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闯么?硬闯么?当真要……硬闯么?
那就硬闯吧。
孟扶摇附耳在铁成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不待一脸不乐意的铁成拒绝,霍地一巴掌将他狠狠推了出去!
跟着就蹦起来大喊。
“偷香圣手!往哪跑!”
随即噼里啪啦的乱弹石子,打得黑影咻咻四面草木歪倒,看起来像是很多人踏了过去。
孟扶摇乱七八糟的喊:
“淫贼!站住!”
“啊!你竟敢往小郡主闺房去!找死!”
铁成被孟扶摇推出去,半空中无可奈何转身,扑入草丛中潜伏,红门前侍卫已经被惊动,他们面面相觑神情为难——摄政王的命令,他们看守这处连接王府和皇宫的宫门是不许擅离岗位的,但是遇袭的不是别人,是王爷心尖尖上的宝贝,爱若珍宝性命的小郡主,对方还是个“淫贼”,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追究起来,淫贼从他们今夜看守的地带经过,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奔向郡主香闺,他们却无动于衷不予追击,生生便是经受不起的大罪。
这一队侍卫的头领,沉思半晌,手一挥,道:“去一半人追贼!”
立时红门前少了一半人,侍卫长刚要重新安排巡逻人数,忽听红门那边又是一阵惊呼。
“有刺客!”
“护驾——”
孟扶摇精神一振,这什么人和她这么心有灵犀,同时闯宫?她还在想办法打算把那剩下一半人也调开呢,现在看样子不用操心了——侍卫长已经下令开门,和宫门那头追击刺客过来的皇宫侍卫汇合在一起询问情形,两头散布在宫墙下的巡逻队伍刹那一乱,孟扶摇已经一飘身跟上队伍的最后一人,一把将他点了穴道扔在树丛里。
她自己穿的本就是偷来的侍卫服饰,跟在队伍之后,借着人群的移动进入到了另一侧门内,随即腰一弯,一捂肚子,跐溜跐溜的往一边灌木丛里奔去,身后有个侍卫随意看了看他背影,不经意的笑道:“安子吧?每次都这样,一遇见事儿就闹肚子,喂,赶紧回来,这不是闹肚子时辰!”
孟扶摇头也不回捂着肚子摆摆手,一溜烟的跑入灌木丛中,那人笑道:“仔细被刺客遇上一刀捅死你。”
他身侧,皇宫侍卫三分队副队长不耐烦的道:“什么时候了,还跑!老刘你给我把他拽回来,咱们要把这西六宫都搜索个遍,真是怪了,先前明明看见一道黑影飘过的。”
“反正咱们确认那刺客没过王府那边去。”老刘笑嘻嘻的往灌木丛走,“至于陛下……咱们都未必能找见他在哪里,那刺客能找得着?”
“少说几句!”那队长回头一叱,老刘吐了吐舌头,赶紧闭嘴,到了那方黑糊糊的灌木丛,含笑踢了踢,道:“安子,拉完没!出来!”
他踢了个空,疑惑的探头一看。
“人呢?”
※※※
孟扶摇早已翻墙越檐,直入轩辕皇宫中心。
皇宫这种东西,她可以说是熟悉得很了,太渊皇宫小巧精雅,无极皇宫精致华贵,天煞皇宫大气古朴,轩辕皇宫……轩辕皇宫好奇怪啊。
建筑物并不多,一色深黄宫墙,青色琉璃瓦,分布得很疏朗,装饰也不甚华丽,却分外高阔,重庑深檐穹顶高拱,比寻常皇宫大殿要足足大上一倍,那样的宫殿,人住在里面,仰断了脖子也未必能看见殿顶,会不会觉得自己分外渺小?
她蹲在最高的一处殿顶上,四面观望,猜度着可能关押宗越的地方,突然看见前方西侧,一处黑沉沉的偏殿突然有灯光一闪。
那灯光闪得极为快速,一眨便灭有如鬼眼,在这半夜灭灯的深宫之内,看起来绝对异常。
孟扶摇立即飘了过去。
灯光明灭如鬼火,颜色青惨,在偏殿的西厢房内出没,孟扶摇无声的飘落这个院子,发现大概是没有人居住的闲置宫苑,四面看似没有人,其实却团团布置了侍卫太监,而西厢房内,一点朦胧的光,一丝轻微的呼吸。
看起来,很像某个关人的地方呢……
孟扶摇毫不犹豫的掠了过去,飞快的绕墙一周,已经点倒了守卫的侍卫,一腾身跨入院子,如一瓣落叶,轻轻飘入院中。
院中寂寂无声,初冬的夜起了淡淡雾气,将楼台亭阁都笼罩其中,墙面上泛起冰清的露珠,触手潮湿而晶莹。
月色细如柳叶,光影蒙昧,孟扶摇就是那月影中更淡的一抹,迅速抹过了广阔的庭院,一转眼已经站在了西厢房之前。
那点刚才明灭的灯火,突然灭了。
孟扶摇心头一紧,立刻调动全身的意识去感知四周发生的一切,却什么都没有,怀中那只“危险感应雷达探测器”也在呼呼大睡,一切看来很正常。
可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正常就是不正常。
换成谨慎些的江湖人,大抵此刻便要好生思考,甚至掉头便走,然而孟大王这种生物,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不知道什么叫半途而废,就像现在,她听见那厢房内若断若续的细细呼吸,心痒难熬,不去看上一眼,绝不罢休。
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一间普通的宫殿,空空如也,迎面就是四堵墙。
孟扶摇眼光搜索一圈,在一面墙上一处书画上摸了摸,果然,其中一面墙缓缓移开。
切……好没创意的机关。
墙面拉开,露出几级台阶,延伸向朦胧的黑暗中。
孟扶摇怡然不惧的拾阶而上,走不了几步,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座白纱梅花屏的屏风。
屏风后,一盏青灯照耀下,隐隐约约似有白衣人影,双手分开高高的吊着,屏风挡住那人的下半身,只隐约看见衣衫不整,血迹零落,被掺金丝牛筋绳索吊起的手腕腕骨细瘦精致,滑落的衣袖下伤痕累累。
那人似已昏迷,半偏着头,长长乌发垂下,挡住了面容。
孟扶摇震了震。
是宗越吗?
那夜小洞偷听,对方是曾说过要动大刑让宗越招认在各国建立的地下势力,轩辕晟对宗越动刑了?
孟扶摇眼底冷光一闪,怒气已经腾腾的窜上来。
不过她依旧没有立即冲上去——今晚太顺利,顺利得有点诡异,轩辕晟不像是只有这点手段的人,他抓到宗越,也不太可能仅仅就这样的防备布置,虽说这侍卫机关确实已经足够阻挡一般的武林高手,但是对她这种级别的一流高手,已经不具有任何的阻力,宗越交游广阔施恩无数,轩辕晟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防备顶级高手的援救?
她默然伫立,遥遥看着屏风那头,鲜血殷殷高高吊起的男子……如果这是宗越,埋伏也许就在从现在到他身前的路上。
此路不过数十步,平坦光滑一览无余,那屏风看起来简简单单,材质半透明,连内含机关的可能性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孟扶摇却差点被这个“没有可疑”给打倒。
以她行走各国血火历劫的实战经历,实在没办法相信这一路上没有机关。
时间在她慢慢沉思,想出无数个设想再一再推翻中流过,月影渐渐西斜,上方殿室的雾气缓缓浸入,在暗室中漂游迤逦,高吊着的男子一动不动气若游丝,孟扶摇抬头从暗室的天窗上看看天色,终于一咬牙。
不管它!冲了!便即有什么机关,凭自己还怕?
她飞身而起,掠出。
只是这掠出的一刻。
对面突然一声异响,随即在那男子身后,突然机簧轧轧一响,随即一道乌光飞射,直直射向男子后心!
男子被吊着无法躲闪,匕首刹那无声没入后心,血光飞溅,男子身子一僵,大力的抽搐着,无限疼痛的仰起头。
他乌发披面,咬在雪白的齿间,咽喉里发出垂死的呻吟。
半空中孟扶摇身子猛地一震!
她掠起的那一霎,已将那匕首飞射的一幕看得清晰,也看见了飞溅的鲜血,顿时脑中“嗡”的一声,似突然有千万柄巨锤重重锤下,锤散了她的冷静和谨慎,锤出一片惊悚的慌乱。
怎么会这样?
她触动了哪里的机关?
明明她只是掠身而起,什么都没敢碰,为什么那个飞刀机关会被启动?为什么飞刀不射向她,却先要射死刑架上的人!
宗越!
孟扶摇扑了过去。
她奔成狂野的旋风黑色的烈电转瞬千里的雷霆刹那降临的霹雳,半空中踢破空气踢碎屏风踢得满室都是她纵横的腿影,那腿影还在空中余影未散,她人已经一闪到了刑架下,惶急之下什么都已顾不上思考,抬手黑光一闪,金丝牛筋绳嚓嚓齐断,那个微凉的垂死的躯体已经落入她怀中。
孟扶摇急急的扶起他软软的身子,抬起他的头去拨他的乱发,心神大乱的连呼:“宗越……宗越……”
她的声音突然凝在了咽喉中。
随即她的身子,也突然凝住。
怀中,乌发披面满身鲜血伤痕的白衣男子一双手,突然如游鱼一般,瞬间游过她全身,所经之处,穴道全封!
随即他抬起头来,十指纤纤,将乱发一撩,向孟扶摇轻轻一笑,曼声道:
“妾妃轩辕氏接驾来迟,望万岁恕罪。”
……
孟扶摇崩溃……
谁晓得大半夜的这兔儿爷会躲在偏宫里唱戏扮家家玩自虐啊……
好生悲惨的误会……
轩辕旻娇笑着,抱着他的“孟万岁”,一脸得色的踏着他的踏脚凳迈下刑架,一边走一边顺手拔掉了背心里遇肉便缩的活动匕首,扔掉早早捆在背心的掺了鸡血足可以假乱真的血囊,胡乱撕掉那些手工精致的假伤痕,顺手将这些东西都塞在刑架下一个暗屉里,孟扶摇僵直的往下瞟一眼,发现那里面有假发套,假脚,活动绳索,百宝箱,可伸缩的棒子,假手……原来这还是个隐藏在皇宫里的魔术大师……
魔术大师兼自虐狂兼顶级戏子看来十分得意自己的成就,抱着孟扶摇一脚踢开一间内室,里面床榻俱全,十分华贵,最里面还有一间小间,隐约有蒸腾的热气冒出来。
轩辕大师将孟万岁温柔的安置在床上,坐在床边,托腮盈盈的打量之,他细长明媚的眼睛天生摇光飞荡,流水春风一般在孟扶摇身上一遍遍抚摸来去,孟扶摇给那目光看得全身发痒,像是无数小虫在爬啊爬,不禁大怒,用目光警告之:你丫再看,老娘挖你两个洞!
可惜一个喜欢唱戏酷爱半夜装死玩自虐的皇帝大人,是不太可能仅仅被谁的目光吓倒的,哪怕是孟大王的目光也不成,轩辕旻媚笑着,画得高高上挑的胭脂桃红的眼角飞出一个诱惑的眼风,凑近孟扶摇,指指内间,道:“万岁,我们去洗鸳鸯浴好不好?”
洗你个头,老子迟早要洗掉你一层皮!
轩辕旻那句却根本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他顺手就来解孟扶摇扣子,一边解一边笑,道:“你身上好奇怪,都软软的……咦,这扣子怎么这么难解……咦,你肩膀怎么突然隆出来一块……”
他正要去撕孟扶摇衣服,突然停了手,竖起耳朵。
风里,有隐约的衣袂带风声传来。
他停了手,想了想,道:“又有客?看这回能逮住谁?”说着起身出去,关上门,又去倒腾他的百宝箱装死了。
孟扶摇静静的躺在黑暗中,悲催的望天。
好吧……无往不利的孟大王,第一次糗成这样。
今天的失手,纯粹是被那枚匕首搅乱心神的缘故,自己其实不是不够谨慎,而是太过挂心宗越安危,再谨慎的人,在那种情形下,看见自己心心念念要救的人因为自己“被杀”,那也是要震惊慌乱赶去救人的,谁知道就这么巧,遇上这个演戏自虐狂呢。
等等……孟扶摇皱起眉头,真的是巧合吗?真的就是这个兔儿爷玩游戏碰上的吗?如果不是,这可是个厉害角色呢。
不过如果是有意等自己,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来?
还是……原本等的不是自己?
孟扶摇叹气,肩头一阵簌簌发痒,某大人从她领口里爬了出来,艰难的跷起二郎肥腿,坐在她胸口上,和她对视。
两人用目光对话:
“你丫睡,睡睡睡,有危险也不通知老娘我!”
“这是危险吗?你懂个屁咧,俺只对杀气敏感,人家对你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