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陆远东年事已高,很少抛头露面,如今陆氏集团的掌舵人,则是当年大太太所生的儿子陆震云,陆震云性子平和,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老爷子一直不太满意,所以陆氏集团未来究竟花落谁家,一直为外界所津津乐道。
原本如果陆震云有儿子,那么长房嫡子,自然顺理成章,但坏就坏在,陆震云膝下只有三个女儿,最大的今年二十八,最小的才十八,在陆老爷子看来,陆氏集团自然不可能交到孙女手上。因为就算孙女再能干,以后嫁了人,也还是别人家的,纵观港城所有豪门,也没有女儿继承家业的先例。
大太太除了陆震云之外,还有一个女儿陆锦卿,这个女儿倒是野心勃勃,可惜能力平平,然而现在同母大哥陆震云没有儿子,她陆锦卿却有一双儿女,所以也卯足了劲在老爷子面前讨好,希望在老爷子百年之后,能分到点好处。
二太太与三太太一样,只有一个儿子陆震雨,陆震雨膝下则有两个儿子,年长的陆宇现在已经在陆氏集团内任职,年少的陆峰二十三岁,还在国外留学。
因此,算上陆衡在内,陆家第三代,一共就三名男丁,陆衡,陆宇,陆峰。
原本来说,陆衡应该算是有很大优势的,因为他的奶奶三太太,在陆远东面前很说得上话,他的父亲陆震阳,也曾经是陆远东最宠爱的小儿子,然而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且不说集团主席陆震云今年刚过六十,精力还充沛,就算他出了事,下面也还有个二房太太所生的兄弟,也就是陆衡的二伯陆震雨。
而且第三代中,长孙女陆柔虽然是女的,但一直在陆氏集团就职,表现比之陆宇毫不逊色。相比之下,陆衡排行中间,表现平平,还经常有花边新闻传出来,虽说港城豪门男女逢场作戏并不鲜见,但像陆衡这样的,早就被归入纨绔子弟的行列,外界除了羡慕他投了个好胎,和天天换女伴的艳福之外,根本就没把他作为候选人之一,就连陆家内部,也并不看重他,反倒是每逢家族宴会,陆衡往往是被讽刺和奚落的对象。
眼看爷爷陆远东八十大寿将近,整寿大办,届时港城名流云集,陆家第三代要上前祝寿送礼,可以想见,彼此互相比较,那绝不是陆衡乐意看到的情景。
所以他现在很烦躁。
没有一个人喜欢当作被衬托的对象,陆衡也不例外。
第 7 章
陆衡没有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就把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也不觉得旁边这个女人能给他什么建议。
桑盈虽然不知道陆家这些情况,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善于揣摩人心,当年她之所以能得到皇帝和武后的青眼,凭借的当然不单单是出身而已,比起那等人物,眼前这个陆少,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你觉得你自己是纨绔吗?”
“当然不……”他顿了顿,恼怒道,“你找事呢?”
桑盈上次听到刘母提到陆家,又找阿SAM打听了下,对陆家的家庭背景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你的家族其实不大,”比起唐朝的高门阀第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既然女的不可能没有继承陆氏,那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人而已,其他人的看法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陆衡冷冷道,“其他人的看法确实不关我事。”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在陆家的地位就相当于隐形人,唯一还算疼爱他的,也只有陆老爷子和他的三太太,陆衡的亲奶奶了,所以陆老爷子的寿宴,他不能不出席,但又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
“那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到时候家里每个人都会给老爷子送礼。”
“喔,你爷爷喜欢何物?”
“字画。”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成为被别人拿来奚落比较的对象。
像去年老爷子生辰,因为不是整寿,没有大办,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他本来知道老爷子喜欢字画,特地挑了一幅齐白石的《鱼戏虾》送过去,谁知道堂兄陆宇也送了一幅明代字画,不仅盖过他的风头,还被姑母陆锦卿指出他那幅《鱼戏虾》是赝品,弄得最后筵席不欢而散不说,老爷子也大为不快。
后来陆衡找人去查,这才知道拍卖会上跟他不停竞价的那个人,跟陆锦卿的老公,也就是陆衡的姑父刘华扬有些关系,那幅赝品,也是经由这个人的手流入拍卖会的。
饶是如此,没凭没据,也不可能在老爷子面前告一状,陆衡吃了个大哑巴亏,心里腻歪得不行,对送字画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兴趣了,但老爷子喜好就那几样,总不能买些领带跑车之类年轻人的玩意去贺寿。
陆衡就算再不争气,也不想当众被人耍着玩。
“他喜欢哪朝哪代,哪位大家的字画?”桑盈问。
“……”这个问题陆衡完全回答不上。
“那他喜欢的字画是什么风格的,工笔?写意?”
“……”
“好吧,那我换个方式问,”桑盈轻叹了口气,“他是喜欢花鸟鱼虫,还是山川景物?”
“……”陆衡终于炸毛,“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你懂得鉴赏吗!”
真像她以前养的一只爱炸毛的猫儿。
桑盈摊手,这个动作在她做来无比优雅,“喜欢山水的话,首推展子虔,喜欢花鸟人像,则以顾长康为佳,若喜工笔,便阎立本罢,其它在唐代之后或许还各有名家,不过我暂时不大了解。”
陆衡愣了半天,“顾长康是谁?”
“顾恺之,字长康,他最擅长花鸟与佛像,真正喜欢字画的人,不可能所有风格都喜欢,那只是暴发户,你家老爷子属意什么风格,你可以挑了送他。”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风格的。”
“……”
似乎发现对方目光的含义过于明显,陆衡恼羞成怒,“我又不喜欢字画,不知道有什么出奇的!反倒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明明之前怎么看都是个攀附富贵的无脑女。
桑盈端起冰水咬住吸管,等那股清凉流过喉管,舒服地眯了下眼,才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这句听懂了,是在讽刺自己读书少吗?
怎么说也是海外大学理工科毕业的陆二少终于发现好像今晚以来他一直被桑盈压得死死的,马上调整心态,冷笑一声:“如果你真那么清高,当初就不会上我的床了!”
那完全是在说另外一个人,桑盈丝毫没有感同身受,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此一时,彼一时,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本来我还想等你打听出令祖喜欢的风格,再帮你挑幅真迹的,现在看来陆少是不需要了。”
陆衡不以为然,“我找个鉴宝师岂不是更有保障,何必需要你?”
“三个理由。一,你无法确定你请来的专业人员,会不会又是你们家谁设的局。二,我的人就在这里,我的家庭你肯定也调查清楚了,如果出了事,你要找我算账也很容易的。三,就算你请了人,对方也无法肯定自己就不会看走眼,我却能保证,只要是我看中的,就一定是真迹。”
陆衡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变了很多,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需要什么?”
桑盈笑了,这个陆衡虽然纨绔,却一点都不笨。
“我不要钱,到时候可能只需要你帮我一点小小的忙,就算是报酬了。”
上辈子游走宫廷,其实也是在戴着不同的面具演戏,所以这辈子对当戏子完全没有兴趣,而她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在写剧本了,将来要推荐给影视公司,说不定可以用上陆衡这条人脉。
陆衡一哂,“可以。”
两人就此达成协议。
桑盈举起手中的柠檬冰水:“合作愉快。”
陆衡微哼。
桑盈好风度地不与他计较,笑了笑,把杯子里剩下的水饮尽。
三天后的早晨,正好有一个拍卖会,两人约好了,陆衡一大早亲自开着车到桑盈所在的小区楼下,火红的颜色和奇异的车型引来不少路人回头观望。
桑盈很快下楼,开了车门上车。
“这车怎样,新买的凯迪拉克。”看得出陆衡对爱车很满意,忍不住跟桑盈炫耀。
“……”
陆衡瞥见她古怪的表情,“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不想说就别说了!”
桑盈慢吞吞道:“我怕说实话会伤了你的心。”
开什么车,就象征什么身份地位,这句话桑盈很认同,毕竟前世那些大家世族也是在千方百计在马车上设计家徽一类的东西来突出自己的特别,但陆衡这辆车,用这里的一句话形容,就是骚包。
陆衡:“……那你就不用说了。”
桑盈:“喔。”
像以往,这女人还不上赶着抱他的大腿,顺着他的话把车夸得天花乱坠,结果自从车祸之后就全变了,陆衡咬牙切齿,忍不住又想找她的茬。
余光一瞥注意到她身上的T恤衫和牛仔裤。“你就打算穿这一身去?”
“有什么问题吗?”桑盈觉得很好。
“会笑掉别人大牙。”
“我不介意。”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桑盈就很习惯这么穿了,这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打扮,恰恰相反,前世的身份让她在穿衣打扮上有着极高的品位,因此看到桑盈衣柜里那些衣服才会大皱其眉。之前本尊一味地追求奢侈品,偏偏又没有那么多钱,为了傍上陆衡,跻身上流社会,她几乎把钱都花在上面,结果买来的衣服风格都不适合自己不说,还浪费了一堆钱。
与其这样贻笑大方,那还不如穿最简单的衣服,看上去也大方清爽。
陆衡仔细看了桑盈一眼,发现她确实是没有放在心上,就算跟桑盈交往没多长时间,他也知道这女人十分爱慕虚荣,不拎个名包戴个什么首饰,她是不会轻易出门的,现在倒好,破罐子破摔了?
他哼了一声:“你不怕丢脸就行。”
反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传出绯闻也是她自己吃亏。
作为国际都市,B市的拍卖会三不五时就会有一遭,今天这个正好是各朝代藏品荟萃系列,就陆衡之前收到的宣传册子来看,里头还有不少是名家字画。
不得不说,陆衡的皮相确实不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十足世家公子,这一走进会场,立时吸引了不少注目,当然,走在他旁边的桑盈随意的打扮,两人形成的鲜明对比,也是很多人看过来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