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了茶,张岊道:“今日坐火车如何?我们分驻两州,以后有了火车,便方便多了。”
郭逵道:“今日我算了一下,从保州坐到雄州,若是路上不停,约一个半时辰便就可以赶到。如此算来,虽然分驻两州,却随时可以调集兵马。”
张岊点头:“两地一百余里,一个半时辰足够了。铺这条铁路,中书下了本钱,直接就是双线。来往不走一条路,互不打扰,比其他线路快得多。保州到雄州,基本封死了契丹南下的路线。依枢密院的意思,在沿途铁路上再建两座城,分驻重兵,车站都守起来。如此,契丹南下,便就没了空子可钻。”
郭逵道:“我路上看过了,车站建的甚是合理,就在车站附近筑城即可。”
张岊点了点头:“好,我与几位知州商量,从附近州县差人,夏收前把城建起来。建好城,我们就彻底封死了道路。而且有铁路运粮草,也方便了许多。”
郭逵道:“现在春天,不是契丹人点兵的时候。北边幽州,去年灭其一万兵马,契丹也并没有向那里补兵。太尉,契丹人莫非就认了此事?”
张岊摇了摇头:“契丹与本朝不同,他们的兵马,多是从草原而来。幽州只是民夫,纵然是刺字从军的,在契丹大多也不用于前线。今年幽州遭了震灾,粮草艰难,契丹向这里增兵,徒增负担。自从唐龙镇杜太尉击毙契丹国主,两帝争立,打了数年。现在耶律洪基终于一统,正是要立威的时候,突然雄州大败,他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契丹人现在不增兵,可不代表忘了。”
郭逵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契丹人一直无动静,军中纷纷议论,他们是不是就此罢了。”
张岊道:“此事多议论也无益处,加紧练兵筑城才是正途。前些日子朝廷来文,说是即将再编成宣威军,派到河北路来。到时窦舜卿部移驻保州,宣威军则驻于真定府和定州。那个时候,纵然契丹倾国之兵南来,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我们。”
郭逵想了想,道:“保州、雄州、河间府,三地相距不远,驻十五万大军,是不是太多了?”
张岊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有了铁路,粮草充足,驻军多了也没有什么。如此前线军队彻底封死契丹南下的路,少了许多麻烦。如果契丹绕过南下,则可以集结成军,堵住他们的归路。”
郭逵道:“也是,铁路一日可行千里,契丹人想要偷袭,可没那么容易。”
张岊道:“修好了铁路,朝廷再派十万人到河北路,就不怕契丹南来。到了那时,朝廷只怕就要想恢复燕云的事情了。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沿铁路筑城,也要注意北边契丹的动静。他们没有增兵,可要想在秋后大军南下,现在就要准备粮草了。”
燕云十六州是契丹重要的粮草供应地,大军南下,要靠幽州提供粮草。两帝争立五年,加上今年遭了震灾,幽州疲弊。契丹要在这一两年发动对宋战事,必须提前开始准备。不但是幽州的粮草不能再像往年一样运出去,还要从其他地方运进来。
粮草骗不了人,只要密切关注对面,就可以判断契丹的政策。雄州战事结束,宋朝不再允许治下有两输户,并关闭了三处榷场,现在两边境森严。不过,再是森严的边境,也不可能断绝往来。宋朝依然有许多途径,可以得到契丹那边的消息。
张岊驻边境,配合李璋派来的人,密切注意契丹。那里但有动静,逃不过他的耳目。
郭逵是张岊从西域回来后,调入军中的,对军中以前的情况并不熟悉。军中的很多事情,他也是在学习当中,显得非常谨慎。这是与军校训练并行的另一条道路,以前编练好的军队,不断有军官调出,有其余的军官调进来。一进一出,既带了新整训部队,也训练了军官。不如此,整训速度更慢。
此时禁军中的中高级将领,多是短暂在军校学习,而后调入整训好的军队。学得快的升上去,也有很多不合适,快速淘汰掉了。
宋朝禁军的中高级将领并不多,职位有限,能升上去的人很少。大量的武将,都是在禁军中升到一定程度后,到地方任职。禁军中的职位是军职,地方上带兵的职位则是兵职,两者有根本不同。
此次整训,中高级将领不分兵职军职,只要愿意,都会进军校学习一段时间,而后被编入整训好的军队中。做得好的继续升迁,做不好的,大多就从此离开禁军了。
议论了一会边境的形势,张岊道:“枢密院的意思,是铁路通后,再调十万人入河北路。各军不再分驻各地,而是驻在一起。用秋天之前的这段时间,进行演练。那些新调入的军官,要在演练中熟悉军中的工作。不能熟悉的,就尽快换掉。”
郭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自己就是新调入不久,自然明白张岊的意思。这几个月演练,既是新调入人员的学习熟悉过程,也是淘汰的过程。
张岊笑道:“自你入我军中,一直谨慎做事,时时学习,不必担心。只是下面的将领,要分外留意才好。演练中他们如何,一定要看得清楚,不合适的早早上奏朝廷,清退出去。此事不可徇私情,一旦打起仗来,可是要人命的事情。切记!”
郭逵叉手道:“太尉放心!属下一定把事情做好,不出差子!”
张岊点了点头,看着郭逵没有说话。
第214章 继续修路
三月中旬,新编成的宣威军在都指挥使刘兼济的指挥下,进入河北路,驻定州。至此,从真定府的窦舜卿、定州的刘兼济,与保州和雄州的张岊连成一线。
河间府,刘几召集几位主帅一起议事,后衙设宴招待几位。
各人落座,刘几道:“自党项覆灭,陕西将领,大多东来。刘太尉在陕西路时,曾一起共事。”
刘兼济叉手:“到河北路再在太尉管下,是下官荣幸。”
刘几笑道:“不必客气,我这帅司只是兼管各路,代枢密院传令而已。不到战时,帅司的各职能机构没有建起来,就只是徒具虚名。你我之间只是同僚,不分上下。”
刘兼济几人忙道不敢。刘几笑笑,并不多说。
河北路的兵马,以前都是分四军事路,由知大名府官员统辖。整训后的军队进入河北路,则归在了刘几帐下。不过,刘几的帅司人很少,参谋、情报、后勤等等都没有建立,只具虚名。名义上说,现在不是战时,帅司的作用只是下面各路跟枢密院的中介,起上通下达的作用,并不指挥。
酒过三巡,刘几道:“前些日子,到雄州的铁路最后修通,河北路的防御已初具规模。中书和枢密院来文询问,以附近几州的民力,可以不可以修雄州到河间府的铁路。诸位怎么看?”
窦舜卿道:“到河间府,相当于铁路转头南下,只是方便了河间府与雄州的联系,看起来有些多余了。这条铁路,应该是朝廷准备恢复幽州后,一直修到幽州去的。”
刘几道:“倒不是如此。中书所规划的线路,以后朝廷有了余力,要从河间府继续向南,一直修到京东路去。如此京东路和开封府都有铁路到河北,便就方便许多。”
众人听了一起点头,才明白意思。现在开封府来的铁路,是在滑州过黄河,而后沿着太行山东麓北行,到定州后才向东,通到雄州。线路走向,避开了河北路沼泽众多的州军。修到河间府,可以继续向南经永静军南下到京东路,把京东路和河北路联结起来。
想了想,张岊摇了摇头:“雄州经过大战,今年不许两输,民户人心浮动。若是如修保州到雄州的铁路那般,由中书出钱雇人,不差民夫,也许还可以。若是差役民户,只怕是会出乱子。”
刘几道:“朝廷又有多少钱?处处用钱,朝廷做不到,所以才来问我们。”
张岊道:“若要差役民户,不如等到明年。今年雄州事情已多,不好再差役他们。”
张岊看着窦舜卿道:“雄州经过大战,不差民户也好。真定府和定州人户不少,那里如何?”
窦舜卿道:“今年无水患,地方没什么差役,倒是可以差人。只是,两地相距遥远,从真定府到这里数百里,差那里民户,只怕路途太远。”
刘几道:“现在铁路已经通到了雄州,何惧路远。雄州是个小地方,与契丹的榷场又停了,最近几年没有什么人物来往。奏请拨几辆火车,把民夫运到雄州就是。”
窦舜卿叉手:“若是如此,真定府和定州可以差人。”
刘几点了点头,对几人道:“枢密院来的消息,若是契丹今年内外平定,到了秋天,极有可能会点兵南下。我们现在二十万人,谨守地方勉强可以。但地方缺坚城,缺火炮,都要在夏天补齐才好。只要有坚城可守,有铁路运输,物资不缺,当能守得河北路固若金汤。”
几位都指挥使都不作声,静静看着刘几。显然,这是枢密院的布署,要各军做的事情。
刘几道:“枢密院的意思,以窦舜卿部守真定府,契丹纵然从山中出奇兵,也无法突破。以刘兼济守定州,张岊守保州和雄州,严守边界。如果契丹从东边绕路,进攻纵深,则由河间府出兵阻敌。这样安排,河间府如果不通铁路,驻大军就有些难处。通了铁路,就没有什么破绽了。”
窦舜卿道:“枢密院的意思,是用铁路把河北路围起来,让契丹人无处下手?”
刘几点头:“不错,正是这个意思。有铁路快速运兵,不管契丹围哪里,都是跟我们二十万大军作战。当然,如果朝廷再整训完一两支军,那就更好。”
张岊摇了摇头:“太尉,要再练一两支可不容易。军校里的人,说实话,前几年学成的不多。新编成的两军,是从大量将领中淘汰出来的人才。”
刘兼济道:“若是做得快一些,河北路的禁军能不能练出几万人来?”
刘几叹了口气:“练兵容易,选官太难。几个月的时间,禁军士卒可以整训过,却缺足够的军官指挥。有兵无官,难以编练成军。”
训练火枪兵,特别是本来的禁军训练,并没有多难。三个月到六个月,就可以训练一二十万人,只是军官却不能这么短的时间练出来。但是骑兵、炮兵,特别是炮兵,练起来就难了。实际上除了河曲路来来的两三支军队,其他整训过的军队都大大减弱了炮兵,根本无法培养出足够的人才来。
河北路的禁军,裁汰老弱后,大多还会有十几万人。训练这些士卒容易,但却难配齐军官,一时间上不了战场。当然,有这些士卒,前方一旦出现损失,可以快速补入。
几个主帅都知道这个道理,不由叹了口气。以前只觉得官员太多,但真正用的时候,才发现堪用的人太少。军队尤其如此,长时间近亲繁殖,将领素质堪忧。
窦舜卿道:“军校开办数年,只是最开始的几年,要求太松散,实际没有练出什么人才。只有中低军官,因为多是新招的人,练得还好些。中高级的将领就差得多了,人才自然不足。”
刘几道:“得三衙公文,暂时各军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职位,可以暂不编列。军官不足,就先按着军官不足的架子编出军来。河北路军校今年初开,总要等到明年,才能够成军。这种事情急不得,只能够慢慢等等了。不过,只是防契丹南来,有三十万大军也足够了。”
几人商量下,都同意刘几的话。虽然河北路平坦,一马平川,但军队不比从前,契丹没有了以前千里突进的机会。以前是契丹只要一路攻破重城,后面的城池基本无法防守,数十日就到黄河边。现在有了铁路,可以迅速向契丹的进攻方向聚集重兵,想突破很不容易。
随着技术发展,宋朝开始调整自己的军事战略,很多事情与以前都不同了。
第215章 军校
军校建在河间府城西,滹沱河边,占地广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训练士卒,另一部分则是军官学习训练的地方。现在有三万余士卒在这里受训,军校的军官学员则有三千余人。
带着窦舜卿、张岊和刘兼济到了军校附近,刘几道:“河北路的二十万禁军,都要在这里训过,才可以编成新军。我所部兵马,许多人都是进河曲路的军校训过,教员不难找,只是学员太少。”
窦舜卿道:“有什么办法?进入军校的要识字,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读书人?”
刘几点了点头:“是啊,河北路读书人少,招人可是不容易。帅司用尽了心机,不过才招了两千多人进来。禁军中读书识字的人搜刮一空,就连地上也差不多了。”
说完,催马带着众人向前走去。军校官吏早已经等在那里,迎了几人进去。
到了官厅坐定,上了茶来,刘几道:“朝廷不会再调多少兵力进河北,河北路的兵力,以后就看这里出去多少人了。今日到了河间府,一起过来看看。军核销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你们提出来。”
其余三人一起称是。这里如果能练出十几万大军,确实就不怕契丹了。
饮了茶,刘几与三人到了校场上,看这里军校学员的演练。
只见一个身躯高大的军官,二十五六岁年纪,盔甲鲜明,带着二百多站在那里。
从河曲路军校调来提举军校的郑廉道:“这是今年的新学员,他们学得快,已经出了士卒军营,正式进入军校学习了。难得几位太尉来,便由他们展示军中操典。”
说完,对身边主持演兵的项都缘道:“时辰已到,可以开始了。”
项都缘叉手唱诺,转身到了军阵面前,高声道:“今日太尉到军校观兵,你们打起精神,不要丢了我们军校的脸面!太尉面前,各自出力!”
二百多人一起叉手唱诺,声势有些吓人。
随着项都缘军令,前面带领众人的将领一声令下,全军把火枪放在肩上,正步走到刘几等人面前。
看着前面的学员下枪,立正,各种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滞,窦舜卿道:“几个月时间,能够练成这样,算是不错了。这些学员都是从军中选出来的吧,看着甚有精神。”
郑廉道:“太尉,这都是从地方招来,这些日子训练的。”
几人吃一惊,着实出乎意料。如果是从禁军选出来的学员,三个月练成这个样子,说得过去。如果是从民间选出来的人,队列如此整齐就不容易了。虽说都是读书人,见识要强过一般百姓,但这个年代练兵的方法,说不上多么科学,很多都还在摸索之中,如此就难能可贵了。
看前面二百多人按照步兵操典,在前面军官的指挥下,一切井井有条。刘兼济道:“前面那个军官是什么身份?看他样子,这二百人指挥得得心应手。”
刘几道:“这是今年从雄州招来的人,名字叫孟党,是契丹南来的归正人。去年夏天,契丹修涿州城,百姓服役苦不堪言,死人无数。此人带着乡亲,南渡拒马河,到了本朝。他本是学究,因此招到了军校里来。此人聪颖异常,军中的知识一学就会。进军校不久,便就被派安排做指挥。三个月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差错,是以今日让他带兵。”
三人听了啧啧称奇。因为火枪兵的要求与以前不同,哪怕是禁军中的人,三个月时间,要想学得通透也是很难。此人从对军队一无所知,很快就能带兵,就很不简单了。
窦舜卿道:“河北路人都难以招满,还能出这种人才,着实是不容易。”
刘兼济道:“此人还是南归的归正人,着实不易。以后应该好好培养一番才是。数年之后,他带着兵打回契丹,倒是趣事。”
刘几道:“我已吩咐军校,如果此人真能学得又快又好,可以给他些方便。一是立个典型,让别人知道只要在军校里学得好,便就前途无量。再一个,现在军中缺人啊。”
其余三人一齐点头称是。这样的人才可不容易,给些方便也没有什么。河北路二十多万禁军,整训过程中军官缺得厉害,破格提拔也没有什么。
现在的军校,学员出来之后,如果没有从军经历,一般的都授三班借职,好的授三班奉职,特别优秀的会授右班殿直。这样的官衔已经很高了,几乎可与进士相比。当然,这是指挥官体系,庶务官的官阶要低一些,一班从无品杂阶起授。
禁军中选出来的学员,士卒与从民间招进来的学员相等,低级军官会高一两阶。中高级将领有自己的培训渠道,单独设班,单独教学,出来酌情授官。比如刘兼济就是高级军官入的军校,学习了一年的时间,成绩优异,成为了新整训军队的都指挥使。至于成绩一般的,则为其他官职。
禁军整训过程中,军官实际上不可能从军校出来的底层升上来,只能用旧军官。选出合适人选,特旨在军校里设培训班,枢密院和三衙选教官,到时结业。这个过程堪比科举,并不容易。
孟学究带着二百学员列阵完毕,刘几对一边的郑廉道:“我与三位太尉在军校里看一看,今日他由这些人,随扈左右。让他们知道,只要在军校里学得好,前途无量。”
郑廉叉手称是,吩咐一边的项都缘去下令。
刘几起身,与窦舜卿、刘兼济和张岊一起离开。到了下面,孟学究带着二百学员,随扈身后。
郑廉在河曲路武都军校多年,今天刘几来,有心要展示自己的能力。此时军校中所有的人员都被安排好,没有人走动,显得静悄悄。众人走过,脚步声清晰可闻。
走过教课的教室,见里面教官讲得认真,下面的学员坐得笔直,刘几等人连连点头。
孟学究带着学员跟在身后,看着前面的数人,只觉得今日像一场梦一样。三个多月前,自己还是一个普通农户,只想着能够种更多的地,养些牲畜,赚些钱,便心满意足。没有想到突然就被选到了军校里来,更没想到学校这些竟然这么容易。自己好似前世就会这些,只要学了,很快就学会。而且跟其他的学员不一样,是真正能够理解学习的内容,而不只是记住。
就像军校里的教官说的,按现在孟学究表现出来的能力,军校学习非常容易。不敢说他以后会做统军大将,但最少能学好,最起码也可以在军校中谋个教职,一辈子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