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皱紧了眉头,不满的质问玉柱:“哼,那刘氏好象是再醮之妇吧?”
再醮之妇,原本是指二婚的女子。在从一而终的礼法之下,再醮绝非好词,包含着极大的贬意。
隆科多一直瞧不上刘太清,嫌弃她是残花败柳的妇人,认为她远远配不上玉柱。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不太乐意给刘氏所出的庶孙取名字。
只是,玉柱的生母,李四儿,不仅是残花败柳之身,更是隆科多岳父的侍妾,隆科多却喜欢了这么多年。
所以说,这人呐,永远都是双标的。
李四儿的年事已高,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完全盯在隆科多的身上了。
“林氏所出的是小秋明,这个就叫小秋钰吧?”李四儿盯在玉柱的身上,看似不经意的说,“刘氏是个破落户的出身,她懂什么教养子女?不如就把小秋钰,搁在我的身边抚养吧?”
玉柱心里有数,李四儿这是寂寞如雪了呀!
宫里,除了妃位或嫔位的儿子之外,大部分的皇子阿哥们,从出生开始,就要被抱离生母的怀抱,交给别的宫妃抚养。
不过,李四儿看起来是夺了刘太清的儿子。实际上,小秋钰乃祖母亲自抚养长大,单单是这一条,便可大占便宜了。
就像是老五一般,他从小被皇太后抚养长大的,因此一直被老皇帝高看好几眼。
只是,玉柱毕竟是现代人的灵魂,把儿子从生母身边夺走,怎么看,都不太妥当。
按照礼法规矩,嫡亲的祖母,抚养亲孙儿,应该感恩才是。
所以说,李四儿的念想,在这个时代也完全站得住脚。
玉柱陪着笑脸,解释说:“额涅,小孩子喜欢哭闹,而且不分白天黑夜,就怕吵闹了您老人家。要不,等孩子略长几岁,稍微懂了点事儿,再由您亲自教导,可好?”
李四儿从来没有强迫过玉柱什么,见他说的面面俱到,且合情合理,她也就没再说啥了。
亲祖母赏的名字,玉柱的幺儿,也就是佟佳·秋钰了。
此钰非彼玉,读音却相同,玉柱明知道其中的不妥之处,却丝毫也不在乎。
如果,老佟家混的是汉臣们的圈子,按照子避父讳的礼制,秋钰这个名字,显然是犯了大忌讳。
但是,旗下人家具有特殊性,老佟家可以讲究汉臣的规矩,也可以无视之。
说句实在话,康麻子若是真的在乎礼教,也不至于给玉柱的嫡长子,取名为轩玉了。
父子同名,汉臣所不耻也!
事有凑巧,下棋的时候,老皇帝问及新生婴儿的情况,玉柱便说了李四儿赏名字的事。
老皇帝闷闷的一哼,拉下了脸,冷冷的说:“你是朕钦点的状元郎,可不能太过愚孝了,明白吧?”
玉柱心里有数,若不是碍着他的脸面,老皇帝肯定要当面痛斥李四儿的无知蠢行了。
“嗻。”玉柱很痛快的答应了,实际上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随着老皇帝的年事已高,老人常有的坏毛病,他也是一样都没落下。
年纪越大,权威锐减,老皇帝最担心的就是群臣不听话。
不听话,也就是不顺。
孝经的字数并不多,其主旨要义,就在于盲顺二字。盲顺者,无条件的服从也。
玉柱伺候老皇帝,已经很有经验了。从始至终,玉柱都以顺为主,偶尔炸毛顶撞一下,反而让老皇帝享受了久违的斗嘴之乐。
敢和在位五十六年的老皇帝斗嘴,闹小脾气,如今也就只剩下玉柱一人而已。
老皇帝也是凡人,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他也有七情六欲。
小儿辈的诸多情状,可以满足老皇帝的情感需求。
玉柱一直拿捏着其中的分寸,务求做到既迎合了康麻子,又不至于太过肉麻。
正下棋的时候,老皇帝接到了云贵总督的奏报,洞乌王趁着国势上升时期,竟然纵兵进犯云南。
洞乌,即西南之东吁国也,史称东吁王朝。
在清兵入关之前,洞乌国就已经立国一百多年了。
当年,永历帝逃入了洞乌国境内,吴三桂带兵越境作战,多次击败了洞乌军,并逼迫洞乌王交出了永历帝。
老皇帝深深的看了眼玉柱,信口问他:“打,还是不打?”
玉柱的脸上平静如水,如古井般无波,实际上,他的心脏抑制不住的剧烈跳动着。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居然冷不丁的滑到了玉柱的手边!
第622章 征南
如果,玉柱说要打,那肯定会适得其反。
因为,老皇帝异常多疑,他会顺着玉柱的态度,从中找出对玉柱最有利的要害。
五十六年的皇帝,岂是白当的么?
玉柱摇了摇头,说:“老爷子,国库的存银只够西北大战的,洞乌那边暂且不要大打,以安抚为主吧?”
老皇帝仔细的看了看玉柱的神态,沉吟良久,才缓缓的说:“你带上新军和半个火器营,乘船走海路去钦州登岸,后勤的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好家伙,玉柱瞬间秒懂了,老皇帝敢情是啥都明白啊!
别的且不说了,单单是老皇帝说的行军路线,就已经说明,老皇帝显然看懂了新军乘船南下作战的超级机动性。
玉柱一直待在老皇帝的身边,他算是对老皇帝最了解的一个人了,没有之一。
老皇帝身边的西洋传教士,已经换了好几拨了,他对西方,尤其是欧洲的军事及科技发展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必须承认,老皇帝确实是个好学的皇帝,近现代的科学知识,掌握的并不少。
但是,老皇帝懂得再多,却有个致命伤,即:他是满洲旗人的皇帝,而不是汉人自己的皇帝。
笼络各族,尤其是拉拢蒙古人,一起压制数量异常庞大的汉人,是由顺治钦定,康熙全盘接受的大清基本国策。
“天太冷了,就别打发我出京了吧?”玉柱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摆明了不想离开京城安乐窝的态度。
说实话,如今京城里的旗人权贵,除非是迫不得已,谁乐意去满是瘴疫的蛮荒西南夷之地吃苦受累?
在大清朝,广西省的省府是桂林府,所以广西又被简称为桂省,或是象省。
满人大多没啥历史底蕴,不太清楚象省是个啥意思?
所谓象省,其实是汉臣们首先提出的说法,意指秦朝之象郡也!
秦朝时,岭南有三郡,曰:桂林郡、南海郡和象郡。
其中的象郡,包含了广西一部,以及安南的北部地区。
说白了,所谓的象省,不过是大清的汉臣们,在嘴巴上觊觎安南的后黎朝疆土,玩的一手地图炮的小把戏罢了。
不过,正因为有此嘴炮执念,在乾隆朝的时候,由福康安曾经获得了短暂的胜利。
但是,很快,清军就被阮惠击败了。
正是这个阮惠,曾经派使者,当面通知乾隆,皇上主岭北,阮惠主岭南也!
啥意思呢,嘿嘿,阮惠击败了福康安后,野心膨胀的要侵吞大清朝的广东和广西两省。
至今,在安南的历史教科书里,阮惠被视为千年抗击北虏的民族英雄。
在安南人的眼里,阮惠抗北立国的历史功绩,比西汉之武帝还要牛得多!
见玉柱确实不乐意带兵出征,老皇帝偏不想如他的意,便反问道:“您不去,难道要朕去么?”
好家伙,老皇帝居然说了您,这明显是反话嘛。
玉柱把头一低,小声嘟哝道:“您就不怕臣儿中了瘴疫之毒?”
老皇帝闷哼一声,道:“朕会命白晋和太医们,跟你一起去的。”
得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玉柱再不点头,真有可能惹恼了老皇帝。
也许是担心夜长梦多,老皇帝当即叫来了张廷玉,命其拟好了旨意。
张廷玉手捧着旨意,缓步走到玉柱的身前,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到目前为止,已经升任礼部侍郎兼南书房行走的张廷玉,已经算是官运极佳了。
可是,这要看和谁比了。若是玉柱的话,张廷玉也只得哀叹一声:远不及也!
“玉柱接诏!”张廷玉把腰杆子挺得笔直,满口的京片子,字正腔圆,不带半点桐城乡音。
见玉柱跪下了,张廷玉展开上谕,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玉柱,拜征南大将军,赐白虹刀,节制云贵两省军务……钦此!”
“臣儿玉柱,奉诏谢恩。”玉柱接过了诏书之后,心里暗暗庆幸不已。
如果,玉柱是汉臣,在康熙晚年,绝无可能掌握如此巨大的兵权。
不管是带明,还是带清,云贵两省因为羁縻的土司遍地的缘故,向来都是兵灾之地。
所以,大清朝在云南驻扎了五万绿营兵,在贵州驻扎了四万绿营兵,合计九万绿营兵。
再加上,玉柱从京城带过去的兵马,他手头掌握的兵力,足足超过了十万人之多。
客观的说,自从三藩之乱后,再无任何一个汉臣,有可能掌握这么多的兵马。
旗臣管军,汉臣治民,才是大清朝的常态。
随着老皇帝的旨意下达,户部和兵部就都忙活开了。
玉柱其实也没啥好准备的,只需要等新军从西边回来,他就带兵去天津卫的海港,登船南下。
由于天津卫的海港,是整个大清朝北方,唯一的对外贸易港口。所以,在港口码头区根本不愁征用不到大型海船。
玉柱的征南大将军行辕,设于南苑的晾鹰台附近。
由于新军还没返回京城,玉柱在行辕里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做,成天闲得很。
这天,玉柱刚用罢早膳,就听下人禀报,白晋求见。
白晋,生于法国的勒芒市,他不仅是法国科学院院士,还是路易十四派来大清的六名传教士之一。
那一年,康麻子身患疟疾,差点死了。幸好是白晋和张诚这两个传教士,找来了奎宁,也就是金鸡纳霜,才救了老皇帝一命。
功高莫过于救主!
所以,在所有传教士里边,老皇帝最信任白晋和张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