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沉默,珠玉似是惊呆了,“你,你……你喜欢上……”
再也说不下去,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容真,脸色可怕得像是见了鬼。
容真没说话,缓缓地转过身去,在注意到门外露出的一小节黄色衣角时,唇边掠过一抹笑意。
后来的几日,顾渊没让容真再去华严殿伺候,因为她脸上受了伤需要静养。
听说初晴因为整理床单时不够仔细,留下了点污渍,被郑安斥责了一顿后,贬为普通宫女,送到尚衣局去了。
他果然没有给她招来半点敌意,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这件事。
这几日在身旁研磨泡茶的又成了郑安,只是在专注于奏章之时,顾渊竟不自觉地说了句,“容真,泡茶。”
话音刚落,看着走上前来的郑安,他才愣了愣,意识到容真此刻不在。
此时才惊觉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竟然叫他不知不觉习惯了有那个安静温柔的女子陪伴身侧。
顾渊有些烦躁,这种毛头小子才有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不沉溺于女色素来是他为君的准则,如今竟然会记挂着一个宫女。
可是看着面前的砚台,脑子里却忽地浮现出容真痴痴地望着窗外的石榴花落泪的场景,他索性扔下笔,负手走到窗边。
那树石榴花依旧开得鲜艳,也不知宫中巧匠是费了多大功夫才使得花开不败到深秋,可素来喜欢这种植物的人却忽然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郑安吩咐道,“一会儿去告诉工匠,就说朕不想看花了,让他们好好打理这树,最好快些结出石榴来。”
郑安一愣,皇上什么时候注意起这些小细节了?
可毕竟是圣意,哪儿能拂了万岁爷的意呢?郑安应了一声,出去传旨了。
顾渊看着那花,耳边又想起前几日容真在偏殿里说的那番话。
她喜欢他?
这样简单的心意明明是自古以来为人所歌颂的美好,可他却从来都只能在戏折子与诗经里见到。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在这深宫里,从来就没有过。
他的那些妃嫔只会为了权势勾心斗角,为了地位算计他人,看似对他尊敬爱护,可若哪一日他不是皇上了,可还会有人给他半点笑容?
她们爱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脚下的地位,手中的权势。
这样想着,他仿佛又听见了容真的声音。
“虽说如今的我只是小小的御前宫女,但我却每日都能见到皇上,哪怕只是研磨泡茶,至少也能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真的只是这样,就够了么?
顾渊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自小在宫里长大,看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他实在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不求权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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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够了么?真的只是这样,就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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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计谋【二】
第二十五章
容真一连休息了七日,这七日里,华严殿的宫女太监们可是苦不堪言。
素来就捉摸不定的皇上不知怎的,连日绷着脸,弄得一众奴才不论是端茶递水还是进屋通报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一不小心摸了老虎屁股。
但在屋里养伤的容真却悠闲得很,成日里并无事做,只是亲人的惨死令她内心煎熬,食不知味。
珠玉也是好几日都没展露笑颜了,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容真,容真出神,她也出神。
这日,许是郑安已看不下去皇上的反常了,便命人来探望容真的伤好了没,希望她第二日便能恢复日常作息,去皇上身边伺候着。
太监刚走,珠玉就合上了门,终于打破了连日以来的沉默。
“容真,你可知道华严殿里的是什么人?”
容真望着她,叹口气,“有什么话直说就好,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须藏着掖着。”
珠玉双唇紧抿,“那好,我问你,皇上可知你对他的心意?”
容真淡淡地垂眸不语,片刻之后,才苦笑道,“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若是他对我无心,无论知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意义。”
她不愿告诉珠玉自己的打算,因为她同珠玉亲如姐妹,从前拥有同样的梦,希望攒够银子平平安安出宫去,而如今珠玉的梦还在,她自己的却已然破灭。
她选择的这条路艰险异常,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可珠玉在宫外还有家人等着她,不论如何都不能淌进这趟浑水。
就让珠玉以为她喜欢上皇上了,这样也好。
珠玉有些急了,“那你有什么打算?这样留在御前,迟早会出事。前些日子在偏殿的时候,皇上说要封你为妃嫔,看样子对你也有几分上心,可你偏偏拒绝了。如今外面的宫女太监把你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嫉恨你的人不知有多少,你若不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谋个好地位,今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容真淡淡地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自有打算,姐姐不要太过担心。”
她走到铜镜前面照了照,面上已然没什么受伤的痕迹了,只除了右脸稍微红了些,大致无碍。
珠玉却是坐在那儿有些怔忡,镜中的女子不施粉黛,容颜却秀致清丽,而不知何时开始,容真的笑容里还多了一丝娇媚,举手投足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这种美丽惊心动魄却又不见妖娆,饶是珠玉素来都知道容真貌美,却也不曾见过像现在这样美的她。
珠玉想劝容真,想告诉她不论发生什么事,自己始终是她的亲人。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虽然容真看上去比谁都温柔顺从,但她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也来不回来。
若是她心里真有什么盘算,珠玉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翌日,顾渊下了早朝之后,刚踏进华严殿,便看见了那个背对自己正在泡茶的女子。
连日来绷着的脸有一瞬间的崩塌,他忽地停住了脚步。
听见脚步声,容真笑吟吟地转过身来,却在看见他的表情时收敛了笑意,先行了个礼,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不高兴?”
顾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面朝书桌后走去,一面不冷不热地说,“脸好了?朕还以为你要在那院子里待上一辈子。”
容真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去,低声道,“皇上准了奴婢在院子里养伤,奴婢……奴婢也是谨遵圣意……”
看她那样子无辜得紧,偏生她的无辜茫然惹得顾渊看着心烦。
“谨遵圣意?朕还以为你伤的不是脸,恐怕是断了胳膊断了腿。”
容真咬着嘴唇,蓦地跪了下去,又是委屈又是惊恐地磕头认错,“奴婢知错,请皇上责罚。”
明明是自己要对她动怒的,见她真害怕了,顾渊心里又烦得紧,“知错?那你说说看,错在哪里?”
容真一下子噎住,偷偷抬眼瞧他,又是紧张又是迷茫,只得胡扯一气,“奴婢……奴婢错在不该惹皇上生气,奴婢面目可憎,令人生厌,叫皇上看了心烦……”
顾渊又好气又好笑——面目可憎,令人生厌?
他抬眼看着她的面庞,眸如星子,唇似杏花,当真是个好看的姑娘。
此刻她眼含泪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叫他忽地想起那日她承恩身下的模样,也是这样楚楚可怜。
怒火倏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只觉得眼下越看她越顺眼,这种心绪当真是可笑得很。
“行了,起来吧。”他缓和了语气,又朝她右脸上瞧了瞧,“伤可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