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的心头猛的一跳,王之善不是顺天府乡试的副主考么?
这年月,交地方官编管,实际上,是极具有侮辱性质的一种惩罚措施。
说白了,就是每三天,就要去一次衙门里,向家乡的知县、知州或是知府报道。
详细汇报最近学习圣训的心得,上交忏悔的检讨书,再被地方官严厉的斥责一番,才能回家继续苟活着。
如此周而复始!
三朝元老张廷玉,就被乾隆用此阴招,狠狠的整治过好几年!
结果,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张中堂,临死之前,好几年都不说一句话了。
没想到,王之善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孙承运小声说:“我在内务府的朋友告诉我,王之善的罪名,竟然是诽谤朝政。咳,左副都御史,可以风闻奏事的呐。”
玉柱一听就懂了,恐怕是,王之善体察错了上意,在顺天府乡试中表现很不佳吧?
可惜鸟啊,王之善,那可是有名的大清官呢。据说,王之善的家里就一老仆贴身伺候着,一年也就吃几次肉而已。就连上朝的官服,都给洗得发白了,还舍不得换。
然并卵,在朝堂之上,你再清廉又如何?不能揣摩出真实的上意,就只能被淘汰掉了。
“弟弟,有王之善的前车之鉴,嘿嘿,愚兄提前恭喜弟弟你,荣登状元郎了!”孙承运看似混吃等死,其实机灵异常。
玉柱摇了摇头,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别的且不说了,今上曾经晓谕过群臣,满不点元,这一关就难过的很。”
孙承运晃了晃脑袋,说:“只要有吴琠或李光地其中的一人在场,此事易尔!”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夸道:“谁敢说你傻,我第一个揍他。”
兄弟二人,嘻嘻哈哈的登了车。
殿试考完之后,玉柱就一身轻松的等着做官了,孙承运便把他拖到了男爵府里,逍遥快活了两天。
“你快大婚了,家里的这些女人……”玉柱故意停顿了下来,等着孙承运去悟。
孙承运笑嘻嘻的说:“公主住在公主府里,我的这些女人先躲在我这边,只要不怀上身子,就没大事的。等我把公主哄好了,再叫她们去给公主敬茶,正式抬妾。”
玉柱点点头,老孙的女人,早都受用过了,总不能就这么赶出府门去吧?
而且,老孙手段高明,他此前的所谓抬妾,不过是在府里摆几桌酒,关起门来自己乐呵一下罢了,当不得真!
就算是言官想拿这个说事儿,只要孙承运哄好了九公主,就不会有麻烦。
大清的额附,其实异常之尴尬。公主,其实也过得很不滋润。
按照规矩,老孙这个和硕额附,平时还是住在他的男爵府里。
只有公主派人来召唤了,他才能去和公主同房欢好。悲剧的是,欢好之后,老孙就被扫地出门了,要回了男爵府里,才能泡进浴桶里,把他自己洗剥干净了。
尼玛,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玉柱肯定是不能忍的!
尚主,尚你妹!
由于约束极严,大清的公主,远远不能和唐朝的公主相提并论。
嘿嘿,唐朝的公主,几乎个个都有作风问题,附马们头顶上绿油油的一大片。
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房遗爱和武攸暨。这两货,简直是附马都尉中的极品。
他们都心甘情愿的帮着公主,在门外望风,可谓是厉害之极的绿色超人啊!
按照玉柱的理解,孙承运肯定是不乐意尚主的。但是,康熙下旨指婚,谁敢违抗?
殿试考完之后,李四儿就彻底不管玉柱的事儿了。她就算是再糊涂,也知道,宝贝儿子即将做官了,她还管那么多,岂不是徒惹儿子的怨言么?
殿试试卷的弥封等措施,因不再黜落的缘故,可谓是形同虚设。阅卷房的门,也不封锁,各路人员可以自由的出入。
每个读卷官必须将所有试卷轮阅一遍,按五等标识评卷,画圈多者,得胜也。
再由首席读卷官为总核,进行综合评议。评议时,所有的读卷官都可发表意见,始定名次。
殿试后三日,以首席大学士吴琠为首的八名读卷官,将定好了名次的前十名考卷,递到了康熙的龙案上。
八位读卷官所定的名次,不过是仅供参考的初稿罢了。最终的前十名进士,需要皇帝的硃笔亲裁。
康熙依次看了前十名的卷子,不动声色的说:“朕信得过诸卿,不改名次了,拆封吧。”
拆封之后,一甲第一名果然是玉柱。
康熙当即拉下脸,厉声喝道:“朕曾晓谕过群臣,满洲进士不得点状元,不得点三鼎甲,尔等莫非是当作了耳旁风不成?”
见皇帝突然发作了,八位读卷官齐刷刷的跪下了,大家的视线一致盯在吴琠的身上。
身为殿试的总核官,又是首席大学士,吴琠必须主动站出来,替所有读卷官们说话。
“皇上,请容老臣说句肺腑之言,可好?”吴琠不慌不忙的摘了顶戴,重重的磕了个头,拱手恳求皇帝允许他解释一下。
“说吧。”康熙余怒未熄的闷闷一哼,语气的冷森凌厉,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若是一个应对不好,显然是有人要掉脑袋了!
“请恕老臣直言,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我大清刚入关不久,八旗铁骑纵横天下无敌手。然,旗人擅骑射,却不怎么读汉书,习汉字,此为实情也。”吴琠忽然眼圈猛的一红,带着哭腔说,“这么多年来,皇上您爱护汉人读书人之心,简直是天日可表,泣鬼神矣。”
“呜呜呜,不说旁人,就说老臣吧,若不是皇上您简拔老臣于草莽之中,老臣至今不过一放牛娃尔。”吴琠说哭就真的哭出来了,哽噎道,“老臣说句心里话,皇上您御极,凡四十五载,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虽秦皇汉武,亦远远不及也。”
“更可喜的是,我大清不仅八旗劲旅依旧天下无敌,竟出满洲文盛魁首之才,此诚祖宗保佑之大幸也。”吴琠忽然重重叩首,铿锵有力的说,“老臣为大清社稷谋,为满汉真正的一家亲,冒死进谏,恳请皇上允准,从此之后,殿试上再不分彼此,满汉一体点元也!”
“嗙嗙嗙……”吴琠猛磕了三个响头,一旁的梁九功看得很清楚,额头竟然已是见了青紫。
跪在吴琠身后的李光地,终于明白了,为啥吴大学士能够稳坐首席大学士十余载,让他始终拱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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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六元及第
“皇上,臣李光地抖胆进言,满不点元之谕,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李光地把心一横,大声说道,“天佑我大清,天降满洲文魁,此诚国朝之盛事也。皇上,天予弗取,大谬也!”
好家伙,李光地这一番慷慨激昂,为国不惜身的表态,可把其余的六位部堂大臣们,全都看傻了眼。
“臣等恭请皇上,收回前谕,令天下人从此再无满汉之分也!”
“再无满汉之分也!”
“满汉本是一家人也!”
八位重臣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简直是声震乾清宫,余音绕梁也。
“皇上,您若是不纳忠谏,老臣宁愿一头碰死算了!”吴琠霍的爬起身子,作势欲撞向殿柱。
康熙被唬得不轻,连连摆手,赶紧唤人,“快,快,快点拦住吴阁老。”
梁九功第一个从殿柱下冲出来,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吴琠的老腰,连声劝道:“吴阁老,您何至于此呢,万岁爷乃是千古明君,只要您说的有理,岂会不从?”
嗨,慢了一脚,赶来抱住吴琠一条胳膊的魏珠,心里的佩服,简直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了。
吴阁老,李阁老,梁大总管,娘的,这种硬扎的真本事,够他魏珠再学五十年,都只怕是依旧拍马不及也。
“皇上,我的皇上啊,您就依了老臣吧。”吴琠老泪纵横,死活还想撞死在殿前。
李光地则摘了顶戴,重重的叩头,很快,额头已经发青发紫。
“唉,你们呀,罢,罢,罢,就依了你们,点了玉柱为元,这总成了吧?”康熙仰面长叹一声,十分无奈的提起硃笔,在玉柱的卷子上,写了一个字:可。
“吁……”殿内所有的读卷官和太监们,全都长呼了一口气,妥了!
“李光地,拟旨,保和殿大学士吴琠,老成谋国多年,劳苦功高,著赏三等轻车都尉世爵。”
世爵,世袭罔替之爵也。
李光地走到小书桌边,文思如泉涌的挥笔如飞,一书而就。
康熙看了李光地递来的初稿,点了点头,当即提起朱笔,批曰:可。
唉呀呀,在场的群臣们,一个个羡慕得要死。
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吴琠仅凭一番唱念做打的硬功夫,就给子孙后代们,挣到了弥足珍贵的世爵,这是何等的厉害?
要知道,无军功的汉臣,若想得到世爵,比登天还难呐!
后世的曾国藩,曾文正公,凭借着剿灭江南长毛的中兴奇功,也不过是个一等毅勇侯罢了。
“唉,你们呐,实在是磨人啊!”康熙也懒得再看二到九名的卷子了,叹息道,“著照所请!”
“臣等领旨!”
群臣行礼如仪,殿试的结果,就这么定下了。
出了乾清宫之后,吴琠挺直了腰杆子,瞥了眼有些沮丧的李光地,不由微微一笑。
哼,老夫中进士的时候,你还在放牛呢。
李光地布了很久的局,快收获的时候,却被吴琠摘了桃子,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呐。
原本,李光地以为,吴琠会提祥瑞之事。谁料,姓吴的老狐狸,不仅只字未提六元及第,反而始终拿捏着满汉一体的政治正确不放松,并成了最终的赢家。
祥瑞之事,可以不瞒下,但绝对不能和今上当面提。
谁提,谁倒霉!
如今,六元及第的祥瑞大势已成,无可更改了!
金榜公布之日,很多人早早的就来到了宫门外,等着看榜,以便及时的赶去报信领赏。
午时正,梁九功捧着金榜,几名侍卫簇拥着,来到了午门前。
金榜贴好之后,大家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想看清楚名次情况。
只见,金榜的左侧,是几排醒目的大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十九日策试天下贡士,佟佳·玉柱等二百五十名,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故兹诰示。
接着,从左到右,就是密密麻麻的名次和人名了。
“呀,六元及第啊!”
“哇,旗人点状元了!”
“呀呀呀,大四元的状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