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苏三老爷离任的时候必然会推荐自己,心里早就模拟了几百次如何以知府身份上衙的情景,可是——竟没想到会平空掉下个赵大人!
这赵宇光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李同知心里犯了嘀咕,怎么会这般轻巧就当上了这富庶之地的知府?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下,方知这位赵大人原是苏三老爷的同门师弟,不由心里一阵恼怒,不是
苏三老爷举荐了他来接任又会是谁?
回想着这几年,从苏三老爷到杭州府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曲意奉承,过年过节都会花大笔银子打点节礼送去苏府,还叫自己的太太闺女小心翼翼的去陪着苏三太太和她那些小姐们,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了九年,可现在自己的打算却全盘落空了。
李同知在府衙里看着苏三老爷和新来的赵大人言谈甚欢,,心中怨恨又多了三分,也不去想自己这同知才任了两年,根本不够升职的条件,也没想到这同知一职可是苏三老爷提拔上来的。
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有些人,只要你得罪了他一点点,就把你以前对他的好处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就如现在的李同知大人。他看着苏三老爷和新来的赵大人,心里暗暗把他们诅咒了千万遍也不解恨。
正在郁闷之时,听到孙知事喊他:“李大人,今天中午可有空?赏脸一起去用饭罢?”
孙知事说起来和李同知算是连襟——若是那大姨娘也算正妻的话。他娶了李同知家大姨娘的妹妹,素日两人来往是很密切的,看着李同知站在一旁发呆,他自己满腹的心事,所以过来喊他一起去喝酒解闷。
孙知事虽说只是一个正九品的小官,可毕竟也是个官身,可这次赵大人竟然从广州府带过来一个知事,这让他突然间有了危险意识,因为朝廷定制,一个府里只有一个知事的名额,若是赵大人带来的那个当了知事,那他岂不是要挪位子出来?而且还不知道赵大人要将他挪去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那边周记饭庄,叫了个雅间,吩咐上了一壶梨花白,炒了几个可口的小菜,两连襟开始推心置腹的说起心里话来:“李大人,我可真为你不值啊!”孙知事喝了一口酒,惆怅的望着坐在对面的李同知:“原来以为你能升知府的,还想着求李大人提拔一二,谁知竟然来了个赵大人,这没声没响的,都叫人来不及做准备!”
李同知抿了一口酒,瓮声瓮气的说:“有声响又能如何?他们同门师兄弟,早就瞄好了这个位置,两人联手做得密不透风,我人微言轻,还能有什么指望不成!”
“唉,我现在心里还十五个吊桶打水呢!那个赵大人又带了个知事过来,那我又该安排去哪里?他也不明说,叫我好生烦躁。”孙知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用力把那双筷子放下,红着一双眼睛说:“李大人,怨只怨苏大人!若是你当上了知府,那也能关照我一二,哪能像现在这般心上心下?”
李同知闷着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心里的积怨愈发的深了。
从周记饭庄出来,两人已是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好不容易长随才把李同知弄回府去。
李同知回到家先去了大姨娘那边,大姨娘半躺在床上,只推说不舒服,想要点上好的燕窝去煮粥喝,李同知二话不说就直奔了主院,进了屋子便见太太正在忙着收拾东西。
“你在做什么?好好的屋子被你弄得这么乱七八糟的!”李同知醉眼朦胧的看着太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颇有些烦躁:“你快点叫管事婆子拿半斤上好的燕窝送去娇娘那边,她等着熬燕窝粥喝!”
“没见我现在忙着?收拾了东西就准备送芬儿过苏府去了。大姨娘想要喝燕窝粥,自己派个丫鬟和管事婆子说句就好了,你何必还巴巴的跑过来?”李同知太太一边想着还该给李清芬带上些什么,一边心里又暗暗嫉妒大姨娘如此受宠,说句要喝燕窝粥,李同知就脚不歇地的跑主院来了!
谁知这几句话一说,倒是勾起了李同知的心事。看着太太正眼都没有瞧他,就在那边和女儿说话,心头一恼,把那一股子不敢对别人发泄的怨气通通洒到了李太太身上。
“还收拾什么?巴巴的贴上去,人家未必会理睬你!”喝酒本来就有些过,心里又发堵,李同知开始一通吆喝:“难道我李府就没有银子了?非得把女儿送到苏家的船上去节约那几个盘缠?还不快点给我停手!”
李同知太太一阵惊愕,原来想这个主意的时候和丈夫商量过了,他也是极力称赞的,为什么今天就一副这模样?
李清芬听到父亲莫名其妙的向母亲发火,默默缩到了一角,不敢出声。
只可惜李同知大人并未放过她,眼睛一转就看到了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就这么没皮没脸的?就一门心思想赶着嫁进苏府去?和你那个不争气的娘一样,脑子里就会打着按腌臜主意!可惜长得没你姐姐美貌,人家半分青眼都未必想给你!你看你姐姐,西湖边上和那高公子共奏一曲,人家就贴上来求了去,你和那苏府来往也多年了,可见人家放了半个屁没有?我看你还是收了那份心思罢,少去给我丢人现眼!”
李清芬无端被父亲辱骂了一番,心中难受,捂着脸从母亲房里冲了出去,快得连她的贴身丫鬟玉蝉都没有来得及追上。
回到自己屋子里关了门,想着父亲那些难听的话,不由得哽咽起来。再想想这些年在家里过的日子,自己身为嫡女还要处处被李清音压制,特别是最近,整个李府更是被她和她那个娘闹得无法安生,正是如此,母亲才想着把她送到京城外祖家里去。
若是没有能进宫,又若是不能按照母亲的安排搭上苏润璘,自己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可就算是进了宫,自己这家世这长相,也只是一个被人踩到最底下的那种妃嫔,那种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若是真的用特别手段搭上苏润璘……自己只是把他当弟弟,从来没起过那样的心思,怎么用手段?用什么样的手段?自己一个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难道还要去学那下作的李清音,去弄些下贱手段儿?
若真的要流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一死了之呢!越想越难受,一时没有想通,李清芬竟然寻了一根白绫,关了门,搭了几条凳子上去,准备悬梁。
幸亏她的贴身丫鬟玉蝉机警,在屋子外面听着李清芬呜呜咽咽了一会,然后没得了动静,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赶紧跑去通知李同知太太,等李太太带着人过来把门踢开的时候,李清芬刚刚费劲的把那根白绫抛过屋梁,看着母亲带着丫鬟婆子,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李清芬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顺,让母亲为自己如此担忧,握着白绫的一头呆呆的站在凳子上面,眼泪珠子不由自主滚落了下来。
“我的芬儿!”李同知太太突然嚎叫了一声,扑了上来抱住李清芬的脚,几个丫鬟婆子也一拥而上把李清芬从凳子上面弄了下来。
“芬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李同知太太红了两只眼睛,用手拍打着李清芬的身体:“你难道就不替娘想想吗?你那糊涂父亲说了几句糊涂话儿,你怎么这般想不通呢!你和清衡都是娘的命根子,你这样做,难道是逼娘也去寻死不成!”
看到母亲这样子,李清芬这才回过神来,眼泪汪汪的说:“母亲,是芬儿不孝,没有想仔细,芬儿只是一时想岔了……”说到这里,想着父亲指着自己鼻子说的那几句话,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还能有什么好话!”李同知太太呜呜咽咽的说:“我们在这里生气,他却已经去了那大姨娘屋里头了!芬儿,不用管你父亲,我现在就把你送去苏知府府上,你带着玉蝉玉坠和金妈妈一起去京城外祖家里住着,不用回来了!”
李同知太太因害怕丈夫干扰她的计划,趁着李同知还在大姨娘院子里头歇息,狠狠心把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细软收拾了,全部交给李清芬带着去京城旁身,一面叮嘱着:“去了京城想着法子把这些银子放到汇通钱庄,这是给你和你哥哥的,你们兄妹俩每人一半,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李清芬接过那些银票和珠宝首饰,含着泪答应了,带着金妈妈和两个贴身丫鬟就奔了苏府而来。苏府青石道上的雪已经扫尽,可含芳小筑院子里却只扫出了一条小道来,丫鬟们踩在旁边的小径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如一针针般扎在李清芬的心里。分分明明是在受煎熬,可见了润璃,还得假装出一副快乐的神情,看起来对上京城充满了向往,眼里的泪珠儿早就干了,脸上也早没了忧伤的神色。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苏府就有了动静。
大件行李都早已用马车运去京里,所以大家要带的东西也不是太多,几辆马车载着苏府主仆直往杭州府码头去了。
赵宇光大人很体贴的为苏三老爷订了一艘官船,路上的花费由他一力承担,不用苏三老爷操心。虽说苏府并不缺这点银子,但赵大人做这番安排确实挺让人暖心的,不得不让苏三老爷赞叹他心细如发,难怪他连续几年政绩课考都是优等。
苏府的马车来到码头,下了马车,大家就被眼前景象惊住了。
一大群杭州老百姓都等在那里,看着苏三老爷带着家人从马车里钻出来,万松书院的刘院长和大丰粮肆的徐老板就作为代表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苏老爷杭州在任数年,政通人和,风调雨顺,为官清廉……”狠狠的将苏三老爷赞美了一番以后递上了一把万民伞:“老朽和陈老板特地代表杭州民众送上一把万民伞,以表杭州府士绅民众对苏大人的感激。”
苏三老爷接过伞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恐怕他也没想到在杭州九年,会有如此回报。润璃站在旁边心里感叹,其实老百姓的要求实在很低,从苏府的宅子和吃穿用度来看,自己都不会相信苏三老爷是清正廉洁的,可百姓却已经很知足了,真是一群良民,顺民!
但不得不说苏三老爷还是为杭州府的百姓做了些事情的,这种民众自动来码头送行,为他送万民伞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是真正要做清官,每年几十俩银子的俸禄恐怕只能让全家去喝西北风了。
苏府众人和那李清芬许仁知等一起登上官船后,船老大一声号令,收锚开拔。
润璃和李清芬带着几个丫鬟婆子站在船舷边,看着码头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越来越模糊,杭州府慢慢褪色成记忆里的水墨风景画,心下不由惆怅。相比京城里波澜汹涌的内宅生活,她着实喜欢杭州府无忧无虑的格调,可是她不能抗拒命运,只有一往直前,勇敢的去面对未知的将来。
人间三月天,江南柳如烟。杏花春雨驿站前,醉酒,朦胧泪眼意缠绵。
歌尽风翦翦,舞罢袂翩跹。断肠一曲阳关弦,归去,且约梦里共比肩。
(撰写此词用以记录江南润璃对江南难舍难分的感情。仍然是作者胡乱写,请读者胡乱看罢!)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替换完毕,望菇凉们收好!
菇凉们,其实乃们可以先订阅,下午再看文也行,反正替换VIP章节,字数不能少于原来的字数,乃们不会吃亏滴!
☆、山长水阔知何处
欸乃一声山水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