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人家这才叫会哭,闷不吱声的,那眼睛就跟水管子似的流个不停,等到了伤心处在小小声地抽噎个一下,端的是将忍悲含屈表现的淋漓尽致。
贤妃一看,不行,要败啊,偷偷地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叫眼泪来的再狂猛一些。
一时没防着,撒开了一只手,皇帝脚一抽,自由了。
得了自由的皇帝决定先安抚裴金玉,总不能让她叫抽过去吧,不忍啊。
于是,他用一只手轻轻地捂住了裴金玉的嘴,不乏威严地道:“噤声。”
裴金玉可是和他有旧仇,如今又添了桩新恨,到了嘴边的手还想全须地回去,怎么可能!
她小嘴一张,也不咬多,就咬他一根小手指头。
也不用多大的劲,吃奶的劲就行。
就是这么一使劲,她不叫了,专心致志地咬手指头去了。
楚氏一颤,要晕倒啊,那边砸了贤妃的事还没解决,这边又咬了皇帝。女儿啊,给娘留条活路吧!
裴天舒没她那么紧张,却也是陡然一惊,他女儿都把皇帝咬的直拧眉,这得有多大的仇啊!
贤妃和成王那边已经叫唤上了,也不好干看着,裴天舒伸手捏住了他女儿的下颚,也没敢真用劲,就是嘴上吆喝的比较大声:“金玉,快松嘴,气疯了也不能咬你皇伯伯啊!”
贤妃:……MD,这是陷害。
裴金玉被裴天舒那句“你皇伯伯”给恶心到了,松嘴的时候,恨不得吐两口唾沫,以示自己和林青峦划清界限的决心。就是叫的时候太长了,口干,没吐出来。
裴天舒和楚氏押着裴金玉谢罪,皇帝很是不以为然,直接将裴金玉提溜到他跟前,弯腰问:“可静下心了?”
大文前长公主因为太尊贵养成了跋扈的性子,每每遇到什么可气的事情,压抑不住怒火噼里啪啦发泄一通以后,那时还是驸马的林青峦便会问:“可静下心了?”
裴金玉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可恍惚过后,就忍不住想要战栗。十二岁便被封做上卿的林青峦,他肚子里有多少弯弯绕绕,她从来就没有看明白过,倒是他将她的脾性摸的透透又将她吃的死死,他对她太了解了,她不得不妨。
裴金玉眨巴眨巴眼睛,一撇嘴,哭了。
大文前长公主是个从来不会哭的硬性子,直接导致了裴金玉对于哭这项技能要多生疏有多生疏,不过幸亏有楚氏还有代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之下,嚎哭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可为什么别人一嚎就有眼泪,她怎么干嚎就是不出泪呢?
裴金玉真快急哭了,林青峦却突然很想笑,一旁的裴天舒则是很汗颜,他决定回去以后要让楚氏对他女儿进行突击培训,科目内容:如何演绎逼真的哭戏?
林青峦忍了又忍,严肃地道:“你可知自己错在了何处?”
这是要摆谱教训她了。
反正也嚎不出眼泪,裴金玉很干脆地收了声,可这也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
只见她小手一指贤妃,气愤地道:“她,欺负,娘,哭了。”
裴天舒在一旁“好心”地提醒:“金玉,不得无礼,那是贤妃娘娘。娘娘掌管后宫,向来秉公办事,又怎会无故为难你娘。”可他老婆脸上的伤是明摆着的。
裴金玉很适时地歪着头,很傻很天真地问她爹:“她,有我,大吗?”
贤妃面皮一抽,差点儿吼道“本宫不管是年龄还是品级都完败你”。当然,只能是差点儿,这话要是真说出来,就显得她太没品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成王要是再不出来和个稀泥,就显得为人臣子太不尽责了。
于是,他站出来道:“翁主年幼不懂事,倒是个至善至孝之人。畅之,有女如此让人艳羡,只是也不能疏于管教。”
这是给裴天舒扣了一顶管教不严的帽子,罪责不大也不算小,衡量的尺度全靠皇帝的心情。
裴天舒心里的怒火还烧着呢,死活不肯去接成王递过来的台阶。想让他同意一人退一步,没门!
皇帝也知道,他这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并不出言指责,倒是又同裴金玉说上话了,还不温不怒,任谁也搞不清楚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人不大,脾气倒是挺大,可惜又没有一个足够的身份让你随心所欲地发脾气。”
裴金玉一愣,真不想承认林青峦这是在教育她:武力值不如人的时候,不能硬碰硬。
她不吭声,一转身,就靠进了裴天舒的怀里。
裴天舒沉着脸唤了一声:“皇上。”潜台词是:你小妾欺负了我老婆,给个说法吧!
那边的贤妃也哭着喊了一声:“皇上。”还拉着尾音,悠远绵长,似乎有说不尽的情意,诉不完的委屈。
这个裴天舒比不了,抱着他女儿自动退散。
贤妃终于有时间告状了,摸了把冤枉泪,哭哭啼啼地道:“皇上,臣妾不过是想着皇上喜爱汉寿翁主,代王也喜爱汉寿翁主,便起了想将翁主接进宫小住的心思,谁料……”
她嘤嘤嘤了几声,接着道:“皇上做主啊,臣妾并没有难为楚氏,翁主却不问缘由拿石头砸了臣妾。臣妾原本也没有想将翁主怎样,只是想着皇上是翁主的义父,那臣妾也好歹算作翁主的义母,楚氏既然是个教不好女儿的,那臣妾只好勉为其难代她教育一二,那楚氏抗旨不说,还动手打了臣妾的女官。臣妾虽不是统率天下女子的正宫皇后,却也是皇上的正经妃子,妾那女官为了维护妾的脸面,迫不得已才出手教训了楚氏一下,望皇上明鉴……”
这番话的意义实在很强大,裴金玉总结了一二。其一,贤妃将过错都推到了她们母女身上,是说自己挨砸很冤;其二,还特地点出了她娘抗旨,顺便还泼了她娘一个先动手的脏水,是说她娘挨打活该;其三,又婉转向皇上哭诉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地管教人是迫不得已,是说自己的品阶该提一提了,至于提到哪儿,皇上心知肚明。
端的是一箭三雕的好本事!
裴天舒一听,却嘿嘿一乐,挑着眼皮道:“娘娘这话不对。”
贤妃不甘示弱,也挑眼皮:“先生又不在场,怎知本宫说的话有不对之处,莫不是先生帮亲不帮理?”
裴天舒心说,废话,他当然是帮亲了。面上却极其地恭敬,对皇帝一拜:“具体哪里不对,还由皇上定夺。”
皇帝很配合,转脸对着贤妃道:“你逾越了。”
贤妃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不情不愿地行礼:“臣妾不明,臣妾冤枉,臣妾不服。”颇有一副不给个结果,就要血溅当场的架势。
皇帝背着手仰着头,端的是高深莫测:“贤妃,你如今掌管后宫,是因为朕后位空悬,且莫要忘记——你如今还只是个妃。”
妃,还不是贵的,放在皇家叫娘娘,放在平常人家就是个妾,想当她裴金玉的义母,前面还得加个庶。
一旁的贤妃也听出来了皇帝的意思,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一是难受,皇帝竟然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二是不甘,越想越恨越不甘,这就准备咬死了楚氏和裴金玉不放。
☆、第20章 裴金玉病了
要说贤妃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女中人物,自打十三岁看上了已经是驸马的林青峦,没少放低过自己。
先头长公主还在的时候,她就想放低自己做个妾。
要知道妾还有宠妾这一说,她满心的宏伟志愿去做林青峦的宠妾,放出了豪言此生非他不嫁。
她嫡母一恼,心想,与其留着她祸害人,倒不如料理了干净,本想寻个机会整死了她了事。孰料,那会儿的庄贤秀,不止是个宅斗经验颇为丰富的,还是个头脑特别清晰的,来了一招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自请到姑子庙安身,连头都自动剃成了光瓢。
这么一来,她嫡母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遂决定留着她以观后效。
可才观了还不到半年,林青峦就“死”了,别说庄贤秀因此而一蹶不振,就是她嫡母也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无他,庄贤秀的嫡母姓林,闺名傲珊,是林青峦的嫡亲姑母。
再之后,庄家和林家倍受小皇帝卫单的排挤,举步维艰,事一多,林傲珊也就忘记了姑子庙里清修的庄贤秀。
等到林青峦起兵之前,悄悄示意林家和卫家犯个小错,一向不喜他们的卫单,将其全部贬出洛阳城。庄贤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一个人单枪匹马堵住了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
那么多人看着呢,林傲珊就是有心想要弄死她,也是不能。
后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庄贤秀的亲爹庄宁问便一心想要巴结的更高,思虑一番,将已经十八岁的庄贤秀送给了林青峦做小厮。
那会儿,庄贤秀的头发只有尺把长,一身男装,出入兵营,没人会将她当做女子。
等到她一头秀发齐腰,林青峦才发觉……MD,被涮了。
至此,自荐枕席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庄贤秀干的不止一回两回,还是越挫越勇型的,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成功地脱光了自己,爬上了林青峦的床。彼时,林青峦醉的不省人事。庄贤秀是个狠角色,又经过她爹的特别培训,懂得特别多。为了逼真,也是为了保险,心一横自个儿捅破了自个儿的那层膜。
比及林青峦登基,庄贤秀满心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不仅可以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还可以母仪天下。
可一转头,林青峦封她了个贤妃,连个贵字都不带。思及此,贤妃泪流满面,少时的宏伟志愿终于达成……MD,果然做了妾。
她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是个妾。
皇帝说了,她是不敢记恨他的。但裴天舒、楚氏、还有裴金玉,反正她已将他们一家恨的死死的。
裴天舒:老子说什么了?说什么的都是你的亲亲爱人好的不!
如今,为了达到碾压裴天舒一家的目的,贤妃少不得又放低了自己,凄凄惨惨地对皇帝说:“臣妾自知是不够格做翁主的义母,可臣妾对翁主的一片赤诚之心却是做不得假。难道就因为臣妾的身份不够,连对人好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这话字字珠玑,可贤妃还是低估了裴天舒的宅斗、宫斗等等,凡是和掐架沾边的战斗力。
这货是谁啊?
这货就是公鸡中的战斗机。
“战斗机”冷笑一声,理都不理她,拉着妻小的手,扑通一跪:“皇上封我女为翁主,是对我们家的抬举。但若如此,就想让我们骨肉分离,这翁主的封号不要也罢。”
死活不愿意跪的裴金玉,在她爹身边坐着,一拍小手,附和道:“不要,也罢。”本宫连长公主都不愿意当了,耐烦当个小翁主?烦!
同坐在地上的贤妃气傻了,失算失算真失算,居然还有人不要送上门的尊贵和脸面。
皇帝退后几步,坐在贤妃方才做过的高座之上,不发一言。
这是僵住了?
在场的人,大都提心吊胆。
唯代王瞧着终于没人说话,得了个空,捧着小太监收捡好的一木匣子石头,递给裴金玉,乐呵呵地哄她:“妹妹,玩。”一玩就不生气了。
裴金玉斩钉截铁:“不玩。”
代王歪头想了想,学成王世子干起了强送的勾当,往她怀里一塞,还是呵呵笑:“玩。”
裴金玉这边勉为其难掀开了木匣子,那边的贤妃瞧见了一木匣子的石头,头皮一缩,一面连滚带爬,一面喊:“皇上,救命。”
裴金玉又怒了,跟个贱人比谁会作,太TM掉价了。她抱着一木匣子的石头,好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使劲将木匣子往地上一扔,不顾目瞪口呆的众人,直接对她爹发号施令:“回家。”
裴天舒想了想,反正今天干的大不敬的事情多了去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再者,皇帝虽为世家出生,但得位总是不太名正言顺,不被世家所喜,自然还得靠着他们这些一块儿打天下的土鳖“叛臣”同世家较力。而他是土鳖中的佼佼者,这一点皇帝心知肚明。
不过,裴天舒从不吝啬自己的膝盖,他拉着楚氏跪安,头才磕了一半,他女儿又拐回来了。
裴金玉指着贤妃身旁立着的绿妆,又指了指她娘的脸,本想说“杖毙”,想了想换了个稍微妥当的词,“打死。”
一转身,再也不回头地往殿外走,走的是要多稳当有多稳当。
倒是楚氏有点儿脚软,裴天舒扶着她径直跟上。
皇帝气笑了,一旁的贤妃顾不上装柔弱,爬起来,吼道:“大胆,皇上没有开口,谁允许你们跪安!”
皇帝很平静地道:“行了,丢人现眼。”
裴天舒一听,心放在了肚里,出了殿门,让佳柔扶好楚氏,他自己抱着女儿,急速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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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瞧着没有定论,且楚氏还挨了一巴掌,可贤妃就是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不仅被砸,还没了面子。
她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拿皇帝怎么样。对于林青峦这种软硬不吃的男人,她就是妲己再世、褒姒重生,也毫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