是民间的头面人物。
发过解,成了乡贡进士,家中没钱这头衔一文不值。一旦家中有钱了,就是实打实的社会地位。社会上的很多事情,杜循出面作保就是比别人管用,这就有了人脉。包括下一次发解试,杜循是举子资格的当然保举人,籍在许州的人强过他的真没有多少。
杜中宵已经决定专心读书做官,李兑这种关系当然要小心维护。真有中进士的一日,还要靠着李家兄弟提携呢。听了韩月娘的话,忙从纸堆里翻拣了几篇自己这几日仿写的诗赋,带在身上。
韩月娘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口中道:“听知县官人讲,这些日子你用心科举时文,比之从前的文章可是差了不少。带着这些文章去,小心李官人看了小视于你。”
杜中宵摇了摇头:“文章又当了饭吃,进士才是实实在在能做官的。这些是考进士的文章,正要李官人指点。这些正榜进士,自己经过科考的,才是真明白好在哪差在哪。”
韩月娘笑着不语,在一边歪着头看杜中宵手忙脚乱。
从带有古意的《秋声赋》,到现在学写韵律严谨的诗赋,杜中宵时常去请教知县范镇。范镇看在眼里,第一印象就是杜中宵文采比从前差了许多。文章里再没了灵气,多了匠气。只是杜中宵一心科举,现在走的路是正确的,范镇也没有说什么,一直用心指点。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杜中宵面临到了瓶颈,需要读更多的书,对韵文更深的理解才能更进一步,范镇就爱莫能助了。
挑选好文章,杜中宵自己看了一遍,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对前人文章的仿写,而且仿写的是唐朝文人进士考试时的诗赋,自己看了也不满意。附近条件有限,找到的资料只有这么多。本朝几十次科考的优秀文章,除了传诵极广的几篇,其他的再难找到。
看外面红日高升,杜中宵对韩月娘道:“李官人是住在县里,还是已回庄里?”
韩月娘道:“自然是住在驿馆。他此次高升进京,自然是县里官员先要宴请庆贺,之后才回庄。”
杜中宵点了点头:“如此,我们还是极早去拜访。李官人已是京里高官,一日不知多少访客。”
韩月娘应承,口中道:“如此最好。你早去早回,我在这里整治几样菜蔬,等你回来吃饭。——对了,外面我带了几瓶酒来,都是陈酿,你带了去给李官人做礼物。”
杜中宵原以为韩月娘要与自己同去,转念一想不由哑然失笑。这是什么时代,韩月娘怎么可能与自己一起去呢。别说两人还没定亲,就是结成夫妻了也不可能,她只是来给自己报消息而已。
虽然现在有钱了,杜中宵还是原来的习惯,这处小院并无奴仆,一切都是自己动手。倒不是家里雇不起人,而是原来小门小户,找不到贴身侍奉的合适人选。再者杜中宵前世的习惯,也不想有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隔三差五,韩月娘便就过来,帮着自己把房屋收拾一遍。
小心收好自己的文章,杜中宵取了名刺,到了院里,提了韩月娘带来的几瓶陈酿烈酒,出了门。
临颖不大,但正当要路。从西从南来的客人,多是在这里舍舟登陆,取道许州去开封府。自荆湖两淮来的客商,多从南面的郾城县上岸,取陆路来临颖继续北上。这里正当中原腹地,交通四通八达。历史上的郾城大捷,正是以这一带为中心展开的北伐大战。
在交通要道上,临颖的驿站很大,在城外几十间房屋绵延一大片,每日都有官员路过。过往的官员太多,不是每一位知县都来拜见。李兑因为是本地人,此次入京以屯田员外郎为殿中侍御史,台谏官员为清要之职,范镇定好明日带本县官吏前来,李兑在驿馆中先暂住一日。
暮春三月,杨花漫天,夹杂着粉红色的桃花纷纷扬扬,正是桃红柳绿的时候。杜中宵走在路上,看着春光,觉得心情不由舒畅了起来。
走不多远,远处城门在望,正与从城里出来的吴克久和曹居成一行撞在一起。
第43章 不同待遇
一起到了驿馆门口,吴克久看着杜中宵,满眼警惕。此时到驿馆来,不用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拜见李兑。再过一年,按惯例就该再次举行发解试了,李兑这种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曹居成附在吴克久耳边小声道:“表弟,看这厮的样子,不用问也是来拜见李官人的。我们与他家有些不愉快,在他之前进去最好。不然,谁知道他跟官人说些什么。这厮最近正得意,不再是去年时候的样子了,一切小心为上!”
吴克久点头称上,抢先一步上前,到驿卒面前道:“在下吴克久,是‘醉仙居’的小员外。听闻李官人回乡省亲,特来拜会。”
驿卒摇了摇头:“却是不巧,官人要休息,吩咐了不见客。”
吴克久哪里肯就此罢休,满脸堆笑连连拱手:“哥哥通融则个,进去知会官人一声。”
驿卒板起脸来,喝斥道:“你这厮怎么如此不晓事!李官人是京城高官,哪个敢拂了他的意!已经吩咐了不见客,再进去呱噪,是要让我挨板子么!”
杜中宵微微一笑,上前拱手:“在下父亲是本县乡贡进士杜举人。父亲与李官人是故交,小时一起读书,数十年的交情。官人既是回乡省亲,必然要见一见当年老友。只是父亲现如今在许州城里,一时不能够前来。未免官人怪罪,在下特意代父亲来拜见官人。”
说着,取出自己名刺,递了上去。
驿卒接了名刺,有些犹豫。杜循现在不比从前,在县里有些名气,以前事迹传得满县皆知。年轻的时候杜循与李兑曾经一起读书,驿卒是听说过的。李兑确实吩咐了不见客,但那针对的是无关人等,杜循是他数十年前的朋友,又自不同。
犹豫了一会,驿卒扫了旁边的吴克久一眼,道:“小官人稍等,我进去禀报官人。”
说完,拿着名刺径直进了驿馆,不理一边站着的吴克久和曹居成。
看着驿卒进去的背影,吴克久大怒:“叵耐这厮如此混账,明明是我先要求见,他在这里推三阻四不去通禀。见了别人,又自进去了,真真是狗眼看人低!”
杜中宵淡淡地道:“小员外,你跟李官人非亲非故,自然懒得理你。临颖虽小,也过万人,若是官人阿猫阿狗也见,回乡这些日子就不用干别的了。”
吴克久看着杜中宵,恨恨地道:“你这厮近来倒是得意,不知怎么得了知县官人抬举,人模狗样起来了。不要忘了,半年之前,你在我之前狗一般的模样!”
杜中宵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吴克久和曹居成,冷冷地道:“小员外,数月之前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小员外数十杖之赐,一直铭记在心。世事无常,人生在世,谁知道后事会如何呢?这几个月我走运,小员外也不能够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了。只是要还你几十杖,也不能够。我们且走着瞧,是我会继续走运呢,还是小员外时来运转。若是天可怜见,让我扬眉吐气,日后必还小员外几十杖!不然,难出我胸中恶气!至于现在,小员外于我就一路人,莫要招惹我的好。”
吴克久一声冷笑:“我就要招惹你如何?纵然你家现在生意做得大,也没有我家的家底!”
杜中宵连连摇头:“我有多少大事要做,哪有闲心与你一个不成器的浪荡子弟淘气。现在我正少年,想的是未来的锦绣前程。什么家底,你要与我拼爹么?我爹是乡贡进士,你比不来的!”
说完,杜中宵摆了摆手:“滚了!你要再是胡来,县里这次就不会轻轻放过了!”
曹居成见事不好,使劲拉住吴克久,低声道:“表弟,我们且忍一时。这厮与李官人有旧,在官面上说得上话,不好向死里得罪。一年之后多半又会有科举,把县里的头面人物得罪光了,到时找不到保人可就难看。我数千里移籍到这里,此次一定要发解的,不可使气!”
吴克久看着杜中宵,胸膛剧烈起伏,好久才平息下来。
正在这时,驿卒从里面出来,对杜中宵拱手:“小官人,李官人请你里面相见。”
杜中宵向驿卒拱手道谢,提了酒,回身看了吴克久一眼,随着驿卒进了驿馆。
吴克久看见,指着杜中宵的背影,对曹居成恨恨地道:“小贼还回头瞪我!真是气死我了!就在数月之前,这厮还沿街叫卖几个羊蹄度日,在我面前像只野狗一般,现在竟然神气起来了!”
曹居成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哪个说得准呢。说起来,也怪表弟的性子不容人。当时如果不是把他们家逼得狠了,杜举人也不会到州城去告状。州里不追查此事,也不会派范知县来代史县令。唉,自从范知县一来,这一家便时来运转了。”
说完,曹居成有些惘然,颇有些懊悔的样子。
吴克久听了这话,看着表哥道:“如此说来,此事还要怪我了?”
“也可以如此说。不是表弟把杜家和韩家逼得太紧,这厮只怕还在沿街卖羊蹄,韩老儿的小脚店未必开得下去,我们依然逍遥快活。杜家是乡贡进士,你看着不起眼,时运一来,家业便就好似吹了气一般大发起来。我一直说好好读书,准备来年科考,最不济也要发解,你一直不在意。看现在的杜家,你还敢瞧不起乡贡进士么?杜家没这一个身份,哪个官员会正眼看他们!”
听了这话,吴克久一下愣住。细细回想起来,一切竟然都是因此而起。如果那一个傍晚,自己不偶然进入韩家脚店,不是看见了韩月娘一心要纳她为妾,不是把杜中宵逼得无路可走,一切都可以避免。
如果没有当时起的一念,哪怕后面没有把杜中宵抓进牢里,而只是用正常手段逼迫韩家,都未必会到今天的地步。乡贡进士又如何?没有官员撑腰,根本什么都不是。可偏偏就是自己把事做绝了,逼得杜循只能到州里去告状,从此一切就都变了。
什么有钱有势,在一个官字面前什么都不是。到今天地步,不管是杜家父子,还是官府,做事都留有余地,没有仗势报复吴克久。不然,吴家会成什么样子可说不好。
曹居成叹了口气:“表弟,这次我们只好认栽,不要再去撩拨杜家父子了。以后安心读书,平平安安发解。如果上天垂怜,到京城一举高中,到那个时候,又是另一番天地。你如果执意不肯,为兄怕你越陷越深,连未来的路都断了,那时追悔莫及!”
第44章 吾乡有人
杜中宵随着驿卒,进了一处清幽的小院,被引到客厅。
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主位,想来便是李兑了。杜中宵上前,躬身行礼:“学生杜中宵,家父本县乡贡进士杜举人,拜见世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