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道:“宋妈妈你上回就那么一提,我年纪大了记不得这么多事儿,要不然肯定一早给你备下了不是。”
宋妈妈面露不悦:“怎么个意思,是你派人去佟家把我请来的,还想叫我下次再跑一趟,我在佟家也不是吃闲饭,专门为了你家的事儿一趟两趟的。”
马氏陪着笑,她心里头算计着,只要今日把这个惹祸丫头送出门,一切好说,李氏难道还能跑到佟家要人去,就是老三回来了她也不怕,她的儿子她清楚,还不拿捏的稳稳的。
就是那卤菜方子麻烦些,李氏失了闺女,未必就能迫她把方子交出来,这时候马氏颇为后悔,上回卤鸡子卖的大好,怎么没想到把方子就要过来,早要过来就没这些事儿了。
实在不行就压压老三,李氏要是不交出来就说要休了她,她少了一个闺女,总要多顾忌另一个闺女些。
马氏想通这层,便笃定道:“宋妈妈今天先回去,我过几天找人亲自给你送过去,你看成不成。”
宋妈妈勉强点了头,将怀里沉沉的匣子打开,里面清一色一溜儿光鲜的足锭银子,每锭十两,不多不少,刚好八个。
张氏踮着脚拼命朝那匣子里张望,脸上那股子见财欣喜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宋妈妈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拿出四锭银子放桌上:“五十两说好是知夏丫头的卖身钱,东西没齐全,我这些银子也不好全给你,我这儿扣下十两算是卤菜方子的定金,说好了,最多三天,你若是不派人送过来,我就让人亲自过来取。”
马氏连连称是,伸手将四个银锭子揽到眼前,一个个仔细拿手颠过,还是不放心:“老二媳妇儿,你去把咱家的称拿过来。”
宋妈妈身后的婆子也大大的哼了一声,显然对马氏的小心谨慎鄙夷的很。
马氏脸色一红,她咬牙剜了那婆子一眼,想着五儿的学费总算有眉目了,脸色才恢复好些。
一番磨蹭,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马氏将银子先收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木匣里,牢牢抱在怀里头。宋妈妈则拿出早准备的卖卖文书放在桌上。
马氏赔笑道:“宋妈妈,咱庄户人家都不识字。”
宋妈妈道:“你银子也拿到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佟家那么大,还能骗你一个小门小户的丫头?白纸黑纸的写在这儿,你要不信就拿出去让识字的人念,算计清楚了再签字,只要签了字画了押,以后这丫头都不姓甄了,从此生老病死,转卖嫁人都和你家再没关系。”
马氏就咳嗽一声,这事儿得瞒得死死的,哪里能让外儿知晓了去,她扭过头来朝着甄知夏温言道:“三丫头,过来,按个手印儿,乖乖的和你宋妈妈回家去,我的孙女儿啊,别怪你奶心狠,实在是家里人多养不活了,你去了佟家机灵些,听老爷夫人的话,佟家老爷夫人最是善心的,定然会善待你。你也放心,我会时不时让你娘和你姐姐去镇上瞧你。”
马氏还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甄知夏冷冷看着她,说的好听,是让娘来瞧她还是打秋风再拿点月钱回去。
“三丫头,还不过来。”
马氏见她不为所动,又提高了嗓子,宋妈妈瞥马氏一眼,冲身后轻轻挥了挥手,那两个粗使婆子就虎着脸朝她一步步走来。
甄知夏静静站着,从刚开始,她就计算过,除了这两个婆子,屋里其他人的武力值不值一提,就算是这两个婆子,她只要任何一件能趁手的东西在手上,她们也不算个事儿。
她肯定是不能去佟家的,如果到了佟家,她没把握再能出来,那她这辈子也算交代了。
但是问题是,把她们打趴下后,恐怕也不能继续留在甄家了。
她一个八岁打的小女孩,若是家里也不容她,还真是无路可走了。
何况莫说她现在只八岁,就算十八岁,没个户籍路引在身上,不能走出百里之外,她能逃到哪里去。如果她真走了,马氏这个老乞婆又把她姐卖了呢?甚至,李氏还不到三十岁,这些年是操劳了辛苦了,但模样底子还是很好的,老太婆要是气疯了,六亲不认的,连儿媳妇一并发卖了,又怎么办?
甄知夏双拳握紧,缓缓朝着屋角那把扫帚移去,只能跑去里正家先,东哥儿说过的那番话,不管算不算的数,先过去求上一求,再把事情闹大了,里正哪怕管不得别人家事,难道能当着全村人的面,看自己被五花大绑带上马车么?
“她姑在家么?哟,这门咋关上了。”门外一声吆喝。
马氏和张氏当即变了脸,这声音,是钱婆子。
“这大白天的,关门干啥啊。”
18狗咬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勒个去,这收藏掉的好狠心 “这大白天的,关门干啥啊。”
这嗓门喊得,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甄知夏绷紧的神经一松,说瞌睡就送枕头,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了,不利用利用她都对不起老天爷。
“钱婶子,你快进来,我奶叫你呢。”她立即扬声道。
马氏急的直叫:“闭嘴。”
两个粗使婆子扑上来捉她,甄知夏一个闪身从她们腋下窜过去,冲过去反把堂屋的木门打开了。
门外亮堂的日光照进屋里,马氏和张氏脸上的狰狞未消。
钱婆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碎花短打,不客气的扭着腰走进来:“哟,你家有客人啊。”
宋妈妈是大户人家的体面下人,又是出门替佟家办事,一身棉布褙子,头上亮闪闪的金钗子差点扎瞎钱婆子的眼,她略略愣了愣,脚步就停了下来。
马氏板着脸:“二狗子他娘,你也看见了,咱家里来了贵客,不能让生人冲突了,我今天不请你进来了,有事儿赶明你再来一趟吧。”
马氏这话说的不客气,不过对于钱婆子这种狗皮膏药似的人物,不厉害些她就能给你继续装糊涂。
钱婆子就怏怏的站着考虑起来。她今日是有备而来,自然不想让人轻易打发,甄家当年答应的事儿再拖下去,人赖的更干净了,再者她家的二狗子,也等不下去了。
她有心说话吧,屋里还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婆子,站着就让人发憷。
甄知夏笑道:“钱婶子你今天来的不巧,咱奶是和亲家说话呢,你不知道吧,这位客人是我香菊姐未来的婆婆呢。”
马氏的脸瞬间扭曲,看着甄知夏的眼神竟似恨不得把她剐了。
张氏尖叫着扑上来:“小贱人闭嘴,你瞎编排你姐啥呢。”
宋妈妈黑着脸:“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满嘴胡说的丫头的嘴给堵了。”
张氏转眼就奔到眼前,甄知夏灵活的往前踢了一脚,状似不经意却稳稳的踢到张氏的膝盖上,她又一个侧步往钱婆子身子后躲去,嘴里一边求着饶:“二伯娘你别打我,不是二伯娘你说的,咱香菊姐从小矜贵,吃不得苦,得谋了好人家嫁过去,当不成少奶奶也不能到那种穷的叮当响,上有泼皮的寡妇娘,下面儿子又不争气的无赖货的家里头去。”
钱婆子家是村里垫底的穷户,钱婆子男人死了后,家里卖的只剩下一亩多地,努力耕作也只够娘俩喝稀的,偏偏钱婆子的儿子又镇日游手好闲,那地是越种越荒。于是钱婆子就把剩下的几钱银子买了头猪崽子,养在家里头,指着把猪养肥了,到了年底能赚上五六两银子,所以伺候猪比伺候人还费心,家里就两件土坯房,有一间倒是给了那头猪,娘俩至今仍然挤在另一间屋里,为了这事儿,村里人没少笑话他们。
以往每次钱婆子从甄家走后,张氏都要骂骂咧咧的数落半天,甄知夏事急从权,就学了拿来挑拨钱婆子。
这拌嘴的功夫,钱婆子被脚下失衡的张氏当胸一撞,胸前巨响,当下闷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