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玉柱已经发了话,太太肯定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大家也就七手八脚的将寒月拖了出去。
上房里只剩下刘嬷嬷侍候在侧,李四儿瞥了玉柱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罢了,罢了,你们二爷是个心软的,就打二十板子,把那个贱蹄子的全家,都远远的卖了吧。”
刘嬷嬷得了吩咐之后,便走到玉柱的跟前,蹲身一个深福下去,板着脸说:“二爷,老奴知道,您是个好心肠的主子。但是,这背主的丫头,连着她的一家子,却再也留不得了。”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嬷嬷,不仅是李四儿的奶嬷嬷,更是这所大宅子里的内院总管事。
和李四儿不同,刘嬷嬷当了一辈子的奴仆,自然知道哪些刁奴最容易背主。
这所佟府外宅里的奴仆,几乎都是刘嬷嬷亲自过目,并一手安置下来的。
刘嬷嬷有个鲜明特点,只要是她手里使唤过的奴仆,都是一家子父母兄弟姊妹一起买进来的,绝无单买一奴的道理。
大宅门里是非多,奴仆们若是嘴巴不严,行为不谨,迟早给主子们惹出捅破天的大祸。
玉柱心里明白,不怪刘嬷嬷心狠,只怨这是个吃人的社会。在这种吃人的社会里,一味心慈手软的主子,难免会被奴仆所欺。
也幸好是刘嬷嬷颇具威慑力,这所外宅里,到目前为止,出的最大的事儿,也不过就是,俏丫头仗着貌美,想爬主子的床罢了。
只是,玉柱毕竟来自于法治社会。动动嘴皮子,就取人性命的恶事,既然看见了,怎么也下不去那个毒手。
“我虽年幼,却不是不懂事的爷们儿。我知道的,您不仅忠诚可靠,而且,处事极为公道妥当,没有可挑剔的地方。我们母子三人在外边这么些年,一直平安无事,妥妥贴贴,除了阿玛在外边照应着之外,内宅之中,还真的多亏了您的悉心照料。”玉柱忽然起身,毕恭毕敬的冲着刘嬷嬷,长揖到地,“多的不敢说,只要有我玉柱一口干的,就少不了您刘嬷嬷一口稀的。”
玉柱是刘嬷嬷打小看着长大的爷们儿,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刘嬷嬷作为人精中的人精,自然一眼即可看穿。
“二爷,您这是做甚,莫要折了老奴的寿。”刘嬷嬷心里很舒坦,却哪敢真的受了主子的大礼,慌忙伸手搀住了玉柱。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四儿又不是真正的蠢货,她也正色道:“嬷嬷,您是看着玉柱长大的,比我都疼他,哪里会折了寿?”
自己一手奶大的姑娘,刘嬷嬷岂能不知道李四儿的良善品性?
想当初,出身于良家的李四儿,不过是个异常美貌,且心地善良的小姑娘罢了,哪有半点嚣张跋扈的影儿?
原本,在赫舍里家的时候。李四儿虽说是以色事人的美妾,正房太太也喜欢端着正室的架子,变着法儿的整治她。
但是,那个时候的李四儿,至少也是赫舍里家,有名有分的得宠妾室吧?
可恨的是,杀千刀的隆科多,横插一杠子,非要从岳父的手里,抢了李四儿回去。
如果,隆科多抢的是旁人家的小妾,抢了也就抢了吧,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偏偏,隆科多的嫡妻,是李四儿前男人的嫡长女。这个面子实在是扫大了,她岂能善罢甘休,一直硬顶着不许李四儿进佟家。
这么一来,李四儿连佟家妾都当不成了,活生生被逼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你说窝火不窝火?
有苦说不出的李四儿,心里憋得难受,逮住了机会,难免就要借题发挥一下,总不能就这么被逼死了吧?
玉柱费了这般工夫,主要是担心,刘嬷嬷将貌美的寒月卖去那种肮脏的地界。
第3章 添妆礼
谁叫玉柱年纪尚小,李四儿一直盯得死紧,惟恐玉柱身边的丫头们,勾着坏了他的身子呢?
平日里,作为李四儿下半辈子的依靠,玉柱几乎可以做到呼风唤雨的程度。惟独,欲图爬床的丫头,肯定不可能被轻饶。
刘嬷嬷是看着玉柱长大的,爷们儿是个啥品性,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既然,玉柱有了担心的事,刘嬷嬷索性就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二爷,您就放心吧,咱们府上卖出去的奴仆,都会提前嘱咐妥当的。”刘嬷嬷不可能明说,只能暗示到这个程度了。
玉柱放了心,打起精神的陪着李四儿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后,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自从玉柱出生之后,李四儿担心宝贝儿子受了委屈,就给他配备了异常豪华的奴仆阵容。
按照佟家的规矩,未成年的小主子身边,应该有一个奶嬷嬷,两个大丫头,两个贴身小厮,四个二等丫头,三等丫头和粗使婆子们若干。
李四儿满满的是愤懑攀比之心,所以,玉柱的身边,如今有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六个小厮。至于,粗使婆子和三等丫头更是超过了二十人之多。
不仅如此,格外疼小儿子的隆科多,还在外院的书房里,又给玉柱配备了管事两名,长随八名,佩刀的护院十名。
不夸张的说,除了身边没有太监伺候之外,玉柱现在享受的待遇,已经超过了宫里那些没有分封出府的皇子阿哥们。
回到内书房之后,玉柱喝了半盏茶,便继续悬腕练字。经过长时间的揣摩总结,格式化,且有规律可循的八股文章,现在已经颇见功力。
然而,这人呐,还真的是有天赋的。
以前,玉柱的钢笔字不行。如今,他的一手毛笔字,尽管练习了很长的时间,依然还是一般般。尤其是科举需要的馆阁体,至今为止,也只能说是中等偏下的水平而已。
由于,佟家如今隶属于满洲镶黄旗下,玉柱的科举之路,和普通人,也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从顺治八年开始,在京的旗人参加科举,均由皇帝任命的提学御史,在顺天府贡院主持考试。
考试上榜者,统称旗人生员,入顺天府官学。
只要是入了顺天府官学的旗人生员,就可以直接参加顺天府乡试。乡试中榜,即为正经的举人,有资格参加礼部会试。
也就是说,初次参加考试的玉柱,就跳过了县试和府试,可以直接参加顺天府的旗人院试,这就大大的减轻了科举考试的负担。
玉柱参加的特殊院试,考试时间仅为一天,且只考策问一篇及八股文一篇,没有试帖诗。
“二爷,歇会子吧,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大丫头寒霜实在看不过去了,小声的提醒玉柱。
玉柱正好觉得手酸了,索性撂了笔,擦手之后,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
“二爷,手酸了吧,奴婢给您揉揉?”
见玉柱一直活动右腕,寒霜壮着胆子,颤声试探了一下。
玉柱仿佛没听见似的,半眯着眼,琢磨着心事。
今儿个,上房那边刚刚处置了寒月的一家子,寒霜终究没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来爬床的嫌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柱突然轻声一笑,调侃道:“胆子不小啊,那就帮着你家二爷揉揉吧。”
玉柱身边的大丫头里边,寒霜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聪明的,却是最忠心的。所以,玉柱留了她在书房里侍候着。
在这个文字惹祸的时代,作为书房婢的寒霜,无论怎么强调其重要性,都不为过分。因为,只要从书房里漏出去只言片纸,就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寒霜得了玉柱的鼓励,胆气陡然壮了不少,笑嘻嘻的凑过来,小心翼翼的帮着他揉捏手腕。
夜半时分,红袖揉腕,尽管美人儿不是惊世的绝色,依然可以令人心情愉悦。
见玉柱的心情确实不错,寒霜一边帮他揉手腕,一边大着胆子,小声说:“二爷,寒袖姐姐后天就要出嫁了,奴婢,奴婢……”终究有些胆怯。
玉柱略微一想,寒霜刚进院子的时候,就是寒袖带的她,算起来,也有好几年的师徒之谊。
作为颇受李四儿和刘嬷嬷看重的大丫头,寒袖比玉柱大了六岁,做事情非常稳重,且为人机敏。那年,玉柱刚出生不久,寒袖就作为三等丫头,在他的身边伺候着了。
原本,李四儿还想多留寒袖一些时日,等玉柱成年了,再配给府里的管事。
二十岁的寒袖,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超级剩女了。若是,再拖个五六年,即使勉强配给府里的管事,也难免落下埋怨。
玉柱毕竟是现代成年人的思维,施恩就要做的漂亮,不能变成结怨。
在玉柱的坚持下,不仅放了寒袖一家老小的身契,而且,也没有胡乱配了管事或是小厮,许其自嫁。
果然不出玉柱所料,寒袖自己看上了娘家的表兄。她宁可当商户家的正室太太,也不乐意给人做妾,或是继续当奴仆。
寒袖定亲之后,玉柱早就让人备好了添妆礼,正要派人送给她。
“也好,那就明儿个,咱们一起去她家里添个妆吧?”
这段时日,除了读书,就是练字,确实有些枯燥乏味的闷得慌。玉柱也想出门逛逛街,吃点喝点,顺便享受一下购物的乐趣。
“多谢二爷。”寒霜欢喜异常,如果不是刘嬷嬷的规矩很重,只怕是要蹦起来叫好了。
李四儿先后跟了两个男人,如今也三十多岁了,却仅有玉柱一个儿子,自然是爱若珍宝。
玉柱要出门,李四儿比谁都紧张,外院的管事、长随和护院,以及内院的几个大丫头,一个不落的全部都跟了他去。
临出门的时候,李四儿特意把下人们都叫到院子里,板着脸说:“都小心伺候着。若是,二爷少了一根寒毛,我一定剥了你们一大家子的皮。”
“嗻。”下人们战战兢兢的打千行礼,大家都知道,李四儿绝不是虚言恫吓。
如今的李四儿,连个贱妾都算不上。但是,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有些怕她的男人,不仅是佟家的三老爷,还是权势熏天的九门提督。
第4章 真豪门
门房上的小厮们拆了门槛之后,二十几个管事、长随及护院们,腰挎长刀,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四辆印有特殊徽记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府。
这时,一直守在宅外的几名巡捕营的官差,见了这么大的阵仗,那还不知道,府里的主子要出门了。
“我们几个悄悄的跟上去,你赶紧去衙门里,禀报老爷知晓。”
一看就是顶头上司的家眷出门,为首的把总丝毫也不敢怠慢,当即就牵来马匹,带着他的人缀了上去。
车厢里的玉柱,十分苦恼。不过是出门散心而已,居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那还怎么可能玩得好呢?
可是,以李四儿视子如宝的坚决态度,不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绝无可能放玉柱出门。
据说,寒袖的娘家,在城南的鸟笼胡同里。
在这四九城的外城,一直流传着个说法: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出门前,玉柱早有吩咐,不许扰民,更不许纵马奔驰。路上,整个队伍虽然声势浩大,却也没人敢惹事生非。
“秦二爷,好久没见了,楼上早就给您留了座儿,里边请。”
“又香又甜的枣糕……”
“王致和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呐……”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民以食为天,玉柱在车里听见的动静,大多以卖吃食的为主。
大丫头寒雪,自从进府之后,就没有上过街。自从她撩起一角窗帘之后,就再也不舍得放下。
玉柱一贯的性子随和,既然寒雪想看个热闹,也就随她去了。
“二爷,都是您给惯出来的毛病。瞧那小蹄子,乐得丢了魂儿似的,连主子口渴不渴,都顾不得问了。”一旁伺候着的寒霜,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声埋怨玉柱。
“哟,有胆子埋怨主子,这恐怕也是我惯出来的毛病吧?”玉柱的心情还算不错,笑着打趣。
寒霜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慢慢的挪过去,拧住了寒雪的耳朵,轻声骂道:“若叫太太看见了你这副蠢样,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呀,好姐姐,我错了,再不敢了。”寒雪一向很怕寒霜,并不敢挣扎,只得低头认错,乖乖求饶,儿趣罢了,玉柱只当没有看见的。喝茶的时候,他忽然记起,寒霜的师傅,也就是即将出嫁的寒袖,是个地地道道的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