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到了岸边,孟学究与最后剩下的青壮一起,上了渔船,心才算放了下来。这一次过河,总算是有惊无险。只要到了河的对岸,就与契丹从此没有关系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越来越急。孟学究吃一惊,急忙对船夫道:“不好,莫不是官府派人来了?快快摇船,被他们追到可一切去休!”
几个船夫急忙解揽,手中的撑篙用力,小船便荡进了河里。
时一鸣带着官兵到了河边,就看见五艘小船已经离岸,看着有两丈远了。只好回头,对带队的捕头郑泽道:“我们来得晚了一步,这些刁民已经上船了!”
郑泽看着水里的渔船,厉声道:“搭弓放箭,不要被这些贼子走了!”
手下的士座高声应诺,取了带的弓箭,向河里射去。此时小船离着岸边已有三丈多远,来的人带的又是骑弓,箭到船上没了力气。只见到船上的拿着各种东西挡箭,也不知道射中没有。
郑泽四处观看,对时一鸣道:“附近还有没有船?把这些乱贼追回来,我重重有赏!”
时一鸣道:“官人,船都在水里,必然是被这些人全驶到对岸去了,附近哪里还有别的船?”
正在这时,几艘稍大一些的船从上游下来,上面站着宋军士卒。到了附近,横船在孟学究等人的船和河岸中间,停在那里。
郑泽道:“这是宋人界河巡检司的船,他们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招诱本朝百姓?好了,此事不用问了,必然是宋人用计,引诱百姓!回去报到上面,自然与宋人打官司!”
中间船上,巡检彭偕双手抱臂,眯着眼看着对岸,面色阴沉。孟学究等人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正在巡河的彭偕得了消息,急忙带人赶来。看这情形,是对岸有百姓渡河,契丹人正在追赶。这界河理论上属于宋人管辖,不管怎样,不让契丹人下河就是。
第166章 调兵遣将
下了朝,杜中宵刚回到枢密院,吏人便快步上前,呈上公文道:“太尉,河北雄州文字!”
杜中宵接了公文,到案后,抽出来看。原来是雄州知州兼河北沿边安抚使马怀德上奏,由于契丹修涿州城,役使治下民户过重,许多民户逃过拒马河来。前几日,有几个村子一百六十二人,一起渡过拒马河,到了雄州。契丹行牒过来,让宋朝把人还回去,不然就派兵马自己来抢。
杜中宵把公文放下,坐在那里,自己一个人想了一会。
禁军整训完毕,便就北进恢复燕云,是宋朝已经定了的事情。不过,现在整训刚刚开始,只有一支军队,由窦舜卿带领去了真定府。离着全军整训完毕,还有很远的距离。
现在对契丹开战,时机不对啊。杜中宵不由叹了口气。如果几年之后遇到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说二话,让雄州不理会契丹就行。可这个时候,有些尴尬。
想了又想,杜中宵对吏人道:“把公文送给其余几位太尉,让他们看一看。”
吏人应诺,拿着公文快步去了。
脱下朝服,换了公服,杜中宵随手翻了会公文。又命人取了河北路的地图来,仔细观看。
宋朝和契丹在河北路的前线,主要分成三个部分。最西边是真定府,就是后世正定,石家庄附近地区。中间是定州,防守区域是后世的保定一带。东边是高阳关路,防守的是雄州到河间一线。这三路都是纵线配置,从北边一州,一直沿续到后边纵深的州县。
契丹用兵,在平原地区,往往以骑兵为主,纵横数百里,往来如风。所以宋朝的防守,不是防守前线一城,而是纵深数百里。机动能力不如契丹,就步步设防,在纵深数百里高筑城。
雄州是防线的最东边,再向东的霸州等地,一直到大海,都是陂塘,不利于大军行动。雄州也是宋和契丹的官道所在,最北边的白沟驿,发生了不知道多少历史大事。这是个敏感的地方,每年双方的矛盾太多,不知要打多少笔墨官司。
从总体上来讲,以前发生冲突,大多是以宋朝退让告终。在这里,契丹之前占据绝对的上风,处于攻势。或者说,契丹有能力快速打击宋朝,而后退回,宋朝却不具有出击的能力。
看了好一会,杜中宵抬起头来,微出了口气。还是军队太少,在整个河北路,只有完成整训的新定远军在真定府。这支军队虽然完成了整训,却没经过实战,不知道战力如何。
正在这时,田况快步进来,道:“太尉,契丹百姓渡河入雄州,此事该如何?”
杜中宵道:“河对而的百姓,说起来也是雄州治下,逃过来的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两输户。说他们是契丹百姓,其实两可之间。既然人已经过河,就让雄州好生安置。”
“若契丹派人来要呢?”田况显得有些急切。
杜中宵道:“不理会契丹就是。人已经过河了,怎么可能送回去!做了此事,我们就失了河北路百姓的人心,年初的一场胜仗,不是白打了。”
田况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契丹人骄横惯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杜中宵叹了口气,指着地图道:“是啊,所以我在看河北地图,如果契丹人真地出兵,我们该如何应对。说到底,还是河北路的兵马不足,做事有顾忌。若是有整训过后的二三十万大军,又何必怕契丹出兵!想轮换河北路禁军,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是不够的,怎么都不够啊。”
田况看着桌上的地图,过了一会,指着雄州道:“河北三路,最要紧的,其实还是雄州。只是以前知道挡不住契丹的大军,把河北路分为四路,数百里层层设防。”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河北路的布置,是从边界到后方数百里,都是前线。没有办法,以前契丹人南下,有时候侦骑到了京东路,河北路还不知道敌人主攻哪里,只能如此。”
正在这时,富弼、张昇和曾公亮进来,一起拱手行礼。
杜中宵吩咐几个人落座,道:“北地百姓逃入雄州,契丹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今年年初他们在河东路吃了亏,未必不想在这个时候找回来。知雄州马怀德言,契丹人已经行牒雄州,让他们把南逃的百姓交回去。如果不交,就要兴兵南下。”
富弼道:“契丹人大言吓人罢了。他们国内打了五年,哪里再能够打大战!”
张昇道:“可也要防契丹出兵数万,南下抢掠就走。等到冬天,拒马河上结了冰,对于契丹大军来说来去自如。那个时候,我们河北路的兵马追是不追?”
杜中宵轻轻敲了敲桌子,道:“追,当然要追!不过,现在河北路的兵马,不能轻动。他们未经过整训,突然集中作战,只怕会出乱子。窦舜卿驻真定府,其部下兵,其实还要练上几个月,才能大用。现在河北路,最重要的是兵力不足。”
富弼一拍手:“可惜,正是我们整训的时候,此时无兵可调!”
杜中宵突然站起身,又到桌前看地图。其余几人跟过来,一起看着,不知杜中宵想什么。
过了一会,杜中宵指着地图道:“只要有十万兵,布置在定州和雄州,则就不惧契丹南下了。十万大军,想想办法,也未必调不出来。”
田况一怔:“这个时候,京城禁军还没整训完成,哪里能调出十万兵马来?”
杜中宵道:“夺了朔州之后,赵滋所部调回了京城,作为整训的种子。河曲路的兵马,还有三路大军。其余两军不可动,要监视大同府,刘几一军,还是可以动的。”
几个人听了一起道:“不错,契丹的兵马已经从大同府调走,那里只有数万人。我们只要留十万大军给河曲路,把刘几调往河北,并无大碍。”
说完,大家一起看着地图。田况道:“可以调刘几到雄州和瀛州,先挡住契丹人再说!”
杜中宵摇了摇头:“河北路原有兵马,纵深州县都有防御,不必再到瀛州了。刘几一军可以布置在雄州、保州之间,契丹人如果南下,便就迎面痛击!另外,西域的张岜一军,最近没有大战,可以把他们调到河北路来。别选兵马,到西域去就是。只要没有大战,禁军还是能胜任的。等到全军整训完成,再派兵替换。如此在河北路凑出十五万大军,让契丹人冷静一些。”
“张岊?调到河北?”田况喃喃自语。西域远在万里之外,若在以前,这种万里调军,是想都不敢想的。不过,现在不同,有铁路,好像也不麻烦。
杜中宵道:“党项已灭,西北只剩一些实力不强的蕃部。只要我们不主动进攻,便就无战乱。可以命陕西路原有兵马,就此到西边去。驻守河西到西域,总不会出意外。”
没有了党项,宋朝禁军对西边诸蕃部,有绝对的优势。宋朝本就是不善于打大仗,相对其余各国的军队,禁军本就有优势。面对诸蕃部,一般只是几千人规模的战斗,他们还不能对禁军造成威胁。
富弼点头:“太尉所言极是!现在禁军整训未完成,只能尽最大可能,先把手中能战的军队先用好了。西域虽远,有铁路在,到河北也不难!”
田况缓缓点了点头:“不错,先面对大敌,其余慢慢再说!若把张岊所部调到河北,便就不怕契丹人南下了。他们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十五万大军,只是守,应该能守得河北路积水不漏。契丹人敢几万人南下,就没那么容易回去了。
第167章 阵兵河北
“什么?调张岊所部去河北?!”崇政殿里,文彦博看着杜中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中宵点头:“不错,就是调张岊所部。西域已经平定,喀喇汗主力被灭,数年之内没有能力再打大仗。张岊所部整训完成几年,再在西北,用处不大。可以调陕西路兵马去河西和西域,把张岊一军换到中原来。有窦舜卿、刘几和张岊三军在河北路,契丹就没有办法。”
文彦博连连摇头:“西域到河北路何止万里!万里调兵,这、这太过荒唐!”
韩琦道:“现在六月,要到十月下旬,河北路的河流才会结冰。四个月的时间,张岊一军集中起来坐上火车,到河北路应该能赶到。有十五万大军在河北,就不怕契丹讹诈了。”
赵祯点头:“铁路到了西域,不是以前可比。命陕西路经略使王拱辰妥善安排,立即派兵经兴州北上,在河州乘火车去天山南北路。张岊一军,逐次集中,乘火车到河北去。”
其余大臣听了,都觉得万里调西域兵马过于荒唐,但又提不出反对的理由。现在有铁路,加上集中准备时间,一两个月也就到了。铁路的长途机动性,根本不是以前可比的。
杜中宵指着桌上的河北地图道:“防契丹来攻,河北路无非几个要地。最前线的,就是雄州、保州和定州三地,纵深则是真定府和瀛州。特别是雄州最当要路,契丹南下一马平川,最是要害。三军到河北路后,臣以为,应该由张岊一军驻雄州和保州,窦舜卿一军驻定州和真定府,而刘几一军,则到东边的瀛州去。瀛州为河间郡,是河北大城,可以在那里建一军校,由刘几兼掌,训先整训河北路的兵马。”
赵祯皱了皱眉头,凑上前去,看地图上的瀛州所在。现在两所军校,京城的军校整训京城禁军,武都军校整训陕西路和河东路禁军。本来朝廷布置,是整训完京城的禁军,就换河北路禁军回来。如果在河北路再设一军校,就地整训,加快了速度,不过效果也差了许多。
田况道:“如果在河北路设军校,则整训禁军的速度是快了,只怕效果不好。”
杜中宵道:“效果不好,也总是整训过了。以后在与契丹的战事中,看各人造化就是。以前我们总是以为,耶律洪基平定重元之后,怎么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够平定内部。现在看来,却是未必。契丹人的内战,打烂的是燕云地区,他们不管,还是能轻松派出数十万大军来。”
田况道:“没有燕云,这些契丹人的粮草从哪里来?”
杜中宵有些无奈:“契丹人未必想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把兵马集中起来,自去找衣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河北路没有足够兵马,不能御敌于国门外,他们就可以到河北因粮于敌。纵然击退契丹人,沿边数州也必然糜烂。所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河北路的兵马尽快集中起来。”
听了这话,众大臣一时不语。契丹人不是正常的农耕民族,他们的做法跟宋朝不同,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集中二三十万兵马,冲过国界,进入宋境,抢掠一番后撤去,宋朝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游牧民族跟农耕民族不一样,更加不要说,五代时候,打仗因粮于敌是常规做法,契丹人做起来更加没有顾忌。河北路在前线,经历的战事多,对于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看着地图,赵祯沉声道:“整训河北兵马,可不是易事。整训之后,军中要补入数倍将领,哪里有那么多人才?没有数年时间,光是教人识字,就做不到。”
杜中宵道:“没有办法,只能先从整训好的军队中调人。便如张岊、王凯、贾逵、刘几等军,整编完成已经数年,其中许多兵员到了除役的时候。朝廷可以给予好处,把其中识文断字的人留下来,编入军中做军官。各禁军中,加紧被人教兵员识字,一些小军官可以安排识字的人做。一切从简,先把军队的架子搭建起来。纵然不如人意,只要架子搭起来,以后可以慢慢改。”
文彦博道:“太尉如此做,是觉得与契丹大战即了?”
杜中宵道:“不错。相公,年初耶律洪基在河东路落败,虽然得了重元,必然不甘心。河东路地形复杂,对于契丹不利。他未必不会在巩固内部后,在河北路打一仗。”
田况听了不由皱起眉头:“一年时间,连续再战,契丹能打得起来吗?”
杜中宵道:“我们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到时手中有兵,并不怕契丹人来才是。”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说话。去年灭了党项之后,紧接着在河东路打败契丹,朝中大臣都觉得,接下来安定几年。像杜中宵说的一仗接着一仗,正常国家哪里受得了?也就是这几年工业发展过快,加上有铁路调运全国物资,钱粮才不归张。如若不然,仅仅这些军队调动,朝廷就受不了了。
韩琦道:“太尉,虽然现在朝廷钱粮还能支撑,可这样大战不停,终究不是好事。”
杜中宵道:“是啊,相公这样想,只怕契丹人也这样想。”
文彦博出了一口长气:“数年时间,恢复西域,平灭党项,再与契丹开战。一战接一战不停,恕我直言,史上有几次这样的战事?一旦战事不利,朝廷必然受到重创!”
杜中宵看着地图,沉默一会,对一边的张方平道:“参政,钱粮是否可以支撑?”
张方平心里盘算一会,点了点头:“倒是还可以支撑。不过,大战一启,朝廷再无余财。”
杜中宵道:“以前三司每年都有好大亏空,没有余财又是什么大事!这几年来,随着铁监红火,朝廷的商税多收了数倍不止。这钱,终究是朝廷印出来的,存着也没有什么大用。等上几年,等到各种花销多了,那个时候,想有钱打仗也不容易了。”
自杜中宵建铁监,铁路发展,工商业快速发展。这些年,是朝廷收入大量增加的时代。这个时候新的财政开支还没出现,收入增加,朝廷钱粮非常充裕。不借着这个时候打仗,等到后面随着钱粮充裕,各种各样的新的开销出现,钱粮再次没了,那时就更加困难。
赵祯看着地图,想了又想,断然道:“好,与契丹一战不可避免!晚打不如早打,命刘几沿铁路到河北。瀛州升为河间府,刘几大军驻河间。张岊立即与王拱辰商量,调本部兵马,沿铁路到安利军。进京述职之后,大军北上,到雄州、保州。十五万大军,在十月前布置妥当,等契丹人来!”
众臣急忙拱手称是。
赵祯又道:“年初本让杨畋到西域接替张岊,因母病,一直未到。可命其到河间府去,与刘几一起整训军队。等到一军整训完成,可命其领之。”
杨畋本在随州与杜中宵一起练兵,后来用兵时,一直不顺。先是去广南帮着打侬智高,他领着兵马先行,结果后边营田厢军北上。接着回朝提举军校,结果不能压服众将,此时才独领一军。
第168章 安抚
马怀德放下手中书卷,对进来的王公仪道:“来的契丹人,可都安排好了?”
王公仪拱手:“回知州,都已经安排好了。为防意外,把他们安排到了易水之南去,结村而居。”
马怀德点了点头:“如此就好。契丹人行牒几次,让我们把人送回去,端的是烦人致极!”
王公仪道:“此次来的,加起来有三百多人,契丹岂会善罢干休。不过,枢密院已经回文,让我们不必理会契丹人,把逃来的百姓妥善安排就是。”
“粮草够吗?”
王公仪道:“现在是够的。朝廷已经行文,命河北路尽快修铁路。今年冬天,铁路要到真定府,而后走定州、保州,一直到雄州。通了铁路,我们这里就方便了。”
马怀德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朝廷是铁了心要与契丹作过一场了。现在是夏天,不是契丹人打仗的季节,我们多加准备就好。冬天修好铁路,一切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