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圣心难测。但是,玉柱长期揣摩康麻子的心思,日积月累之下,早有独门心得。
果然不出所料,等嵩祝奏报完毕后,老皇帝点了玉柱的名。
“玉柱,这里就数你最年轻,腿脚也很利索,你就协助嵩祝一起办差吧?”老皇帝完全没和玉柱商量的意思,径直吩咐了下来。
“嗻。”玉柱十分顺从的答应了下来。
这年头,重臣们对付老皇帝的法子,可谓是五花八门,各有绝招。牦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对于不可能办成的差事,归根到底就十二个字: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以拖待变。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皇权社会必然的选择!
不管差事最终办成了啥样,玉柱的接旨态度,可谓是异常之端正,令人无可挑剔。嵩祝是怎么想的,玉柱懒得去管。
不过,老皇帝明显老了,记性也大不如从前了。
帝国最高等级的重臣们,都在现场,老皇帝却东扯西拉的开始讲古。
“当年啊,朕擒鳌拜之时,可真的是悬之又悬呐……”牦
“朱成功终究是个目光短浅之徒,他顿兵于金陵城下,长达数月之久,却忘了切断江南的漕运……”
“索额图是我大清的第一罪人……”
老皇帝想到那里,就说到那里,浑然忘记了,眼下召开的是帝国决策会议。
“哦,你们都用过早膳了吧?”老皇帝冷不丁的问大家。
这时,最年长的王顼龄,挣扎了好几次,想站起来,却始终站不起来,只得很无奈的拱手道:“回皇上,老臣担心失态,未敢用流食也。”
这个回答,看似文不对题。
实际上,王顼龄是在变相的告诉老皇帝,老臣不饿,但是口渴难耐。牦
若是以前,精明的老皇帝肯定听得出来其中的内涵。
但是,老皇帝的年纪大了,听力也严重的衰退了,他竟然问大家:“朕说到那里了?”
玉柱起初没太在意,毕竟是在老家伙堆里,他轻易插话,于礼不合。
但是,玉柱猛然发觉,大家居然都在看他。
康麻子忘了词,你们望着老子,这是何意?
哦,就你们精明?老子难道不会装傻么?
玉柱故意把头一低,索性谁也不看,任由室内冷了场。牦
只是,世事难料,老皇帝又点了玉柱的名。
“玉柱,朕说到了何处?”老皇帝扭头盯上了玉柱。
这一下,玉柱彻底明白,为何大家都要瞄着他了。
“回汗阿玛,索额图实乃我大清的第一罪人。”玉柱心里特别清楚,老皇帝恨极了索额图。
照康麻子的理解,若不是索额图故意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又何至于先后两次废了太子呢?
太子彻底被废之后,好圣孙弘皙的身份,随之异常尴尬了。
若是越过诸多的儿子们,径直立弘皙为皇太孙,出身上的污点,肯定会被无限放大。牦
废父立子,自古以来,尚无先例也!
经玉柱的及时提醒,老皇帝接着大骂索额图。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老皇帝又忘词了。
室内的老江湖们,再次一起看向玉柱。
玉柱依旧把头一低,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老皇帝不直接问他,就一直装呆下去。
这人呐,年纪大了之后,记性变差,其实是客观事实。
但是,老皇帝的记性差了,谁敢把事儿挑明了说,擎等着挨锤吧。牦
君臣如父子,乃是皇权社会的道德基石。
君父即使说错了话,臣下们也要柔顺以待,绝对不能直斥其过。
康麻子接二连三的忘词,玉柱持续不断的补充提醒。
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嘿嘿,绝对会变成这句话:上为柱所欺。
尼玛,玩弄老皇帝于股掌之间,还要不要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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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你敢毁约么?
老皇帝忘了词,大家都指望玉柱出来补充,玉柱却故意装呆充楞,死活不肯主动出头。
一时间,室内的气氛,就颇有些尴尬了。
马齐看了看玉柱,又瞅了瞅瞅老皇帝,他犹豫着,要不要出来托个场子,免得老皇帝出丑。
只是,还没等马齐想妥,老皇帝已经吩咐了下来。
“玉柱,你年轻,记性好。以后啊,朕不记得的事,你必须及时的提醒朕,明白吧?”老皇帝也有些窝火,接二连三的忘词,难道朕真的老了么?
“嗻。”玉柱回答得异常爽快,心里却不以为然。
到时候啊,该装傻,他肯定接着装傻。
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类似的文化糟粕,当谁不懂啊?
玉柱心里明白得很,老皇帝应该是轻度中风后,又患上了轻度的老年痴呆症和帕金森氏症。
三病合一的后果是,不仅忘性大,而且,经常不可抑制的手抖。
没办法,五个老中堂里,三个年逾古稀,两个接近古稀,就玉柱刚过而立之年,老皇帝不找他,找谁呢?
老皇帝嘴上骂着索额图,实际上,玉柱心中有数,老皇帝这一辈子最忌惮的人,只能是吴三桂。
若不是,吴三桂起兵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大了,半道死在了湖南。
大清还能不能坐稳天下,必须打个大大的问号。
老皇帝骂爽了之后,心满意足的端起茶盏,微笑道:“嵩祝,玉柱,老十四回京的事儿,你们商量着办吧,朕也乏了。”
“奴才告退。”
“臣告退。”
“臣儿告退。”
出去之后,嵩祝领着玉柱,去了畅春园西南角的无逸斋。
紫禁城和畅春园,各有一座无逸斋。
畅春园的无逸斋,以前是老皇帝存放古玩字画的所在,现在改成了随行大学士的办公地点。
分宾主坐定之后,嵩祝苦笑道:“不瞒玔卿你说,万岁爷硬要以超越亲王之礼,迎接十四爷的回京。我若是应了,便是逾制。”
玉柱微微一笑,嵩祝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呀。
年老成精的嵩祝,他怕的是逾制么?
万一,新皇帝登基,却不是老十四。那么,主持超规格迎接老十四的嵩祝,必然会被秋后算帐。
朝堂上的好位置,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嵩祝已经65岁了,肉眼可见的去日无多。
但是,嵩祝并不是孑然一身,在他的身后,还有庞大的赫舍里家族。
嵩祝虽然也姓赫舍里氏,却和索尼、索额图他们仅仅是远亲而已,血缘关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索尼、索额图,属于是穆瑚禄都督大系,隶于镶黄旗满洲。
而嵩祝,则是赫舍里大家族中的拜音岱支系,隶于镶白旗满洲。
实际上,嵩祝的家族根基,皆在镶蓝旗满洲,他的玛法和阿玛都是镶蓝旗满洲的世袭佐领。
“老中堂,超越亲王之礼,究竟是何礼?”玉柱不动声色的反将了嵩祝一军。
嵩祝面色大变,玉柱一张嘴,就问到了要命的事儿上。
老狐狸嵩祝,故意含糊其词,想要蒙混过关。
但是,在本朝,所谓的超越亲王之礼,不就是储君之礼么?
玉柱故意戳在了要害上,就是不允许嵩祝继续躲闪下去。
要我配合,可以嘛,但是,话也要讲清楚吧?
老皇帝特意安排玉柱来协助嵩祝,明摆着,是对嵩祝的不满。
嵩祝也是老官僚了。
老皇帝的嘱咐,他不敢硬顶,却惦记着,以拖待变。
反正吧,以储君之礼迎接老十四的话,绝对不能从嵩祝的嘴巴里说出去。
早十余年前,玉柱还没考中案首的时候,他就和老十四结成了仇家。
现在,玉柱更不可能替老十四张目了。
见嵩祝无言以对,玉柱索性只品茗,不说话。
当官要当副的好处,也就充分体现了出来。
嵩祝是主持大局的中堂,玉柱不过是从旁协助而已,怎么吩咐怎么做即可!
实际上,嵩祝也知道,玉柱很难缠,他早就想好了脱身的妙策,只是需要玉柱的配合罢了。
“玔卿呐,你我岂知亲王之礼是何礼?”嵩祝此言大有玄机。
玉柱立时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瞪着嵩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