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隆庆帝登基之后,帝师高拱想尽快拉徐阶下台,在张居正的暗中配合下,提前布了个局,故意安排六亲不认的海瑞,出任应天巡抚。
果然不出高拱所料,恩将仇报的海瑞,把徐阶折腾得灰头土脸。
堂堂徐首辅,晚景异常凄凉。除了徐阶自己黯然下台之外,他的两个儿子不仅退还了天量的田地,还被发配充了军。
嵩祝显然学习了高拱折腾徐阶的旧事,这才故意让吕犹龙来福建,大肆折腾李光地。
李光地本是老谋深算之人,但是,其长子李钟伦却是个颇有书生气的举人老爷。
以玉柱对李钟伦的了解,这家伙恐怕做不出此等惊世骇俗的大事,必是李光地临终前的指使。
这年头的总督到任,可不是今天宣布,明天就上任了,而是要明发上谕。
照例,明发上谕,须由朝廷发出官方的邸报,告知天下。
从李光地知道玉柱即将到任的消息,到玉柱正式上任之间,隔着不短的时间,足够他安排好一切了。
李光地这个老家伙,玉柱和他打过不少的交道,一言以蔽之:老女干巨滑之辈。
以玉柱对李光地的了解,这老家伙的如意算盘,应该是挑唆玉柱和嵩祝搞内斗吧?
吕犹龙虽是
一省巡抚,也仅仅是嵩祝的一枚棋子而已,他在玉柱的跟前,压根就经不起一锤。
「竹笙兄,你所言甚是,还请畅言。」玉柱含笑鼓励周荃继续说下去。
周荃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解释说:「东翁您此次提兵南下,重点就在于迅速的剿灭孤岛内的叛贼。以学生观之,今上虽遥居于京城,恐怕,一直紧盯着东翁您的一举一动啊。」
玉柱频频点头,周荃的道行极深,看问题也异常尖锐和深刻。
已是康熙五十八年了,老皇帝还有几年可活?
如今的局面之下,玉柱的目光显然不能仅仅局限于福建一隅,而应放眼整个大清。
不夸张的说,尽管老皇帝极力想维持权柄,却因年事渐高的缘故,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按照现代话语的范畴,眼下,已是后康熙时代了。
「以你之见,吾将如何应对?」玉柱亲手替周荃续了茶。
周荃露出会心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学生犹记得东翁您的教诲,方今之时,一动不如一静也。宜默察其变,再因势利导。」
此乃老生常谈尔,玉柱显然不可能满意。
「东翁,您手握大清的第一强军,兵虽少,却异常之悍勇。再说了,令尊又是兵权在握的九门提督,您若是立场不稳,或是贪图权柄,今上会怎么看您?」周荃轻摇了两下折扇,笑吟吟的说,「请恕学生直言,真到了缓急之时,您只须在京城附近即可。」
玉柱听懂了。
周荃的意思是说,就算是迅速的剿灭了孤岛叛贼,因隆科多掌握着兵权的缘故,玉柱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暂时待家里抱美人,要么被调出京城。
待家里抱美人,勿须赘言。
至于,调出京城嘛,周荃说的已经很露骨了。
富贵险中求!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尔!
文化人说话,就喜欢搞弯弯绕的小把戏。
周荃的想法,实际上,是希望玉柱能够更加的主动一点,争取把热河总管的「闲职」,谋划入囊中。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周荃这个酸书生,看得比谁都清楚:不捏紧了刀子,说话都不响。
想当年,睿亲王多尔衮利用豪格的犯蠢,拥立顺治登基,靠的可不是嘴皮子,而是多铎、阿济格这两个亲兄弟,以及两黄旗的八旗兵。
若是心想事成了,则玉柱坐镇于热河,看似远离了京城的是非之地。
然而,最快一日,最迟不超过两日,热河的精兵,即可突进于京城之下。
第697章 套路深
“制台大人,驾到!”
随着牛泰的高声唱和,玉柱迈着四方步,出现在了督署的大堂之上。
玉柱登上大堂正中的木台,立于帅案后,扫视了全场一周。
“福建陆路提督,卑职侯胜,率阖省绿营步军官弁,拜见玉中堂。”
“福建水师提督,卑职施世骠,率阖省绿营水师官弁,拜见玉中堂。”
福建水陆绿营的两位最高武官,不约而同的尊称玉柱为玉中堂,而不是通常的玉帅,显然抱着拍马屁的心态。
按照官场上的陋习,因玉柱曾任文渊阁大学士,私下里称呼他为玉中堂,方显敬重之意。
但是,公开场合之下,侯胜和施世骠,敬称玉中堂,多少有些出戏了。
在台湾岛内,也一直沿袭了这种官场上的陋习。
比如说,邱毅早就卸任了公职,通常情况下,大家还是会尊称其为:邱委员。
总而言之,官场上称呼问题,绝非小事。
至少,从侯胜和龙少河的称呼上,玉柱可以初步判断出,此二人对他心存畏惧之心。
没办法,胳膊拧得过大腿么?
玉柱是什么人?
堂堂宗室爵的辅国公,出身于满洲镶黄旗的大外戚,出将入相,地位异常之显赫。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身边的要职,玉柱几乎做了个遍。
和玉柱这种人做对,那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活腻歪了!
玉柱今天刚刚到任,他在大堂里接见绿营军官们,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说白了,主要就是,让绿营的军官们,认识一下他这个大帅,免得有眼不识泰山的冲撞了。
侯胜虽然是汉军旗人,玉柱对他却并不熟悉。
反倒是施世骠的家世,玉柱却颇为了解。
施琅共有八子,施世骠是其第六子。
由于施琅立下的平台之盖世奇功,老皇帝也没亏待了他,特赐世袭罔替的靖海侯爵位。
一般情况下,朝廷的爵位,应由长子承袭。
问题是,因兄长施肇科早亡,施琅便把长子施世泽过继给了亡兄为嗣。
施琅的次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清官,现任漕运总督施世伦。
如今,靖海侯的爵位,居然被施家的老幺施世范给承袭了。
老皇帝颇为信任施家人。
施琅的八个儿子,共有四人待在福建,并掌握着不小的兵权,由此可见一斑。
玉柱摆了摆手,温和的说:“罢了,坐吧。”
“谢中堂。”侯胜和施世骠再次行礼之后,分左右落了座。
因台湾岛孤悬海外的缘故,福建的驻军,向来颇多。
陆路提督下辖四镇,水师提督下辖五镇,单是总兵官,就有九名之多,可谓是冠绝整个大清朝了。
两位提督落座之后,总兵们各依品级,依次上前参拜。
“澎湖镇总兵,标下……叩见玉中堂。”
“海坛镇总兵……”
“金门镇总兵……”
九个总兵,到了八个,没来的是台湾镇总兵。
台湾岛内的朱一贵,打出了“激变良民大明重兴大元帅朱”的旗帜,正在岛内闹大事。
台湾镇总兵需要就近提兵弹压,无法脱身来福州拜见玉柱,完全可以理解。
整个福建的绿营将领们,纷纷上前拜见完毕之后,也算是例行公事了,又各自回班站立。
值得一提的是,南澳镇总兵也带着左营参将,跑来福州,拜见玉柱。
南澳镇,地处闽粤沿海交界的咽喉要道。明朝万历三年以前,整个南澳地区皆隶属于福建管辖。
进入本朝后,老皇帝延续了前明的闽粤互相牵制的策略,故意让两广总督和闽浙总督协商解决南澳镇总兵的人选问题。
不仅如此,为了更好的制约福建和广东两省,老皇帝还照搬了万历的手段,在南澳镇总兵的镇标之下,特设福建营(左营参将)和广东营(右营参将)。
闽粤的各自势力范围,以贵丁街所立的闽粤界碑为界,总兵府居中,福建营驻于西侧,广东营驻于东侧。
由于权责不清的缘故,不管是两广总督到任,还是闽浙总督到任,南澳镇总兵都要分别带着左营或右营的参将,赶赴广州或是福州,拜见惹不起的制台大人。
表面上,南澳镇总兵就好象是,老鼠掉进了风箱里,两面受气!
实际上,正因为广东和福建都可以管,却又都无法说了算,南澳镇总兵反而成了天高路远的土皇帝,宦囊颇丰也。
行礼如仪之后,玉柱只留下了水师提督施世骠,便让其余的将领们各自散了。
众所周知,施琅是郑成功手下,最出名的水师大将之一。老皇帝能够顺利的平台,靠的就是施琅的反水。
施琅的反水,主要是郑成功对他起了疑心。尤其是,施琅被抓之后,居然跑了,郑成功一怒之下,就下令杀了施琅的长子施世泽,及施家的亲属70余人。
这么一来,施琅和郑氏,就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玉柱是后来者,他自然知道一个硬道理:欲平台湾,必强水师也。
不夸张的说,福建水师,才是控扼台湾最重要的法宝。
“文秉,坐吧。”玉柱坐定之后,含笑招呼施世骠。
施世骠却扎下千去,毕恭毕敬的说:“家兄屡遭大难,若无中堂多次出手相救,恐已是冢中枯骨矣。”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施琅的家教确实不错,施家人还是很团结的嘛!
施琅降清之后,全家老小被编入了汉军镶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