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轻轻将茶杯一搁,“慕姑娘,你现在觉得呢?”
慕丹佩默然半晌,吸一口气,道:“我先前虽然射中陈池池,但那不是我该出手的时候,是我自己内力还没练到家,气机泄露误伤敌手。现在,我袖子上这个洞眼,说明我已经被射中。所以,我不再坚持我胜,胜负,请国公裁决。”
“慕姑娘光明磊落。”容楚赞,“陈池池伤,但起因是你功力不足;你被射中,却也不是陈池池本身射暗器的能力所致。双方各有不足之处。这样吧,平局,如何?”
慕丹佩点头,“国公公正。”
她这么说,别人也没话好说,无论陈池池那个暗器发射得多荒唐,慕丹佩被射中是事实。丽京总营的人悻悻地坐下去。
二五营的人却开始紧张。开场两局,一负一平,相当不利。
下面一场却是比文赋的。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论起文赋似乎大家都可以,但似乎也都不可以,谁知道会考一些什么题目?再败怎么办?一时竟然没人敢请缨了。
太史阑忽然咳嗽一声,站起身,掸掸袍子,道:“我去。”
二五营学生愕然瞪着她——你去?
大家都知道太史阑能力超卓,心性不凡,但她再怎么不凡,二五营学生都知根知底,晓得这家伙论起真正本事,标准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虽然对她的文化底蕴不是十分了解,但大家都知道,就她在二五营里那短短几天,上过两次文史课,课上都带着儿子去,儿子记笔记她打瞌睡,完了教官提问,问她“天熹元年大诗人屏山居士的一句咏雪的名句是什么?”,她答“这么简单的问题就不要问我了,还是我家景泰蓝答吧龙在边缘最新章节。”让奶声奶气的景泰蓝回答,她老人家又睡觉去了。
就这德行,能考文赋?
二五营学生黑线,别人却不知道太史阑的底细,此刻一见太史阑出战,轰然一声兴奋起来。
太史阑慕丹佩,一个有名一个有家世。有人还隐约听说,皇太后要为晋国公指婚,慕丹佩也是热门人选,而国公心属太史阑的传闻,这几天已经传遍云合城。
这不是标准的夺夫之战?
两个强大女人的当面对决?
八卦的热血熊熊燃烧,无数人开始朝前挤。
慕丹佩眼睛一亮,笑道:“听说太史大人是我朝新近崛起的女将,倒不知道你还精通诗词文赋,既如此,请赐教。”
太史阑走到她对面,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伤了我二五营的人。”
慕丹佩怔了怔,没想到这女人毫不客气,一张嘴就算账,只好道:“抱歉。这个是我失手。”
“严格说来你触犯规矩,在还没该你出手时抢先出手。”太史阑道,“按照比试规矩,你应受到小小惩戒,这一局的题目,我认为该我先出。”
慕丹佩又一怔,想了想,点头,“好。”
太史阑欣赏地瞧她一眼,不错,不管真假,最起码她表现得一直很讲理很大度,这要换成万微或者阿都古丽,绝壁不会同意。
太史阑出战,就是因为不能让慕丹佩先出题目,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自己,随便慕丹佩叫她写首诗,她都只能“鹅鹅鹅”。
穿越女背一肚子诗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引得无数男儿竞折腰这种狗血情节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最讨厌背诗。
为什么要背别人的好句子?背了就是自己的?再好的东西,生硬地学,都没意思。
她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笑意。
嗯,慕丹佩想去吃蹄花,确实应该速战速决的好。
“我只有一个简单的题目,想请慕姑娘做一首赋。”
有点紧张的慕丹佩立即松一口气,“好说,请问题目?”
她这回不担心了,文赋这种东西,只要出了题,她怎么都能写出来,只要能写出来,她就有信心。
哪怕就是容楚偏袒,平局也有不是?
太史阑瞧着她——大小姐,你真能写出来么?
太史阑手一摊,“请用世上最恶毒的话,写一段《骂人赋》。”
慕丹佩,“……”
众人:“……”
容楚扶额——太史阑你能不这么恶毒么……
“这个……那个……”慕丹佩眼睛开始发直。
她出身高贵,两岁启蒙,家学渊源,读书万卷。出京后跟随师傅行走天下,见识广阔,学识丰富,不会比寻常大儒差。但是,但是,谁教过她骂人?
可是要说这题目不对,不能出,却也没有理由。天下文赋,本就是随心而定,一石一鸟,一布一丝,都可以作为成赋的理由,凭什么骂人不能?
她一反对,太史阑也有理由说她输,因为已经违背了文学的真义传承基地最新章节。
“这个……”慕丹佩想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道,“私有人间阴隐之辈也……行鼠窃狗偷之事,为夺门灭户之行……”
“这是骂人吗?”太史阑摸下巴。
“呃……上不知苍天莽莽,下不明黄泉深深……”
“听起来倒像伤情自赋。”太史阑摸下巴。
“呃……空耗福缘德泽,未晓善恶佛神……”
“这回改佛家经义了。”太史阑摸下巴。
“呃……”慕丹佩涨红了脸,结巴了半天,忽然愤愤一甩手,“算了!不赋了!赋不来!骂人的东西,怎么赋!”
“那么。”太史阑立即道,“你输了。”
众人齐噗。
二五营的学生们脑袋重重栽在桌子上。
这赢的……真令人眼前一黑,如乌云盖顶,哭笑不得,浑身抽风。
慕丹佩悻悻地瞧着太史阑,诚然是她输了,可这输得也太不服气了。
“行,我输了。”她道,“但是这题目,你得做出来。不然我就抗议你取巧,下一场该我出题。”
太史阑淡淡瞧着她——这丫头也不笨,只是太爱面子了。
“我是个粗人,”她道,“我只想着难倒你,难倒你就是我胜,这个谁也不可否认。不过你想要个服气,我成全你。”
“既然是骂人赋,以骂得痛快淋漓切入骨髓为上对吧?所谓文辞、韵律、格式之类,无需太过讲究,对吧?”
“行。”慕丹佩咬牙,“我就想听听你能怎么惊世骇俗的骂人。”
“听着。”太史阑正色道,“生命体进化不完乎,基因突变外星人;启蒙水准状元乎,先天蒙古症青蛙头;圣母峰雪人弃婴乎,粪池堵塞凶手;阴阳失调黑猩猩乎,被船压扁的河马;和蟑螂共存之渣滓乎,生命力腐烂半植物;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龙乎,史上最强废柴;佛祖失手摔下的马桶乎,可思考的无脑生物;沉积千年之腐植质乎,被毁容的极北峰狗熊;作战时炮弹自动射你乎,敌人见你就自杀;尔所经之名胜皆成古迹乎,古迹都成历史……”
“噗。”
场上场下茶水乱喷。
所有人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二五营的学生一边呻吟一边狂笑。
“骂得好!经典!”
“惊世绝句!”
“谁记下来了?下次谁得罪我,我就送这么一副字给他!”
“你……”慕丹佩脸色白白的,茫然地问,“骂的到底是什么?”
“赋。”太史阑道,“所谓赋,让人听不懂也。”
慕丹佩,“……”
容楚在上头拼命喝茶,想着一直以为太史阑不会骂人,没想到功力深厚,这要是将来老国公得罪她,也给她这么赋一通怎么办?
太史阑眯着眼,想起自己当年论坛骂战,其实是不会骂的,但是可以复制粘帖啊,网民智慧度受神通,最是骂战两大利器嗨,检察官夫人最新章节。一搜,什么都有了。她最常复制粘帖的就是这一段,因为长,字多看起来更有杀伤力。贴多了也就记住了,如今正好用上。
意气风发的慕丹佩终于受了打击——她觉得太史阑刚才一本正经吟赋的时候,眼神总在她身上扫描,不会是看见她才灵感如滔滔长河绵绵不绝吧?
上头有人在唱战局,现在二五营一负一平一胜,还得战下去。
下一场,锻造。
“下一场,还是我吧。”太史阑说得轻描淡写。
二五营学生已经不惊讶了,虽然他们知道太史阑一天锻造都没学过,但他们有信心。
太史阑就是瞎掰,也能掰赢的!
慕丹佩也收了轻松的表情,警惕地瞄了太史阑一眼——这女人不会连锻造也是高手吧?
她瞧瞧太史阑的手,不算细致,但是没有茧子,骨节自然,肯定没拿过锤子。
不过她现在也不敢小瞧太史阑。她觉得这人匪夷所思的想法太多,防不胜防,必须小心。
好在锻造总要凭真功夫,真功夫怕谁?
“你不是要吃王家蹄子的蹄花么?”太史阑看看天色,“锻造却最费功夫,就算锻造个普通武器,没个几天也造不出来。”
这话倒是真的,以前很少抽到锻造,有次抽到之后,临时布置了两个帐篷,关了选手进去锻造,其余人各回各家,三天后才过来看结果。
“那你的意思?”慕丹佩也有这想法,却只好看太史阑眼色。
“锻造也包括修补。”太史阑道,“拿两柄折损的刀剑来,我们各自修补,谁补得好,就谁赢。”
这个要求中规中矩,毫无恶搞精神,也十分合情理,慕丹佩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点了点头。
容楚又开始喝茶,脸总埋在茶盏里。
苏亚忽然深深地低下头去。
景泰蓝咬一口豆沙包,满嘴豆沙地咕哝,“麻麻真坏……”
锻造用的工具已经准备好,就在后台,炉子风箱器具一式两份。每个人锻造都有自己的手法,有的涉及技艺机密,所以也在搭帐篷,谢绝观看。
慕丹佩很严肃,她认真学过锻造,她的师傅就是一代造剑大师,大师告诉她,不要认为这是一个下等活计,三百六十行,每行做到极致都是这一行的神。锻造尤其需要虔诚的心态,屏气凝神,全心施为。
慕丹佩焚香,洗手,满脸虔诚地进去了。断去的刀剑是在比试场上新断的,给所有官员仲裁和前排观看者看过,没有任何问题。给慕丹佩的是一柄红缨剑,太史阑的是紫缨。
对太史阑来说,这事儿也没有任何问题,悬念都没有。所以她进去的时候,实在没有慕丹佩的光辉神圣样儿。
苏亚已经在和史小翠等人讨论一种新款衣服式样怎么裁制。而景泰蓝干脆睡大觉了。
修补刀剑,手快的一个时辰差不多可以搞定。所以众人都在外面疏散一下,谈谈讲讲等结果。
慕丹佩的帐篷里很快传出有节奏的敲打声,清脆,有力,节奏平衡有致,听着就让人觉得耳朵舒服,感觉到那股控制得极佳的力道,甚至能感觉到铁片在锤子下慢慢被敲薄,不断延展,细密的质地被渐渐分解……
一些懂行的人不禁大赞,“好汉骑TXT下载!看不出来慕姑娘一个大家小姐,连此道都是高手。她学武力道足倒没什么,稀奇的是这股力道控制得妙,至始至终完全一致,难得,难得!”
随即再听听太史阑帐篷里的声音,不禁面面相觑,嗤地一笑。各自摇头。
太史阑帐篷里传出来的声音,杂乱、忽轻忽重,有一声没一声,一听就是个生手。
这水准,也敢比锻造?这太史阑不会胜了一场骄狂了,又认为慕丹佩大家小姐一定不会锻造,来赌一赌运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