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了一句也不见人关窗,心中道王家人也太不把他这姑爷放在眼里了,连带着下人也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霍然坐了起来,就要发作。
就见映着窗外的雪光,床边立着个黑影,他一脚踩在床沿,微俯下/身,将手横支在膝上。看不清面目,只有一种沉沉的威压。
何谦一惊,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那人拔出长剑缓缓比画了两下,剑身泛出一片湛蓝寒光。何谦心头也随之一寒:“你,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那人语带了笑意:“没甚么,半夜无眠,想来与何大人倾谈一二。”
“不过么,我这个人有个心悸的毛病,若是何大人声音太大,让我受了惊,手上的剑指不定就伤到了人。”
说着剑尖在空中画了个半圆,虽然看不清,但何谦也感觉到他的那种漫不经心,不由得更加提心掉胆起来:“有话好说,我定不会大声,你先将剑收起来为好。”
对方却不理会,只慢慢回忆道:“何大人如今住在岳丈府上,真远不如景州的园子来得舒坦,说起来,当年何大人为了让那李姓商人乖乖的把园子献上,种种手段也没少使,如今一朝毁于战火,真真可惜了。”
何谦反驳:“什么手段,那是他自愿卖予我的。”
“哦?我这可还有何大人写给卢大人的亲笔信。”
何谦僵住,无法辩驳。
“再说平肃十年,何大人当时还在广齐任职,朝庭拨下款来修筑水事,何大人,您胃口真个不小,一口就吞了一半下去。说起来,后头广齐之水灾亦有何大人一份功劳啊。”
何谦不由簌簌发抖起来,欺压商人,说来做过的人不少,贪墨朝庭银款,还是这般大的数目,任谁也不敢让它露在明面上。一个不好,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又想起平肃十五年,何大人官官相护,硬将行凶的蒋大人侄儿犯下的事,栽到了书生颜云墨身上。。。。。。那颜家就这一根独苗,死了这个儿子,父母皆一同寻了死路,真是一门惨烈。”
“我今日顺手查看了何大人的档案,敦料纪录在案的事迹,真是数不胜数。
何大人,您似乎向有逼良为妾的嗜好?远的不说,近的就说景州有个农家女子白氏,因为颜色生得好,硬被何大人强了来做外室,还号称惠娘子,是也不是?
今日我又见何大人当众要迫一名女子做妾,可有此事?”
何谦本随着他每说一句,脸色就更白一分,都快要白过外头的雪色了,但听得了后一句,忍不住道:“不,她真是我。。。。。。”
话没说完,对方就随手把剑一伸,分毫不差的顶在了他喉结上。
“她是你什么?我没听清。”
何谦一个激灵,福至心灵,心中豁然,明白这男子说了这许多,重点却只在这最后一句。
连忙改了口风:“是我认错了胡说,她与我没丝毫关系。”
对方笑嘻嘻的:“知道是认错了就好,你的种种劣迹,自有朝庭去管,发现不了,是他们无能,干我这江湖人士何事?只要你莫惹我生气,我也不会多事到将种种证据扔到御史大夫的书案上,你说是不是?”
何谦连连点头:“多谢侠士高抬贵手,何谦省得!定不敢再认错了人!”
对方方满意的收起了剑:“既如此,便就此别过。”
说着利索的翻窗而出。
何谦看他消失不见,一股风吹来,只觉得浑身发冷,方知吓出了一身冷汗,自此大病了一场,这是后话。
却说这男子,自是宁熙景无疑,他先震住了何谦,才到三元街去打包了一份热腾腾的汤圆,急急的往家赶。
老钟给开了院门,就冲他挤眼睛:“叶娘子问了好几遍,差点要去寻您了。”
宁熙景笑嘻嘻的往里走,叶乐乐正在灯下做衣服,看见他一身黑衣黑裤的出来,没好气道:“下午说是要去骁荣会分会去看看情形,却大半夜的也不见回来,我还烧了你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呢。”
说着撂下手中衣物,起身走近了两步,抽了抽鼻子:“也没酒味,又是一身这般装扮,莫不是做贼去了?”
宁熙景将瓦砵往桌上一放:“可不就是做贼去了么?你吃吃这个,桂花馅的。”
叶乐乐狐疑的看着他:“什么不好偷,偷砵汤圆。”
嘴上这般说,仍是寻了勺子舀了个吃,只觉得宁熙景神色间有些得意洋洋的,像只寻了骨头回来等着表扬的小狗一般,虽是猜不透他做了什么,却也为他这心情所感染,只觉得自己也高兴起来,这汤圆比往日都甜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写得慢,已是找着空就写,但效率很低,实在是只能保证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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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姨娘V章 ...
叶乐乐做了几日的准备,何家都没有人打上人来。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宁熙景看着她蹙眉望门的样子,但笑不语。
叶乐乐终于觉得不对,斜眼看他:“宁公子做好事不留名,真乃大善人也,请受小女子一拜。”
宁熙景笑嘻嘻的:“何需多礼。”修长的指头掂着茶杯,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话说骁荣会几代以来已日趋完善,各处都按部就班,就是他不在,也有几大长老主持,是以宁熙景才能长期撒手不理四处游荡。
不过总归是许久未来黎都,也要去分会转上几圈才是。
宁熙景用三根指头慢悠悠的旋转把玩着宝剑,出门去了。
叶乐乐看着他的背影,面露微笑的立了一阵,这才又捡起针线活来,想给宁熙景裁件披风。
老钟很有眼色的上前去关了门,又拿起扫帚来扫院中的积雪,乖得跟个猫似的。
叶乐乐不由寻思着宁熙景也不晓得怎么吓唬了老钟,威慑力太大了些。
眼看着宁熙景出去了好一阵,叶乐乐寻思要开始做午饭。
正想着外边胡同里就传来了车轮转动的声音。
要说宁熙景这小院子虽小,地段却真真不错,难得的闹中取静,外头也少车马。
今日这动静却不小,轱辘碾压在青石路面的声音络绎不绝。隐隐有数量马车之多。
奇怪的是这车队的声音在这小院前嘎然而停,隐隐的传来了开门声、脚步声,却没有人说话。
叶乐乐正是心中好奇。
就有人敲响了院门:“宁公子是住这儿吗?”是个尖细的声音,一时也听不出男女。
叶乐乐冲老钟点点头,他便上去开了门,露出门外一个戴着黑色巧士冠,身穿绛色棉袍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微微弯着腰。
叶乐乐扫了眼他身后,停着好几辆高大的马车,领头一辆马车边站着一列衣甲锃亮的卫士,另有两列梳着宫髻,上身一色穿着荷花色短襦,□着素缎落地长裙的妙龄女子。
叶乐乐一见这阵仗吓了一跳,不免迟疑了一下才道:“是他的住所,只此时外出了。”
这中年男子又弓着腰回到马车下边,隔着帘子低声禀报。
稍后马车上暗绿色的帘子便被一只白滑如脂,略显丰腴的手挑开,露出一张美人脸来,长眉高挑,目似含露,一张樱唇只在唇心红艳的点了一抹,更显得嘴唇娇巧。梳着高高的宫髻,发顶一朵牡丹吐蕊,两侧似蝶翼一般从上至下依次插着三对步摇。
她凝神看了叶乐乐一眼,吩咐了一声,自有人打开了车尾的门扇,先是从上下来了个身着墨绿色衫子的年青女子,下来后便向上伸出手去搀扶,下边又有人赶紧跪伏在地,以背做梯。
车上缓缓探出一只脚,穿着缀满珠花的绣花鞋,落在了地上这人的背上,慢条斯理的下了车。
在一众年青女子的簇拥下,慢慢的朝叶乐乐走来。
等到她慢慢走近,叶乐乐才看清她虽然保养得当,但已然不再年青,若是宁熙景凝神不笑的时候,倒与她眉目间有两分相似,不由心里隐隐的对她的身份有所猜疑。只是没料到宁熙景还没寻上门去,她倒寻上了门来。
这一行人也不先行问过,便有两名女子扶着这华美的妇人迈过院门,走进院来。
这时那穿着绛衣的中年男子便尖着嗓子道:“大胆民妇,见着德阳大长公主,还不行礼!”
叶乐乐忙低眉敛目,行了万福:“民妇拜见公主。”
德阳公主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径自往屋里走去。
老钟早吓得跪在一边。
德阳公主带来的婢女便将这当自己家一般,自进去将椅子擦拭干净,又铺上带来的锦垫,服侍公主坐下。
叶乐乐不得已,只得跟了进去,看着德阳公主竟是自坐了主位。叶乐乐只好在下头站着,就算不迫于她的公主身份,她也是宁熙景的母亲,必要给予充分的尊重。
德阳公主缓缓将这屋里打量一圈,轻叹了一声:“未料熙儿竟这般自苦。”
满屋子静悄悄的,那中年男子就道:“大胆民妇,公主问你话呢。”
这是问我话吗?叶乐乐奇怪。但她的小命很脆弱,刚从毒药的侵害下挽救回来,不敢挽着细胳膊和大腿硬掰啊。
只好低着头道:“嗯~苦啊~”
德阳公主又问了一句:“小俏呢?”
叶乐乐寻思这公主大概是觉得她不够机伶,看不懂眉高眼低吧。
“小俏还在渠州,并未跟来。”
德阳公主嗯了一声:“你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叶乐乐只好抬起头来给她看。
德阳公主细细的看了她一阵,目光甚为尖厉,仿佛要剥皮拆骨一般。
叶乐乐强顶住火力,毫不后退。
德阳公主终于道:“第一次听闻熙儿身边伴有陌生女子,还以为是何等国色天香,未料不过尔尔。”
叶乐乐不吭声。
那中年男子又尖着嗓子道:“大胆民妇,公主问你话呢。”
叶乐乐诧异的看他一眼,只好又道:“是啊,不过尔尔。”这很好玩吗?是在找一种奇特的存在感吗?
一边的婢女已经抱来个铜壶,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水出来,叶乐乐见杯口竟冒出热气,便疑心这铜壶是个夹层保温的。这婢女又拿了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出来,拔出塞子,倒了几滴露到杯里,满屋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便逸了开来。
德阳公主接过杯小抿了一口:“你跟在熙儿身边,算怎么回事?”
“回公主的话,民妇与宁熙景是朋友。”
“朋友,你是何种身份,熙儿又是何种身份?够得上做熙儿朋友的,自都养在深闺,怎会像你这般毫不避讳?”
语气淡淡的,但高高在上的气势一显无疑。
叶乐乐一听,这话不对啊,像是来找茬的。可别到了最后让人按着打了顿板子,还是赶紧寻了宁熙景回来,就迅速的回了头,看到老钟正愣愣的站在院里看着这里,就瞪老钟一眼,比了个“宁”字的口型,让他去寻宁熙景。老钟本来也不是个笨人,很有点花花肠子,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
只还没等她回过头来,那太监——叶乐乐已确定他是太监了——便又道:“大胆民妇,公主问你话呢。”
叶乐乐迅速的回过头,笑着道:“民妇听到声响,还以为是宁熙景回来了。”
德阳公主脸色微变,抬眼看去,不见宁熙景,只看到老钟往外头走,她又神色一松的样子:“这奴才出去做什么?”
叶乐乐道:“该是去买菜。”心里不由琢磨起来,难道这德阳公主就是趁着宁熙景不在的时候来的?
德阳公主收回目光:“你可听他提起这次来黎都做甚?”
神情十分平静,叶乐乐却因方才对她生了疑,便不肯认真答她:“不过是游山玩水。”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