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倒下后,常德也不敢再劝酒了。他也看出来了,玉柱那是名副其实的海量。
从富察家出来后,寒霜凑到玉柱的耳旁,小声说:“爷,奴婢没用,一直没有见着咱们家的少奶奶。”
嗯,玉柱一听就懂,他的老婆富察氏只想暗示一些东西,却不想堕了她自己的身份。
毕竟,富察氏可是镶黄旗满洲大贵族之家的大姑奶奶,嫡亲的祖父又是正一品的黑龙江将军,有失高贵身份的事情,她是不可能去做的。
经过没见面的几次交流,富察氏的形象在玉柱心目中,有了个大致的轮廓:绝色,贼聪慧,颇有自尊。
正妻不是妾,自尊自爱是必须的。
今天,和富察家商量了不少事。
常德的四十大寿,富察一族的亲戚肯定是要来的。只是,内阁大学士富察·马齐,即使下帖子请了他,估计也是礼到人不到。
玉柱对马齐的印象,主要有三点,圆滑的老官僚、坚定的八爷党和暗中卖国。
康熙一废太子之后,马上后悔了,想让李光地给外头的群臣们透个风,让大家都听皇帝的招呼,共同推举胤礽,复为太子。
结果,狡猾的李光地居然没有把风声透露出去,满朝重臣们都不知道康熙的真实想法。
但是,康熙提前公开吩咐下来,不许马齐参与选新太子的活动。
偏偏,马齐就是不听康熙的严厉警告,依旧在暗中联络重臣们,一致推举老八出来做太子。
为了支持老八,马齐也是够拼命的了。
除了五阿哥之外,照玉柱的理解,常德还想请佟国维也来出席。只是,没好意思明说罢了。
既然是要请佟国维,玉柱就只能去找隆科多了。
可是,隆科多回老佟家见了佟国维后,佟国维却说,只有玉柱亲自上门去请他,他才肯去赴宴。
得,老头子这是生气了。
小赫舍里氏被撵进家庙之后,玉柱却一直没有登老佟家的门,这就惹来了佟国维的大大不满。
玉柱心里很明白,老头子是想他接下老佟家这个烂摊子。
可是,玉柱才不想接下烫手的烂山芋呢。
老佟家里,乌漆八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玉柱若是接了过来,成天也别干正事了,就剩下替叔伯兄弟们擦屁股了。
可问题是,玉柱毕竟姓的是佟佳,将来隆科多的一等公爵位,也是他的。
换句话说,老佟家的那些破事儿,即使再不想接,最终也还是必须接下来的。
在这个宗族观念极强的时代,玉柱若是护不住佟家人,就等于是露出了软肋给政敌。
逻辑很简单的,某位堂兄犯了错,玉柱居然护不住他,圣宠是不是衰了呢?
大家族,讲究的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父族,母族,妻族,都是玉柱逃不掉的责任。
隆科多是自己的亲爹,不可能坏了玉柱的事儿,佟国维就不同了。
佟国维爱的是老佟家,迫于形势才承认的玉柱,他也和玉柱没有多少祖孙之间的感情。
玉柱仔细的琢磨了下,便吩咐胡彪回老佟家一趟,去拜见佟国维,约个见面的时间。
谁料,胡彪回来后,禀报说,老太爷火了,岂有回自己的祖宅,见自己的祖父,还要使人约时间之理?
玉柱微微一笑,佟国维的发怒,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发怒,才是咄咄怪事呢。
于是,玉柱换了身衣服,带着胡彪、吴江,乘马车去了同福胡同内的老佟家。
到地方,玉柱下车之后,脚还没站稳,就见老佟家的大管家佟六,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
“老奴佟六,叩见玉二爷。”
佟六毕竟是佟国维的阿哈,玉柱赶紧俯身,将他扶了起来,十分客气的说:“佟叔您太客气了,我实在是不敢当啊。”
一旁的胡彪,心下却暗暗得意。佟六啊,你也有今天呐?
以前,佟六就是胡彪遥不可及的老祖宗,他每月的那点月例银子,还要交四分之一给佟六。
佟六美其名曰,替胡彪存着,免得他瞎花了。
呸,是替佟六自己存着养老了吧?
“老太爷已经在上房里候着了,老奴领二爷您进去吧?”佟六哈着腰,恭顺的透了一丝丝底。
没办法,佟国维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个府里迟早是隆科多的天下。
隆科多的天下,和玉柱的天下,有何区别?
至于岳兴阿那个嫡长子,因为生母赫舍里氏被佟国维弄进了家庙,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
老佟家的大门洞开,佟六本想领着玉柱由大门进去,玉柱却偏偏没走大门,却由侧门进了府。
佟六暗暗点头不已,老佟家的老爷和小爷们,如此知礼和守法的主子,玉柱是头一份了。
玉柱才不傻呢,他的脑子抽了风,才会走中门进府。
老佟家可是一等公府,佟国维是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玉柱才是个正五品官而已,还是孙辈,至于那么的狂妄自大,非要从中门进府么?
满招损,谦受益,低调做人,才是王道!
进了亲亲堂后,佟国维高居于热炕之上,玉柱恭敬的跪下,主动摘帽,磕了三个响头。
“哼,你还知道回府来看我这个玛法啊?”佟国维故意没叫玉柱起身。
玉柱也知道,老太爷的气没消,便笑嘻嘻的拱手道:“不瞒玛法,万岁爷逼得太紧了,孙儿正在琢磨着单劾太子的党羽呢。”
佟国维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妥妥的政治动物,要想转移佟老太爷的视线,唯有政治冒险了。
果然,佟国维被玉柱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他沉吟片刻,便道:“坐老夫的边上来,慢慢的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佟国维是亲祖父,不是隔了一层的岳父常德。亲祖父让他坐,玉柱自然是敢坐的。
玉柱就把参倒了镇国公恩山,被皇上赏了温泉宅子、银子和御前腰牌的事,完整的和玉柱说了。
佟国维眯起两眼,沉吟了良久,忽然一叹,说:“温泉宅子和银子倒也罢了,这御前腰牌,一共才给出了十块。老裕宪亲王、家兄、老夫、马齐、索额图、明珠……”数了一长串人名。
老裕宪亲王,便是薨逝的皇帝兄长,裕亲王福全。因其谥号为宪,故名裕宪亲王。
“嘿,还真的是异数呢,若是康熙四十年之前,你万无得此腰牌之理。”佟国维的话里有话。
玉柱一听就懂,康熙四十年之前的今上,不敢说是英明神武,至少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的好大喜功。
“嗯,也是,老八和太子,谁都不是好惹的,皇上若不护着你,只怕是会给他们的党羽,吞了你。”佟国维故意恐吓玉柱。
玉柱却丝毫也是不怕的,就算是佟国维不出面护着他,有隆科多和庆泰在,也足以撑起大半边天了。
满朝的清流言官,除了玉柱之外,谁敢淌进老八和太子死斗的浑水中去?
不客气的说,一个都没有的!
这年头,谁比谁傻呀?
弹劾太子?弹劾老八?
别逗了,擎等着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吧。
康熙放眼望去,也只有玉柱敢对老十四动手,变相打了老八的脸。
这么好用的一把刀,康熙怎么舍得丢弃掉呢?
哪个清流言官,有玉柱这么雄厚的家世?
客观的说,玉柱还可以选择混吃等死,按部就班的爬上去。
康熙却已经被他自己的错误政治安排,给坑惨了,陷入到了持续加码的死循环之中。
不客气的说,是康熙更需要玉柱这把锋利的刀,而不是相反。
说句大实话,玉柱如果不是想骗取康熙的信任,拿到一定程度的京城兵权,绝不可能参与这种火中取栗的游戏。
现在的战略局面是,上甚惧太子谋反。等一废太子后,上又甚惧老八联合满洲重臣玩玄武门之变了。
站在康熙的立场上,太子的废而又立,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因为,不复立太子的话,权力场上的所有矛盾,都会集中到康熙的身上。
尤其是二废太子之后,直到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的畅春园惊变,这段时间里的激烈斗争,才是九龙夺嫡最精彩的部分。
老四登基之时,连大行皇帝的遗诏都没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丑闻。
所以,玉柱仅仅是拿下了镇国公恩山罢了,康熙便赏了异常珍贵的御前腰牌。
这就是想鼓励玉柱,再接再厉,帮着康熙睡个好觉。
“腰牌呢?”佟国维把手一伸,找玉柱要腰牌去看。
玉柱自然要满足他的好奇心了,从怀中摸出了那块沉甸甸的腰牌,双手捧到了佟国维的面前。
佟国维接过腰牌后,仔细的抚摸了一阵子,便轻轻的将腰牌搁到了炕桌上。
没等玉柱反应过来,佟国维也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金丝楠木材质的腰牌,将两块腰牌,摆了个并排。
凡事,就怕比较。
两块腰牌搁到一起之后,玉柱明显发觉,佟国维的那块腰牌编号为伍,而玉柱这块则为壹拾叁号。
“唉,明珠垮了,没死,已是万幸。索额图和他的儿子们,都死光了呀。”佟国维抬起头,仰望着玻璃外头的院内,眺向远方,好象是在缅怀诸多的故人。
隆科多说过,今上特意下旨内务府造办处琉璃厂,精心烧制了三大块玻璃,赏给了佟国维,并安装在了亲亲堂之中。
以玉柱的眼光,亲亲堂内的玻璃,虽然远不如后世玻璃那么的明亮。但是,也比糊窗户纸的阴暗光线,强出去十八条街了。
据说,康熙还赏了一支单筒铜制望远镜,以及一副老花眼镜给佟国维。
说起来,康熙啥都懂。偏偏,他活着的时候,海禁措施是最严厉的。
(ps:又是提前加更了,留着月票,又不能生崽,该赏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