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应命,亲自将东西归拢,捧起递给侯在身侧的银宝,银宝转身出了屋,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站在书案前形同鬼影的魑魅这才一闪到了书案前将一个小竹筒双手呈给一旁侍立的银宝,道:“主子,这是宫中刚送来的加急信。”
金宝目光扫去,见小竹筒上用极细的金线缠着一个令箭形的标记,他不由眉头一紧,这可是十万火急时方会用的,只怕是有大事发生。他不敢怠慢,忙接了那竹筒拆开,用银针从里头挑出纸条来呈给凤帝修。
凤帝修瞧过,当即薄唇紧抿了起来,见主子神色不大好,金宝呼吸放轻了一些,却忍不住低声道:“主子,可是皇后娘娘的病情……”
凤帝修闻言将纸张握进掌心一揉,纸条碎灭,他道:“母后五日前在东明宫中晕倒了,父皇招本宫尽快回去。”
金宝听罢一惊,急声道:“主子离开前明明已用药压制了娘娘体内的毒,按说不该晕厥才对,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那……那赤朱果偏主子给了……”
金宝话未说完便被凤帝修一个轻斜过来的目光吓得没了音儿,面露恭谨,不敢再多言一句。可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着急,皇后娘娘是主子的生母,娘娘中毒,主子此次来中紫国就是为了寻药。偏那赤朱果主子明明得到了,却一半用在了盛旖滟身上,剩下的一半又给了莫云璃拿去救天宙皇后。
他虽不知道主子何故将剩下的赤朱果转手给了莫云璃,但却隐约觉得此事还是和盛旖滟脱不开关系。虽皇后娘娘的毒并不是非要赤朱果来解,但若弃赤朱果不用,配解药却要麻烦费力颇多,主子素来最厌琐碎,若非如此也不会首选赤朱果而前来中紫。
虽主子前些时日已下令为皇后另寻配置解药的数十种药材,且只差两味药就能准备齐全,皇后娘娘那边当误不了事,可金宝还是觉得主子这般处处为霓裳公主极为不值。
且不说这赤朱果两年前主子便在寻,为了霓裳郡主竟拱手让人了,就是上次霓裳郡主受伤,主子因心绪浮动导致自伤到如今也都没能完好,可又何曾见那霓裳郡主关怀过主子一句半句的,便是这惜颜院,她也一步都不曾踏入过。这个女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太没良心了!
金宝腹诽着,见凤帝修询问了魑魅两句便沉默着没了言语,他的心里便再度不舒服了起来。他的主子是何等人物,何曾有过如此犹疑不决,小心翼翼的时候,都是那盛旖滟害的!
“主子这次前来中紫滞留的时间太久了,娘娘体内的毒既已发作,也耽误不得……”金宝试探地劝了两句,见凤帝修微闭着眼睛却也不曾不悦,这才又道,“主子若是放心不下霓裳公主便请霓裳公主一起离开,倘使霓裳公主不愿。那三个月后便是太后娘娘寿辰,左右七国都是要派遣使臣前往贺寿的。像南流国使团在多日前便已出发,可否让属下安排下去,令中紫国派霓裳公主前往贺寿?”
金宝言罢,凤帝修依旧未答,淡淡的月光从洞开的窗户透进来,随着外头树影晃动在他未曾易容的俊美面容上轻轻跳跃,无俦的眉眼本是风神疏朗,此刻却分明有几分郁色。
他何尝愿意此刻离开,何曾不想将旖滟一起带走,可此刻……实在不是时候,倘使叫她知道自己对她有所隐瞒,只怕那扇稍稍开启的心门立马又会紧紧闭上,将他隔绝在外,好不容易她说喜欢他了,可他却能感受到那女人的喜欢有多么的被动,不甘愿。
这女人便像是天生被拔除了情爱那根神经,她对爱根本不渴望,或是那份渴望被压制的太久,已经难以唤醒。他如今好不容易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那根神经,可偏此刻要离开。怨只怨以前他太过自负,不曾想到竟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一个能叫他动心,且着魔似的一见倾心的女人。
罢了,逼的太紧未必便好,那女人分明心有所怨,且由她喘口气儿吧,而他也该回去料理下该料理的事情,待一切清理妥当,到时候再抓她在怀,势不再放。
凤帝修想着,蓦然起身,道:“三日后拿到了尹霜草便启程,准备一下吧。”
弑修院,旖滟从净房出来,一身水汽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紫儿疏离黑藻一般的长发,蓝影站在旁边,清声读着依瑶从南方送回来的信,道:“依瑶有孕在身,所以这一路走的极慢,如今才刚到了灵州,但小姐吩咐的差事却不敢怠慢,这两日已着手安排了。”
旖滟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道:“回信给她,让她不必着急,以身子为重。”
蓝影应了,见旖滟没别的指示便往外室退去,谁知道刚退了两步便感一阵推力,直叫她往前跌了两步这才站定,蓝影大惊,回头正见凤帝修身影挺俊自外室进来,自然地好像进的是自家寝室。
蓝影和紫儿自然知道凤帝修常来自家小姐的闺房,可他哪次来不是跳的窗户,今日竟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登时令蓝影和紫儿愕住,有种自家小姐已然出阁的荒谬感觉。
见旖滟扫了眼凤帝修,却是半句未言,紫儿和依瑶愣过之后便也垂了头,凤帝修自然而然地晃到旖滟身后,紫儿手腕一麻,通着旖滟长发的梳篦便脱了手,待她回神那梳子已被凤帝修拿在了手中。
凤帝修这完全是盛家姑爷的做派啊,紫儿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站着没动,直到凤帝修不悦的目光扫来紫儿才不自觉地忙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眼见那翩翩贵公子站到了自己方才所站位置,举止自若地给自家小姐梳理着长发,而自己小姐竟还是一言不发,神态闲逸,紫儿和蓝影一时都有些不知进退是好。
却于此时,外头夜色下突然传来了云板的叩击声,连叩四下,却是丧音。旖滟见紫儿和蓝影僵着身子便扭头道:“出去瞧瞧,谁家出事了。”
紫儿和蓝影如蒙大赦,忙应了一声前后出了屋。屋中静谧下来,旖滟也奇怪凤帝修今日正门而入的举动,不由从镜中歪着脑袋打量他,见他神色未有半分异色,撇了撇嘴便不再多瞧,只当他是故意做给夜倾和莫云璃看的。
见凤帝修松了梳篦抬手似要催动内力给她烘干长发,她转了个身,拉了他的手,道:“一会儿让蓝影来吧。”
凤帝修挑了下眉,道:“小小内伤,早无碍了。”
旖滟却握着凤帝修的手没动,眨了眨眼睛,道:“你今日有些奇怪呢……出什么事儿了吗?”
凤帝修愕了下,随即心神一荡,涌动出欢喜来。他自觉并未表现出异色来,这女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倘使心中没他,又怎会如此敏锐,倘使不是关切,又怎会这般体察入微?
他脸上扬起笑意来,低下头将下巴搁在旖滟湿漉漉的秀发上,嗅着那带着水汽的芬芳味道,忽而觉地那发丝一缕缕都似透过贴肤之触而绕到了他的心头,她即便动上一根头发,他的心便有所感,因她一句话而喜,因她一句话而恼。
这种感觉很美妙,却也会令人不安害怕,尤其是对于一个习惯掌控自己所有情绪的人而言,这样打破自我,被他人牵引的感觉只怕并不让人愉悦,倘使位置对换,是自己处于弱势,被一个强者掌控牵引了自己的情感,想必也是慌乱抵触的。
这样的话,是否说明这女人越是抵触,便越是动了真情,无法抗拒于他?
这个想法令凤帝修心头一热,他抬起头来,定定瞧着旖滟,尚未言,却听到蓝影的脚步声进了外室,接着她顿步,扬声道:“小姐,是千安王府的沈老太君过世了!”
沈老婆子死了?旖滟闻言眸光微动,早先她随凤帝修去千安王府给沈老婆子看病时,凤帝修便给沈老太婆用了猛药,沈老太婆病是好了,且瞧着康健起来,但实际上却不然,一旦受了大刺激,便会一病暴毙。
看来今日沈老太婆受刺激了,这老太婆一味宠爱唯一的女儿沈华娥,正是因为有她撑腰,沈华娥才能不可一世,这才使得本尊在盛府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如今老太婆和盛易阳竟同一日没了,这可当真是天意。
只是沈家的人并非傻子,只怕事后能想明白是她动了手脚,又有沈华娥,沈璧的仇,加之沈家和君卿睿是一条船,只怕此刻已是恨死了自己,想必沈家近来会有动作,得防范着些,南下之事不可再拖……
旖滟想着这些,一时倒是忘了先前的事,待回神时,凤帝修却已运气将她一头湿发揉弄干爽。旖滟凝眉瞪他,凤帝修却唇角一勾,道:“滟滟既心疼我,不让我妄动内力,我为何不叫滟滟更心疼两分?人家动了内力,这会儿心窝疼的慌,滟滟给我揉揉吧。”
旖滟闻言见凤帝修一脸无赖,不让他动内力偏趁她走神和她作对,事后竟还没皮没脸的撒娇,又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心房处,一副捧心西施的模样。旖滟登时便觉自己方才一定是瞧错了才会觉着这厮情绪低落,白了凤帝修一眼,道:“就算是疼,也该是丹田疼吧,心窝疼?你倒真敢说!”
凤帝修听罢却目光大闪,点头如蒜地道:“我方才说错了,是丹田疼,还是滟滟最心疼我,连这个都感同身受,快给我揉揉吧。”
他说着拉了她的手往下移,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促狭无比,一双眸子更是充满了邪恶光芒盯着旖滟。
旖滟的手被凤帝修带着停在他的下丹田,在他的目光下她恨不能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只因那下丹田的位置就在男人的脐下一掌处,实在是太贴近某个重要部位了。
她手被拽过去,预缩,男人却不放,还带着她的手在那处揉了两圈,登时旖滟便感觉某人某处有了些许动静,偏男人的低叹声适时响起,低哑性感的要命。
“滟滟揉的真舒服啊……”
那声音入耳,旖滟抬眸瞧向凤帝修,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眸,唰地一下不自觉涨红了脸,心里却狠狠地想,这男人定是故意的,故意说什么心窝疼,就等着她笨笨地提什么丹青呢!
116 同榻共枕
四目相对,有暧昧的火花在晕黄的闺房中炸开,旖滟又抽了下手,无奈凤帝修却按地极紧,她手心能感受到男人坚硬的小腹肌肉,紧实而火热,像是里头沉睡着一头猛兽,正在她的手心下慢慢唤醒。
旖滟面上热度再升,想到蓝影还在外头更是头脑发空,到底露怯,施了个小小的反擒拿挣脱的凤帝修,岂料她手好容易离开他的身子,还没完全缩回来,人已被凤帝修打横抱起,接着他竟是大步往拔步床而去。旖滟吃了一惊,禁不住“啊”了一声。
听到外头蓝影脚步声动了几动,她忙又闭了嘴,瞪着凤帝修,可凤帝修显然是不肯顾念她的颜面,无视她的控诉,直接扬声道:“今夜不用你们伺候了,退下吧。”
再没有什么言语能比他这话更像此间男主人了,旖滟一急,欲喊住蓝影,凤帝修已三两步到了床前,将她往床上一放,大掌已盖住了她张口的嘴巴,接着身子一跃一滚,躺在了大床内侧,空出的左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摁在了床榻上。
外头传来蓝影远去的脚步声,显是没听到她的吩咐便果真退下了,旖滟扭头狠瞪凤帝修,那厮挑唇一笑,倒是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旖滟没好气地道:“你到底要干嘛?我今儿累的很,要休息了。”
凤帝修当即点头,道:“知道滟滟累了,我专门来看护滟滟的,免得滟滟夜里睡得太沉了会不小心伤到右臂,骨头错位了可就不好了。”
他言罢扯了薄被给旖滟盖上,极是温柔地抚了下她的长发,见旖滟依旧瞪着一双美眸,便道:“既是累了便赶紧闭上眼睛睡觉,明日还要早起操办盛易阳的丧事呢,我也累的狠了,先睡了哦,滟滟好梦。”
说着身子一抬在旖滟的额间印下轻轻一吻,打了个呵欠,凤帝修竟是闭上了眼睛,竟是一副要睡在此处的样子。旖滟活了两辈子也没和男人同床共枕过,见他怕被她踢下床去特意地赖在床内侧,显然是铁了心要睡在这里,不仅一阵的无语。
她今日着实因盛易阳的事儿而累的不轻,听闻凤帝修的呼吸只这眨眼间便平稳了,轻叹了一声,索性便由着他了,可她闭了眼睛,明明觉着极累,却愣是睡不着,总觉着这满床幔都是男人身上的雄性味道,明明是她的床,可她的手脚怎么摆都不得自在。
折腾了片刻,没能睡着反倒急出了一头薄汗,作为一名万里挑一的杀手,她一向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睡眠,想睡便能保证闭眼便睡,何曾发生过现在这种情况?!
旖滟几分气恨,几分挫败地睁开眼睛,心头却也因此而执拗起来,越发再不想着去赶凤帝修,她便不信她会睡不着!
她睫毛一闪,重重闭上眼睛,岂料耳边却想起了凤帝修的轻叹声,接着是他的喃喃低语声,道:“沈老婆子死了,沈家说不定会有什么动作,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留在这里放心些,快睡吧,扰人清梦……”
旖滟闻言心头微暖,千安王府势大,在这中紫国也算一强霸了,倘使真要派些杀手到弑修院来,她从君卿洌那里得到的暗卫未必能济事。
听闻老千安王和其老妻感情不错,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死了老伴便发疯,真令人来寻自己晦气,凤帝修的担忧倒也有必要。
既知他是因此而来,旖滟心中倒没那般焦躁了,颤抖的睫毛静垂,瞬息间便沉入了深眠状态。左右身边有个高手,她睡的再安心不过了。她这边沉睡过去,却是不曾知道,某个嚷嚷着她扰人清梦的男人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澈,盯着她的睡颜不厌其烦地瞧了小半个时辰这才闭上眼睛。
千安王沈府中,因沈老太君过世哭声一片,府中连夜挂起了白幡白帐,挑起了白灯笼,照的整个王府一片萧素,灵堂已被安置妥当,沈老太君遗容倒还安详,静静躺在棺木之中。除却沈老王爷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沈府主子们全部披麻戴孝跪了一地,哭声一片。
却于此时,外头扑进来一个消瘦的身影,他跌跌撞撞进来便扑倒在棺木前,扶棺木恸哭起来。
“祖母,孙儿不孝,孙儿不孝啊!”
这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沈璧,他因杀人进了牢狱,隆帝令三司会审,此事闹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虽则当时沈璧是在杀人现场被当场抓获,身上还沾染了死者的血迹,但通过千安王府和君卿睿的运作,最后三司会审时却有工部左侍郎的儿子刘子健前去告发长明侯府的庶子高怀,说当日曾看见高怀和死者勾肩搭背,举止亲密的离开。他好奇之下曾尾随二人,听到了两人发生争执。
接着,很戏剧性地仵作在死者的指甲中寻到了一点布料碎屑,后经证实那碎屑正是长明侯家公子高怀当日所传骑装的布料花样,紧跟着又有参加狩猎的公子证实,曾瞧见高怀神态慌张,举止匆忙地从死人的林子中出来。加之这高怀好男风,并非什么秘事。
三司传唤了高怀,偏高怀对当日之事答的漏洞百出,审查之下,人证物证都冒了出来,全都指向了高怀,最后高怀也认了罪。就这样,沈璧无罪当堂释放,案卷报到了隆帝处,隆帝也未曾表态,此事便草草收尾。
可世人也都不是傻子,案情突然出现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以至于沈璧无罪释放,此案反倒在京城中传出了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来,无不认为沈璧有*且好男风的倾向,暴戾之下杀人,最后千安王府靠势力令长明侯的小小庶出子定了罪。
因这些流言,沈璧纵然没被砍头,仕途也算是毁了,隆帝也不曾发话令沈璧复职,沈璧历来标榜正值,从小到大也一直被称颂为青年才俊,就是以为平日风评太好了,如今突然被一定好男风的猥亵虐待狂帽子扣顶,他一下子性情大变,暴戾,消沉颓废起来。
若说沈华娥是沈老太君的心头宝,沈璧这个金孙那就是沈老太君的心尖肉,这样的事情,沈家自然不敢告诉沈老太君。沈璧这样,沈家也不敢叫他回府,沈璧出了牢狱便被送到了京郊的别院,对沈老太君府中上下一致声称沈璧是受命离京公干了。
可就在昨日两位公主出城,沈老太君突然来了兴致,带着孙女们出府去瞧热闹,结果便在酒楼上听到了一群贵公子们在讨论沈璧,平日家中长辈没少拿沈璧来做榜样教训他们,此刻沈璧爆出丑闻来,这些贵公子们惯会落井下石,说的话有多难听便多难听。
沈老太君一下子接收到这些信息,哪里承受地住,当场就口吐鲜血,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被匆匆送回府后人都没醒过来便断了气儿。
沈璧正在京郊别院中借酒浇愁,得知消息,此刻才能赶回来,他伏在棺木上,想到老祖母是因自己而过世,登时心念惧灰,哭的泪水满面。其父见此,又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又恨又痛,爬起来对着沈璧便是两掌,怒斥道:“你这孽子,若非你掉进人家的陷阱,又怎会害的王府名声尽毁,你死不足惜,可不该累及你祖母为你劳心劳神至死!我千安王府没你这样不中用的子孙,连个黄毛丫头都能轻易算计到你!”
他这两掌用了大力气,沈璧酗酒过度,身子亏空直被打地吐了血,大夫人见了忙跳起来去护爱子,尖叫出声,沈璧两眼血红,却是一抹嘴角血痕,推开大夫人大步就往外冲,嘶声道:“我杀去那女人给祖母和姑母报仇去!”
眼见他瞬间冲了出去,众人皆是一惊,怎容他如此冲动,呼啦啦地忙着去拉,灵堂乱成一团。
一直坐着的千安王这才坐直身子,怒喝一声,“都闹够了没,你们祖母生前不得安宁,如今死了还不叫她好走吗?!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他一吼,登时灵堂静寂无声,接着噗通通跪了一地,一番请罪后,大老爷才抬头,道:“父亲,祖母这病明明好了许多,怎么就一下子……儿子越想越觉不对,那邪医谷主爱慕盛旖滟那贱人,只怕当日给祖母治病是假,来给那小贱人报仇才是真的!”
“父亲,祖母,小妹,还有大侄子的仇不能不报啊!难道就由着那小贱人欺上头来?!”
……
沈家主子们纷纷表态,千安王却沉吟不语,待他们言罢,这才沉声道:“都说够了吗?逞能!鲁莽!冲动!这就是我沈家的好子孙,都这样,我看王府迟早败落。”他训罢,下头一片沉寂,千安王这才站起身,道,“好好给你们祖母守灵,大郎,二郎,三郎随为父来。”
片刻后书房中,沈大老爷见父亲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不说话,而两个弟弟都冲自己使眼色,便先开了口,道:“母亲九泉之下若知父亲如此伤怀,定不能瞑目。父亲,虽说盛家那小贱女此刻风头正盛,又有太子,和天宙,天乾贵人们护着,我沈家不能贸然出手,但是也不能就任由她得意嚣张啊,若然什么都不做,一味隐忍,又如何对得住母亲在天之灵。”
他言罢,沈二老爷也道:“父亲,非是儿孙们冲动逞能,实是母亲去的太惨,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沈老王爷这才睁开老眼,道:“说说你们想如何为你们母亲报仇。”
听父亲如此说,沈家三位老爷对视一眼,知道这是父亲允许了,沈大老爷率先道:“父亲,如今小贱人风头正盛,王府确实不好明着出手,不如来个借刀杀人!儿这些日已探查清楚,世人皆以为天宙莫丞相和莲华公主青梅竹马,来日必成眷属,但实则不然,两人之间不过是兄妹之情。而天宙大将军府的明媛郡主楼青青才是深爱着莫云璃,且这楼青青不知幼年经历了什么,竟得了自闭之症,唯对莫云璃痴情不悔,还曾因莫云璃多瞧了两眼别的贵女便服毒自杀,这楼青青脑子有问题好似和莫云璃脱不开关系,故此这些年因楼青青自闭,都是莫云璃在照顾她。楼,莫两家是世交,楼青青又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受尽疼爱,楼家早便认定了莫云璃为姑爷。楼青青的兄长楼穆沧,威名赫赫,武功高绝,是天宙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一向极是疼爱唯一的妹妹楼青青。父亲,儿若猜想不错,那莲华公主回到天宙,定然会隐瞒莫云璃滞留中紫国的真正原因,倘使我们将莫云璃爱上了小贱女的消息透露给楼家,楼青青出了事儿,她的兄长岂会放过盛旖滟?依楼家的势力,捏死一个盛旖滟根本不在话下!”
沈大老爷言罢,脸上闪过阴毒的狠绝来,他不愧是王府的大老爷,这计策不费吹灰之力,却能给敌人引去防不胜防的杀身之祸。
沈二老爷闻言双目发亮,道:“大哥此计甚妙,既然要借刀杀人,儿以为天乾那边也有力可借。且不说天乾摄政王住进盛府,多半是因宫宴上小贱女运用那新型弩惹他盯上,便是那天乾天香公主便恨透了盛旖滟,天香公主虽然因皇权旁落而势单力薄,但儿记得南沙国的太子对天香公主可是倾慕已久,儿手下有一幕僚颇有才智,可送到天香公主身边继而再设法令其借力而为。”
“大哥,二哥好计策,这些法子都可暗中操作,任是盛旖滟身边有贵人也定不可能没空档可寻,若是再想法子将那邪医谷主调离,杀掉小贱女我千安王府完全可以不沾半点血腥!”
……
三人越讨论越是激动,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细节之处,待千安王拍案定板已是四更天,沈老王爷沉声道:“此事就按计划安排,另外报仇事虽大,却大不过我整个千安王府的未来,此次水患,皇上原本定夺令吴大人负责赈灾,岂料吴大人临时病倒,病势汹汹,若无意外,赈灾重任会落在阿茂头上。”
他说着瞧向沈二老爷,道:“你嘱咐下阿茂,此次赈灾非同小可,差事办好了,那便救百姓于水火,稳江山于狂澜,留名青史,受皇上恩宠,不在话下,可若是办不好,那莫说是靖南侯府,连带着千安王府,翼王府也都要跟着受牵连,让阿茂务必警醒,万不可到了地方被贪官污吏们拉下泥沼!令他多多送信回京,本王要亲自督办。”
靖南侯蒋茂正是沈二老爷的女婿,二房嫡孙女,沈大姑娘已嫁过去十多年。听父亲如此郑重嘱咐,沈二老爷不敢怠慢忙道:“儿子明日亲自到侯府去一趟。”
翌日,旖滟沉梦中觉出一丝不妥,睁开眼睛就见床边蹲着个身影,逸飞粉雕玉琢的少年俊面上挂满了失望和伤痛之色,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里蕴满了晶莹的泪水,正控诉地瞪着自己。倘使寻常少年脸上挂着此等不合乎年纪的小孩表情,指不定多令人毛骨悚然,恶心厌恶,可逸飞长的实在太过漂亮,尚带着稚气的脸粉嫩嫩的,这样嘟着嘴,抽着鼻子,红着眼,当真是怎么瞧怎么萌态横生。
旖滟梦眼惺忪,瞧见逸飞这般泫然欲滴,眨了眨眼,睡意全无,忙抬手要给弟弟拭泪,谁知手刚抬起便有只胳膊从她背后探出,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伸出的手。旖滟一惊,回头望去,见凤帝修坐在床里头一脸黑沉地正无比严肃和不悦地瞪着逸飞,她脑子半响才回忆起了昨夜的事来。
一时她有些惊讶于昨夜睡的安宁,竟然连早上逸飞进屋,看样子还和凤帝修对峙半响,她都全然不知,睡的如此晕天暗地,简直就是绝无仅有之事!
此刻显然没多余的时间让她感叹此事,逸飞见凤帝修抓了旖滟的手,而平日极疼自己的姐姐非但没反抗坏人,还满脸专注地瞧着大坏蛋,他顿时泪水滚落,抽抽搭搭地控诉道:“姐姐不让逸飞和姐姐睡觉却和这个大坏蛋睡觉,呜呜……”
旖滟被逸飞控诉,如何不知他这是为何伤心,逸飞粘人,不止一次想要晚上睡在这里,旖滟自然次次将他哄走,今日显然是他发现了凤帝修,觉着受了委屈,觉着她这个姐姐骗了他。
见少年伤心至此,旖滟微急,谁知凤帝修却抓着她的手不放,也跟着沉脸控诉,逼问道:“他每日都这么往你闺房中冲吗?!”
他说着还面色铁青地给旖滟拉了拉薄被,盖住了她略微散开,露出锁骨和一点肩头的上身,见清晨初醒,女人面上带着三分慵懒惺忪,目光迷离,长发披散,媚态百生,想着眼前臭小子日日得见佳人此态,俊脸便更加阴沉了。
逸飞见旖滟不吭声,继续控诉,道:“姐姐骗我,姐姐明明说女的和男的不能睡在一起,会生娃娃的……可这大坏蛋就是男的,如今姐姐和他都睡了,姐姐肚子里一定有娃娃了,等生下娃娃来,姐姐就不能只疼逸飞一个了。呜呜,逸飞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