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缓缓起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既是感念我的知遇之恩,就都把辫子剪了吧?”
撂下这句话后,玉柱在警卫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恭送玉柱离开的时候,刘名久赫然发现,玉柱的脑后,果然已经没有了大辫子。
送走了玉柱之后,刘名久不敢马虎大意,当即对江西的官员们,进行了训话。
刘名久心里比谁都清楚,剪不剪辫子,正是玉柱给他出的第一道考题。
“诸位仁兄,你们也都是明白人。请恕兄弟我直言,清室虽然还在,但是,社稷已经倾塌了。”刘名久故作为难的说,“留辫不留缺,请诸位仔细的考虑一下。”
刘名久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所谓留辫不留缺,也就是说,在场的人之中,凡是不肯剪掉辫子之人,都会丢掉现有的官职。
啥叫站队?
这就是站队。
想继续支持清室,可以,不过,自己摘了顶戴,爱去哪,再去哪。
既想保留辫子,又想不丢实权的官缺,哪还是站队么?
第1008章 又食武昌鱼
玉柱在赣州待了半个月后,再次登船启航,出鄱阳湖,逆长江西进,直抵武昌府。
两湖分置之后,洞庭湖北,称为湖广省,洞庭湖南则为偏沅省。
在武昌府的官船码头上,湖广总督满丕和湖广巡抚张连登联袂率领阖省的官员们,都来迎接玉柱。
现任湖广巡抚张连登,字瀛洲,号省斋,陕西咸阳人。
张连登,并不是正经的科举入仕,而是和李卫一样的,都是捐班出身。
捐班出身,在大清朝的官场上,几乎等同于另类的代名词,颇受进士同僚们的排挤。
玉柱刚从船头露了面,满丕和张连登赶紧行礼拜见。
“奴才满丕,请王上安。”
“卑职张连登,拜见辅政王。”
仅凭称呼,就可以知道,满丕虽是旗人,却也知道八旗大势已去矣。
玉柱缓步走到满丕的跟前,忽然说:“临来武昌之前,九哥曾经拜托我,替十四哥感谢你捐的六万两修园银。”
满丕一听这话,立时吓瘫了。
玉柱嘴里的九哥,自然是老九了。
满丕,虽是老九的门下,却只能算是八爷党的边缘人。
随着老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各地的督抚们,也纷纷站队押了宝。
满丕呢,先押老八赢,后来老八明显不行了,又押老十四。
说起来,出银子替老十四修园子,其实是老九的意思。
不过,老九自己抠门,不想出血,便把满丕当成了冤大头。
既然是老九的死党,玉柱还有啥客气的,径直吩咐了下去,“来呀,摘了顶戴花翎,拿交刑部从重议罪。”
“是。”警卫们一拥而上,像是老鹰捉小鸡崽似的,架起满丕的双臂,就倒拖了出去。
上次,议政处开会的时候,毒蛇老九公然叫嚣说,玉柱算个球?
玉柱考虑到,刚弄死了老十四,就对老九下手,显然不大妥当,就选择了暂时隐忍,只当没有听见似的。
反正吧,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只要想秋后算帐,多的是机会。
但是,一时的隐忍,并非无所作为。
满丕既然是老九的门下,玉柱还有啥客气的?
嚯,玉柱刚到武昌,就收拾了湖广总督,在场的湖广官员们,当即陷入到人人自危的状态了。
说起来,老皇帝晚年真的是老糊涂了。
老皇帝既然不想立老八,却又纵容老八的党羽,遍及天下。
骇人听闻的是,全天下的七个总督之中,竟有三人是老八、老九和老十四的门下。
这不是老糊涂了,又是啥?
玉柱扫视了全场一周,发觉湖广的官员们,个个都面如土色,惊恐不安。
嗯哼,显然,杀猴给鸡看的效果,棒得没话说了!
驭下之道,向来都是恩威并施。
玉柱便走到湖广巡抚张连登的跟前,温和的问他:“听说,你主持重修了黄鹤楼,还写了几首脍炙人口的诗?”
大名鼎鼎的黄鹤楼,历史可谓是源远流长。
最早时,吴王孙权下令修筑夏口城时,就在城西南角黄鹄矶建了瞭望哨楼一座,这便是黄鹤楼的雏形。
其后的黄鹤楼,命运实在是多舛,烧了建,建了烧,全毁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了。
单单是清军入关后,到现在为止,黄鹤楼就被焚毁了四次之多。
黄鹤楼最近的一次修缮,就是张连登主持的。
张连登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解释说:“卑职太过爱慕虚名,实在是惭愧之至。”
因摸不清楚玉柱的路数,张连登索性按照官场上的老套路,先把自己贬入尘埃,再看玉柱的态度。
两世为人的玉柱,早就游遍了全天下的名楼。
所谓的四大名楼,从装了电梯的黄鹤楼,一直到钢筋混凝土的滕王阁,他哪座没有看过?
“行辕设于何处?”玉柱自动跳过了张连登的假客套。
张连登赶紧回答道:“回辅政王,您的临时行辕设于卑职的抚署。不过,卑职还另准备了一座小小的别院,就在东湖的湖滨。别院,又称梅园,虽然景致一般,不过,园内种有几百棵梅树,梅花盛开之时,倒也有可赏之处。”
以玉柱的身份,他的行辕,按照惯例,要么设于总督府,要么设于巡抚衙门里。
但是,在官本位的社会,接待上司,从无小事。
张连登显然做好了两手的准备,就是担心玉柱住腻了官衙,想换个口味。
梅园依山傍水,各个品种的梅花开满枝头,争奇斗艳,花海如潮,暗香四溢,素有“雪海香涛”之称。
这句话,张连登楞是没敢说出口。
因为,他还不知道玉柱是个啥性子。万一,玉柱不喜欢梅花呢?
谁料,玉柱却含笑问张连登:“别院可是建于梅岭之上?”
张连登有些猝不及防,他哪里知道,梅岭在哪里?
但是,既然玉柱开口问了,张连登肯定要凑个趣儿啊,不然的话,就是忒不懂事儿了。
“不瞒辅政王您说,梅园确有梅岭之别称。”张连登这纯粹就是睁眼说瞎话的胡扯了。
不过,玉柱听了梅岭二字之后,心情非常不错,信口道:“那就住梅岭……还是二号吧!”
“多谢王上赐名。”拍对了马屁之后,张连登赶紧改了称呼。
起初,张连登摸不清楚玉柱的底细,不敢妄称王上。
现在,既然玉柱喜欢上了梅园,并赐名为梅岭二号,张连登受到了鼓舞,就敢改称呼了。
陪着玉柱到了梅岭二号的正门之后,张连登及时的停下了脚步。
玉柱的临时行辕,即使张连登贵为一省巡抚,也必须止步。
规矩就是规矩,未奉传唤,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站在园门的玉柱,心下多少有些得意,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句话:白云黄鹤的地方。
玉柱负手立于园门前,心潮也跟着起伏不定,正待迈步进去之时,心弦儿猛的一颤,脱口而出: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
张连登颇有诗才,一听这话,便猜到了,玉柱的心情倍儿好。
可不是嘛,张北大捷后,老十四的三十万满蒙联军,已经樯橹灰飞烟灭矣。
老四和年羹尧的陕甘残部,被围在了赣南的大山沟里。显然可见,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试问整个天下,谁还配为玉柱的对手?
玉柱迈着四方步,缓缓的踱入园内之时,忽然扭头问张连登:“明日游樊湖,本王请你吃鱼。”
张连登先是一惊,紧接着,一阵狂喜,赶紧大拜了下去,颤声道:“多谢王上恩典,臣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
玉柱说,本王请你吃鱼,就等于是明确告诉了张连登,你的安排,本王甚为满意,明日接着陪游樊湖吧。
凡是搞过接待的人,都知道,贵宾主动要求你明天接着陪同,就说明了对接待功夫的高度认可。
张连登,焉能不喜出望外?
恭送玉柱进了梅园之后,张连登还在回抚衙的路上,就派人唤来了武昌知府和江夏知县。
在湖广省内,若问哪个官儿最难当,非江夏知县莫属了。
在武昌城内,同时聚集了总督署、巡抚署、藩司署、臬司署和武昌知府衙门。
另外,管辖武昌府、汉阳府和黄州府的武汉黄道,其道台衙门,也在武昌城内。
作为附廓省城的江夏知县,妥妥的恶贯满盈矣。
值得一提的是,武汉市就因为武汉黄道,而得名。
回到抚衙之后,张连登也顾不得洗脸更衣了,径直把武昌知府和江夏知县,叫进了东花厅。
“樊湖有何特产?”
张连登讨厌吃鱼,因为,小时候,他差点被鱼刺卡死了。
武昌府,虽是湖广首府,但是,现任武昌知府却是个没啥文化的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