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只当没有看见一般,接着说:“曹公您可能有所不知,苦主有个远房的表侄女,是内务府总管灵普的宠妾。只是,苦主的未亡人尚不知情罢了。”
“啊!”曹寅彻底的惊呆了,他做梦都没有料到,曹荃竟然惹下了此等泼天大祸。
曹家在京城里的主要敌人,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灵普。
内务府总管,又称包衣按班或包衣大,顾名思义,就是管理上三旗包衣及阿哈的总管。
本朝的内务府总管,一般情况下,都有两到三名。最多的时候,甚至超过了五名。
但是,灵普担任内务府总管后,已经连任了十余年,可见今上对其信任之专?
曹家再有圣宠,也架不住众人推,所以,曹寅真的急眼了。
“请玉二爷救我曹家。”曹寅也顾不得什么了,深揖到地,一直不敢起身,赖上了玉柱。
这个由头,乃是画龙点睛之笔,其实是玉柱故意编的瞎话。
《鹿鼎记》里的韦公小宝,擅长九句真话,一句假话,骗死人不赔命。
《骗了康熙》里的佟公玉柱,就更牛逼了,九十九句真话,只掺了一句假话,就吃定了曹寅。
第54章 五阿哥党
玉柱也没有卖关子,他淡淡的说:“事到如今,以学生之见,曹公唯有多下点本钱,堵住了苦主之妻的嘴,方能消弥祸事。”
曹寅摇头苦笑道:“不瞒玉二爷您说,曹某情愿赔偿三万两银子给那苦主之妻,奈何,她曾当面告诉我府上的管家赖大,不要钱,只要我二弟偿命。”
玉柱冷冷一笑,赖大压根就没把苦主之妻放在眼里,态度异常之骄横。苦主之妻死了丈夫,还要活受气,岂能善罢甘休?
“不瞒曹公您说,家叔为了安抚苦主,已经收了苦主的幼子为义子,不仅养他到十八岁,扶持他娶妻生子,还要供他读书参加科举。”
这其实是玉柱的主意,被庆泰采纳了。
曹寅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意味着,这么大的把柄将一直捏在佟家的手心里了。
“现在,苦主之妻提了三个要求,一是令二弟,必须披麻戴孝,守灵七七四十九天,以告慰苦主的在天之灵。”
“理应如此。”曹寅就怕苦主之妻不提要求,赶忙点头答应了。
“二是,抚养幼子格外的艰难,除了旧帐一笔勾消之外,十万两银子,一两都不能少。”玉柱不想曹寅误会了,补充说,“这笔银子由贵府直接给苦主之妻,与家叔并无任何相干。”
“好吧。”曹寅把牙一咬,硬着头皮答应了巨额的赔偿款。
“三是,由曹公出保,决不会报复苦主的一大家子。”
玉柱见曹寅面露难色,迟疑不决,便淡淡的说:“曹家势大,苦主的家里人,谁不怕呢?”
“好吧,我写。”曹寅心里很清楚,此事继续闹下去,搞不好就会惹来灭顶之灾。
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
曹寅爽快的答应了三个条件,并亲笔写下了保书之后,玉柱便起身告辞,“玉二爷,请留步,家母尚有几句体己话,想和您说,请务必赏脸。”曹寅赶紧抬手,拦住了玉柱的去路,恳切的请他去见一见孙老太君。
玉柱笑了笑,说:“不瞒曹公,学生不过是恭逢其事罢了,明日便要启程去求学了。”
言外之意,错开今日,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曹寅哪里肯信,这世界上,岂有白白帮忙,却不拿半点好处的八旗权贵么?
玉柱明白曹寅的顾虑,不过,他是真心没有打算收曹家的钱。
曹家闹出这么大的亏空,还肆无忌惮的挥霍无度,就算不是遇上了喜欢抄家的胤禛,也迟早会败家的。
说白了,曹家的钱,拿着都烫手。
更重要的是,曹家人都被猪油蒙了心,先后两次站错了队。
现在,太子胤礽尚未倒台,曹家选择的是支持太子。
等康熙第一次废了太子之后,曹家又错误的选择了支持八阿哥。苏州织造李煦甚至还花重金收购江南的美人儿,暗中献给一直没儿子的老八。
这事叫八福晋郭络罗氏知道后,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在这个完全没有人权的时代,屡屡站错了队,比单纯的贪污腐败,后果可怕的多!
历史上的曹家,如果不是常务副皇帝允祥,暗中帮着周全,肯定和苏州织造李煦一样的惨不忍睹了。
红楼梦里,贾家倒塌之后,贾府的男女老少,被官府公开拍卖的场景,就是李煦倒霉后的真实写照。
玉柱对红楼梦的原著,其实感触并不深,他尤其喜爱脂砚斋的脂批。
托了脂砚斋的福气,让玉柱对曹家存了怜悯之心,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饶了曹家这一遭。
不然的话,以玉柱的高明整人手段,捏着这么大的把柄,曹家不死也要脱好几层皮。
“曹公毋须多虑,我对曹家并无恶意。”玉柱说罢,不顾曹寅的呼唤,迈开脚步就往外走。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曹颙,异常感激玉柱的高抬贵手,他跟上玉柱的步伐,激动的说:“多谢兄长高抬贵手,小弟也不多说那些废话了,看行动吧。”
玉柱看了眼曹颙,心里暗暗惋惜不已,曹家下一代中唯一的明白人,只可惜,是个短命鬼。
太可惜了!
玉柱硬梆梆的撂了孙老太君的颜面,就这么飘然而去,没带走半片云彩。
回到将军府后,玉柱便向庆泰禀明了所有的处置过程。
庆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玉柱:“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曹家?理由呢?”
玉柱微微一笑,解释说:“啥都瞒不过八叔您。其实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侄今秋乡试中举之后,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曹寅手握密折奏事之权,如果,他在皇上跟前,提几句的话,小侄中进士的名次,就很可能好看得多。”
“哈哈,小猴儿,就会哄我。哼,还不肯说实话?你只怕是冲着国朝第一个满洲状元去的吧?”庆泰拈须开怀大笑,深感庆幸,佟家后继有人矣。
“很好,曹家就算是给你钱,充其量也就是十几万两罢了。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你阿玛这些年,可是没少往家里捞银子啊。”庆泰知道隆科多捞了不少黑心钱,家底厚得令人发指。
玉柱也笑了,说:“区区一点银子罢了,小侄还没有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
“嗯呐,满洲八旗的状元郎,国朝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呢。哈哈,你能想得这么远,老夫真的放心了。”庆泰笑了一阵子,又问玉柱,“在曹家,可曾遇见什么人?”
玉柱一听就懂,以庆泰是江宁地头蛇的实力,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曹家的事儿。
于是,玉柱就详细的把和十三阿哥拼酒赌赢了十万两银子,又被四阿哥逼着做题的尴尬事儿,完整的说了一遍。
庆泰眼闪异彩,频频点头,凝神想了好一阵子,才说:“你阿玛和大阿哥有来往,我呢,则比较亲近五阿哥。”
玉柱一点就透,庆泰是五爷党。隆科多是四爷党的事,隐藏得极好,连亲弟弟庆泰都瞒过去了。
以前,玉柱一直不太清楚庆泰的站队情况。现在,庆泰肯和他说出这种机密,显然也是信得过他了。
果然是大贵族之家,绝不把所有的苹果,都放进一个篮子里。
难怪,隆科多全家倒霉之后,佟国纲和佟国维的两个一等公爵位,并未受影响,也都被子孙们世袭了下来,直到大清亡了。
第55章 廉洁的学政
“我听说,七阿哥待你格外的亲近?”庆泰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过问一下。
玉柱就把和七阿哥交往的点点滴滴,巨细无遗的都说了。
庆泰听了后,眯起两眼,轻声笑道:“有趣的紧,你玛法是公开的八爷党,我只和五阿哥走得近,你阿玛和大阿哥关系不错,你得了七阿哥的青睐。嘿嘿,妙哉。”
玉柱笑着说:“八叔,小侄听说,五阿哥的蒙语说得很棒?”
庆泰了然的一笑,说:“五阿哥虽也是宜妃所生,却是皇太后从小抚养长大的。到了该进学的时候,他说的一口麻溜的蒙语,国语却一团糟,汉话更是一句都不会说,可把皇上急坏了。但是,皇上楞是一声没吭,由着他去了。另外,前些年皇上亲征准噶尔的时候,五阿哥随军出征却不慎落马,脸部被严重擦伤了。唉,实在是可惜了呀。”
玉柱眨了眨眼,说:“八叔有远见,这样的五阿哥,跟着混日子,正好合适。”
庆泰笑眯眯的说:“你八叔我,能力很有限,也没啥野心。只惦记着,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就知足了。”
这话就说的颇有些玄机了,隐约暗示,隆科多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
子不言父过,玉柱故意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
见玉柱没吱声,庆泰也就撇开了隆科多的事,笑道:“五阿哥脸上有伤,七阿哥天生腿残,你我叔侄倒是想到了一块儿。”
玉柱露出会心的笑容,却依旧没有吭声。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有些话何必说透呢?
四阿哥胤禛,能够笑到最后,不就是把野心隐藏得极深么?
在所有人都促不及防之下,四阿哥利用隆科多掌握的兵权,突出奇招,一剑封喉,迫使所有人都称了臣。
这一晚上,庆泰和玉柱聊了很久。庆泰借着酒意,说了很多豪门秘辛,玉柱听的津津有味。
聊的兴起,庆泰便命人取来酒菜,他和玉柱一边饮酒,一边说体己话。
第二日早上,玉柱陪着庆泰和瓜尔佳氏用过早膳后,便登车离开了将军府,去了江宁码头。
句容县,在江宁府的东南面,乘船沿着秦淮河,可以直达句容县城的码头。
孙承思打着采办大婚物资的旗号,直接去了杭州和苏州,等玉柱从句容县回程的时候,两人再一起回京。
为了方便玉柱行事,庆泰特意派了骁骑营的一名心腹骁骑校玛尔泰,让他带着几名戈什哈,拿着将军府的名帖,沿途替玉柱办事。
驻防骁骑营,直属于将军或副都统。骁骑校,又称分得拨什库,乃是佐领的副手,正六品。
船行三日,抵达了句容县码头。
玉柱心里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学官们都有臭脾气,江南学政何子昌肯定不喜欢他带着一大帮子人去吵扰。
所以,他安排大管事胡彪,带人提前赶到了句容县城,在城里包了一座客栈,以便安置他带来的这些人。
到了码头之后,玉柱只领着吴江和吴盛,步行去县衙旁边的学政衙。
提督江南学政衙门,常驻于江阴,江南的院试也是在江阴的文庙举行。
但是,除了要主持院试以外,提督学政还需要巡回江南省的各地,主持生员们的岁、科考试。
各省学政到任第一年为岁考,第二年为科考,凡府、州、县之附生、增生、廪生,皆须应考。
岁考为学政之主试,限十二月考完,科考为送乡试之考试。
江南省包含了安徽和江苏,实在是太大了。为了方便安徽等地的江南学子,就近参加岁科考试,朝廷就在句容县也设了巡回学政衙。
玉柱到了学政衙的门前,吴江上前递了汤炳的名帖进去。很快,里头便传下话来,老爷在内书房见客。
提督江南学政何子昌,和玉柱的老师汤炳,乃是同门师兄弟。
他们两人,都师从当世理学大儒,“关中三李”之一的眉县李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