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道:“都如太尉这样,那可就好了。现在党项还有几个地方,坚决不降,少不了恶战。”
说完,再不与咩布商量战事,道:“我这里安排了人马,两日之后,你们一起向南先到应理,渡黄河后去镇戎军坐火车。到了朝廷,一切就可以定下来了。”
咩布拱手称是,见韩琦和刘几还有事商量的样子,便起身靠辞。
送走咩布,韩琦对刘几道:“山河关的野乜浪罗要再派人去催一催,告诉他,及早投降,则过去的一切不问,朝廷重加封赏。如果坚决不降,等到破了山河关,必将重惩,他绝无幸理!”
刘几点头:“咩布是主动投降,我们对他百般迁就,其他将领怕是有了误解。杀上几个大将,这些人就该明白,不及早投降,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韩琦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现在兴庆府刚刚平定下来,周边的党项降兵不时,必须要有大军在这里震慑。可以让赵滋领所部兵马北上,与杨文广对攻山河关。野乜浪罗不降,刚好拿来祭旗。”
刘几道:“也好。山河关党项五万人,赵滋三万,加上北边杨文广部三万,应该不落下风。”
韩琦笑道:“现在党项人无战心,多少人马已经没多少意义了,关键是要攻上去。朝廷旨意说的明白,让我们迅速结束党项战事,回兵河曲路,监视契丹。显然,朝廷的心思,已经转到契丹身上,要求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里的战事。胜下的党项人,交给南边的狄太尉就好。”
听了这话,刘几不由皱眉道:“狄太尉围了灵州也有些日子了,炮火打得城头守军待不住,怎么还没攻下灵州?那里的守军,真就这么顽强?”
韩琦摇了摇头:“灵州三面是水,只有一面城墙可以蚁附而上。这边开炮,城上的守军就跑到其他三面。炮火一停,他们又跑过来继续守城,是以难办。”
还有一个原因,狄青所部的步兵是火枪兵,蚁附登上城墙之后,刺刀对战刀枪,不占上风。试了许多次之后,逼得狄青紧急从陕西路调刀枪来。如果士卒习惯了火枪,一时间刀枪又用得不习惯。
灵州特殊的地形,让狄青吃了许多苦头。他越是攻不下来,城里的守军越坚决,成了僵局。
赵滋奉命,带了所部兵马,沿着唐来渠一路北上。过了定州,一路进了贺兰山里。
看着两边的群山,一天也没走出去,赵滋道:“兴灵两州,山河夹峙,南有瀚海和天都山,北有贺兰山天险,果然是天选之地。如果党项守住了天都山,还真是难办。”
一边的赖延禄道:“继迁本是起于横山,到了德明,开始营建兴庆府。元昊反叛,以兴庆府为都岂能是没有来由?这里南北俱有天险,东西山河夹峙,中间有黄河水灌溉,最是丰饶。党项少人口,如果让他们在这里发展几十年,可就不是现在的样子。”
赵滋点头:“以前只听说贺兰山险峻异常,今日真正走这条路,才知道所言不虚。”
贺兰山南部山势低矮平坦,越向越越是险峻。到山河关附近,与黄河夹峙,形成一座关口,就是党项用来防河曲路的山河关。这条贺兰山中的道路并不狭窄,相反非常宽阔,所以山河关绵延几座城池,实际上像长城一样。党项贵族喜欢在贺兰山中建宫室,四时游玩,战时则在山中布置骑兵。
这样数十里的山路,地势虽然不险要,但随时处在两侧骑兵的威胁中,是党项的北部屏障。不过宋军占了兴庆府,王公贵族要么投降,要么被俘,山中没了骑兵骚扰。
看着一只獐子在山坡上好奇地看着自己一行,赵滋道:“若不是两国相争,正打仗的时候,这里倒是狞猎的好地方。也难怪党项王公喜欢在山中建造宫室,四时游玩,确实是一处宝地。”
赖延禄道:“现在正是冬天,自然一片苍凉。若是夏天,当有好景。”
赵滋点了点头,道:“那便催一催,尽快到山河关。派了两次使者去,那里的守军一再推拖,就是不肯投降。破了山河关,打通了到河曲路道路,我们才能回去。”
赖延禄道:“太尉几年前为了救唐龙镇而入河曲路,这几年来,从北边一直打到西域,又从河西绕了回来,着实是不容易。这数万里地域,可以说是太尉开拓出来的。”
赵滋笑道:“此是杜太尉的功劳,莫要向我头上安。太尉现在为枢密副使,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你可不要胡乱说话。河曲路兵马,受太尉教导,多有视太尉为神的。”
赖延禄道:“是小的该死,太尉莫要见怪。”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催促兵马前行。直到第三天,才到了山河关下。
野乜浪罗正在官厅饮酒,亲兵快步进来,叉手道:“太尉,宋军从南边而来,已经到了城下!”
野乜浪罗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问道:“来了多少人?是谁统兵?”
亲兵道:“是宋军的赵滋太尉统兵,听说有三万人。他们从北边的黑水城,一路入西域,又从河西绕回到了。太尉,听说赵太尉数年未有一败,我们……”
野乜浪罗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些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亲兵告退。野乜浪罗端起酒,一时间有些出神。想当初元昊故去的时候,自己还是四个顾命大臣之一,兵权并不在咩布手里。当时元昊遗言,是以他的从弟委哥宁令为主,接替皇位。但没藏讹庞却以没藏氏怀孕为由,坚决不同意这个安排。四个顾命大臣最终妥协,几个月后没藏氏生谅祚,有了今日局面。
山河关是防御北边的,南面没有防御设施,这仗其实没法打。赵滋三万大军前来,山河关实际就已经废掉了。野乜浪罗没有坚守的能力,不降其实是他自己的原因。
又饮了几杯酒,城中的将领纷纷寻来,求见野乜浪罗。
野乜浪罗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对着房顶一声嘶吼。自己从军几十年,随着元昊打了不知多少胜仗,没想到最终落了这么个结局。
大步到了官厅,野乜浪罗站在帅位前,一双眼睛如虎豹般,看着众人。
将领梁步利看看众人,咬一咬牙,上前叉手道:“太尉,宋军三万人由名将赵滋率领,已经到了南边关门外。此关并没有防备南边来敌进攻的能力,请问该如何处置?”
野乜浪罗看着梁步利,冷冷地道:“你欲如何处置?”
梁步利道:“兴庆府已失,国主被擒,这仗打得还有什么意思?宋军南北对进,这关守不得。是降是逃,太尉一言而决,我们照做就是。”
野乜浪罗看了看众人,厉声道:“看来,你们是不想打了?”
一边的连奴依克叉手道:“国都已失,出战无名,再者打也不打不过,怎么打下去!”
野乜浪罗看着众将领,竟然没一个人出来,表示愿意打下去,心中知道大势已去。北边是杨文广所部,南边是赵滋所部,都逼到了城下。这两人都是宋朝骁将,没有空子可寻。
盯着众人,野乜浪罗胸口起伏,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众将感到害怕,野乜浪罗才道:“五万大军在此,竟然就此降敌,百年之后,我如何面对先皇!”
第96章 归顺
赵滋安顿下来,吩咐军中今夜煮肉,让士卒吃些好的,准备明早攻城。而后骑了马,带了几个亲兵出了营口,观察周围地形。
看着绵延十几里的山河关,巍峨壮观,赵滋摇了摇头。这关虽然雄传,且分成几段,每段都有中心城池,却没有安排防守南面。明日架起火炮,且看城头的党项人怎么守。
正在这时,只听山河关上突然一声号角响起,似是悲鸣,暮色中在山中回荡。
赵滋吃了一惊,道:“听这声音,不像是出兵。党项人搞什么鬼?”
话音未落,前面山河关的城门缓缓打开,几个党项人骑着马,从城中出来。到了宋营前,宋军中已有守将紧急上马,迎了出来。
党项将领叉手:“在下是党项将领梁步利,此次出城,禀告大军,我们愿降!”
守将道:“这里主将是野乜浪罗,他如何说?”
梁步利沉默了一小会,道:“野乜太尉自知不敌,又不想叛国,刚才已经自尽了!”
守将吃了一惊:“野乜浪罗自尽了?这,这——你们且在这里等一等,候我回去禀报!”
说完,快马向营中去了。赵滋在远处看着,觉得事有蹊跷,急忙带了亲兵回营。
刚刚进了帅帐,守将便就进来,叉手道:“太尉,刚才城中的党项将领说,他们愿降!”
赵滋道:“早不降,晚不降,大军一到就降!党项人这是存心戏耍我们!此次不斩野乜浪罗,我如何向朝廷交待!你去告诉他们,想投降,也没有那么容易!”
守将道:“出来的党项将领说,野乜浪罗刚刚自尽了。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出城愿降!”
赵滋一下子怔住:“野乜浪罗自尽?为什么?他觉得打不过,降了就是。”
守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
想了想,赵滋道:“去把来的党项将领带来帅帐!”
守将叉手应诺,快步出了帅帐。
赵滋在帅位坐下,一时间思想有些混乱。自己巴巴跑了三百里,以为跟党项要有一场大战,没想到一到阵前,党项将领却自杀了。这算怎么回事情?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碰到。
要不了多久,梁步利等人被带到了帅帐,在下面向赵滋叉手行礼。
赵滋道:“适才守将回报,说是野乜浪罗自尽,你们愿降?”
梁步利叉手道:“回太尉,正是如此。太尉率大军前来,我们自知不敌,愿意归顺朝廷。”
赵滋道:“好,你们深明大义,早该如此。既然决定已降,野乜浪罗因何自尽?”
梁步利道:“野乜太尉自觉深受皇恩,得先帝看重,成为朝廷重臣。今日领兵守重地,却不能带兵死战,自觉愧对先帝,就——就——”
赵滋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错愕了好一会,才道:“却不想野乜太尉是条好汉,竟然以死殉国!你们好好看顾野乜太尉尸首,自该厚葬!党项小国,竟然还有这种忠义之士!”
梁步利听了,与其他几人不由都低下了头,一时觉得羞愧难容。野乜浪罗没死的时候,大家都怪他碍事,不能尽快投降。现在死了,又觉得自己这些人实在对不起他。
赵滋看见,急忙道:“野乜太尉是念元昊情意,甘愿以死相殉。你们不一样,及时归顺朝廷,免致军兵受苦,自是朝廷的忠臣。我派几位将领随你们入城,好好看守,今夜城中不得行事。明日大军便就入城,接守防务,从此你们都是朝廷之臣了!”
梁步利等人急忙谢恩。本来野乜浪罗一死,衬托得这些要投降的将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甚至有人要不降了,与宋军血战到底。赵滋急忙出言安抚,他们才放下心来。
看看天色不早,赵滋派了手下几员将领,随着梁步利等人回城。他们决定投降太过匆促,如果不妥善看顾,难免今晚城中出事。
送走了几人,赵滋把军中将领招来,说了党项投降的事。最后道:“野乜浪罗自尽殉国,我们理应当厚葬,才能安党项人之心。但也不能太过招摇,让党项人起了别样的心思。
此事太过突然,众将尽皆错愕,一时间议论纷纷。
赵滋已经慢慢反应过来,明白了野乜浪罗的处境,为什么这么做。赵滋带大军到了城下,党项实际没有办法打了。明天攻城,很可能一战取胜,党项根本就没有还手的能力。野乜浪罗是不想投降的,除了自杀还能做什么呢?硬逼着其他将领出城,必然招致反对,人心尽失。也只有一死,去殉他不想放弃的那个国了。打到现在,这算是第一个一心为国的党项将领。
见众人议论个不休,赵滋道:“今夜诸位且饮几杯,明日进城!与北边的杨文广所部会合,对我们来说,党项战事就已经结束了。自九月出星星峡,到今四个余月,终于有了结果。”
众将一起欢呼。赵滋吩咐在帅帐里架起火堆,取了一只羊宰了,搬了酒进来,与众将痛饮。他军中有值班将领,明日不作战,众将也不怕误事,纷纷敞开胸怀。
梁步利带着宋军将领进了城,道:“野乜太尉尸身停于官厅,要不要去看一看。”
宋军将领史荣达道:“自该去上一炷香。太尉前面带路。”
几个人一起进了官厅,见里面众将环绕,最中间是野乜浪罗的尸身。他的身上裏了一块白布,双目圆睁,显然心中不甘。众将尽皆悲泣,坐在那里守灵。
梁步利道:“太尉且看,那里就是野乜太尉的尸身,众将在这里守灵。”
史荣达点了点头:“可惜了野乜太尉。若不是执着于元昊私恩,带军归顺朝廷,朝廷必然重用。”
说完,远远行了个礼,道:“等明日大军进城,赵太尉必然会厚葬,诸位不需过于伤心。”
梁步利道谢,带着史荣达等人出了官厅,在旁边安排了一间屋子让他们歇息。道:“野乜太尉突然故去,军中一时没了主心骨,慢待诸位,一切海涵。”
史荣达道了不敢,带着几个随从,进了屋子休息。
送走了梁步利,史达斯荣道:“我们都没有见过野乜太尉,虽然此事有假的可能性极低,却不敢懈怠。今夜诸位辛苦一些,轮流值守,不要发生意外。”
几人一起称是。当下安排了值班的人员,定了时间,轮流当值。
史达荣道:“当值的人,要注意外面的动静,一有意外,立即叫起众人。我们今夜来,就是为了防止有意外,莫要误了事。”
第97章 重任
走在御街上,看着街两边密密麻麻的人,个个神情气愤,杜中宵觉得奇怪。走了一会,对身边的曾公亮道:“天气未明,街边怎么这么多人?而且看起来怒气冲冲,发生了什么事情?”
曾公亮道:“昨日省试放榜,这些是落第的举子,在这里等着骂知贡举的欧阳内翰呢。”
杜中宵听了摇头:“省试岂有不落第的道理?以前可没听说,落第了来骂。”
一边的程戡道:“此次不同。欧阳内翰摒弃浮华文风,省试极严,许多原来以为能过省试的,都落第了。这些人不愤,今日早晨聚在这里,出心中一口气。这不算什么,昨日欧阳内翰家里,收到过好几封祭文呢。科举数年一次,突然落第,总有人心中觉得不愤,要拿欧阳内翰出气。”
曾公亮道:“不只如此,还有的举子是借钱来京城赶考。省试落第,连家都回不去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父亲,当年就是借钱到京城赶考,落第了只能要饭。若不是自己,一条命就搭在里面了。对于一些小地方的人来说,到京城一趟可是不容易。不过落第举子生活艰难,是以前就有的事情,可没有听说过落第了就来骂主考官的。今天欧阳修看来闹得大了,竟然出现这种奇景。
欧阳修是古文运动的旗手,今年知贡举,决心改革文风。凡是辞藻华丽的诗赋,都痛加裁抑。而且省试的标准严了许多,比往年人数大为减少,只有三百七十余人。两者相加,让落第的举子心怀怨恨,把气都撒到了知贡举的欧阳修身上。
杜中宵这些日子刚入枢密院,心思都在前线战事上,还不知道京城中这一大新闻。实际上从昨天下午京城中就乱个不停,不断有举子闹事。今天早朝,他们挤在御街两侧,辱骂欧阳修,群臣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