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代王是个真傻的。
有人说,武陵公主好本事。
还有人说,皇上御赐裴金玉武陵公主的封号,其实是内定她做了代王妃。
一时之间,有人艳羡,有人惋惜。
可艳羡的人最后总会说,哼,内定了又怎样,可丈夫是个傻的,想要琴瑟和鸣,那就是做梦了。
惋惜的人最后也总会说,就算代王是个傻的,可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掉的,女人嫁汉,穿衣吃饭,更何况又尊荣又富贵的王爷爱妃呢。
话传到楚氏耳里的时候,多少变了味。她一想起,自己的女儿将来要嫁个傻子,就内心郁结,烦躁难安。
这就将情绪带回了娘家。
八月初七,是楚氏祖母,也就是楚祭酒亲娘的七十大寿。
裴天舒一家老早就回了楚家。
经过这三年的讨好,又加上裴天舒至今并无纳妾,刘氏总算琢磨出他的好处来了。武将虽说粗野,但至少不像那些个文人骚客,还有世家子弟,总爱干些红袖添香的堵心事。对裴天舒这个女婿的怨言日渐稀疏,撇去裴老太太不提,就是在外碰见方氏,也多是和颜悦色。
今日,刘氏特地命了长子楚千倾好生招待妹夫。另一边,楚氏自领着自家闺女往后院去了,熟门熟路的,连她大嫂引路都省去了。一跨进后堂,就同刘氏撒娇。
刘氏笑骂:“你看你哪有做人娘亲的样子。”
楚氏嗔道:“我就是做人祖母了,难道就不是娘的女儿了!”
一旁的裴金玉汗了又汗,恭敬地去给众人行礼,可哪个敢真的承了她的礼 。
刘氏发话:“旁人就算了,去给你太婆行个礼就好。”
楚老太太熬到了如今四世同堂的昌盛家境,被人尊称一声老太太,自是比刚过半百的裴老太太更受得。如今她耳聪目灵,却是腿脚不好,倒是很少下榻走动。
裴金玉乐意为之,领着裴筝去厢房给楚老太太问安不提。
楚氏一心想和刘氏说说她女儿和代王的事情,便借故留在堂内同刘氏叙话,大嫂蒋氏仍在待客,二嫂牛氏和弟妹王氏,另有一竿子堂姐堂妹作陪。
楚氏没有亲姊妹,同堂姐妹们的敢情皆很要好。她瞧了一圈,嫁于城西何家的大姐到了,就连嫁给宜阳谢家的二姐也到了,竟是未见三姐楚心兰,心下已是奇怪。不多时,大嫂蒋氏回转,禀她母亲,说是客已到齐,楚氏便惊讶问道:“客已到齐?三姐还未来哩。”
蒋氏一听,便知她并不知内情,唏嘘一叹道了句:“四妹妹不知,三妹妹昨日已命人送来了寿礼,当时便已说明今日不能亲到。”
楚氏就更觉奇怪了,她们家的姐妹就属三姐楚心兰嫁的最好,嫁给了靖国公的嫡幼孙,上有姑嫂管家,又有公婆爱怜,且同在洛阳城内,怎么可能连祖母过寿都不能归家?
“三姐,她……”楚氏犹豫该怎么开口。
刘氏道:“莫瞎猜,你三姐她是有苦难言。”
楚氏不解。
刘氏便又道:“也就是你这个好运的,虽说婆婆不堪,却至少夫婿是个明白人。恰恰同你三姐相反,她们家啊公婆是个明白人,夫婿却是个糊涂蛋。前些日子,你那糊涂的三姐夫纳了个贵妾回家,你三姐心情烦郁,竟将已坐稳的男胎滑掉了,如今还在休养,不可下榻。”
楚氏愕然不语。
一旁侧座的大姐楚心恬恨铁不成钢地道:“三妹也是想不开,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不喜沾花惹草的男人啊,都是话本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啊,都是戏子唱的。叫我说女人啊,还是生了儿子最安稳。如今,她却为了个微不足道的玩物,没了儿子还伤了身子。”
二姐楚心华点头,表示赞同。
楚氏忧虑了,她夫君虽说没有纳妾,可她大姐说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现在不纳,不代表以后也不纳,况且她也没儿子呢。
她危机感重重。
她大姐又说了:“三妹也是,如今已经没了儿子又伤了身子,何苦再和妹婿置气!倒不如趁着他心虚,更加表现自己的大度,先将他的心收拢回来。如此,孰好孰坏,妹婿还能心里没数不成!”
楚氏觉得自己很受教,一打岔,忘记了初衷,只喃喃道了句:“天下的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屋里头有人嗤笑,有人冷笑。
楚氏的心里也拔凉拔凉的,心说,你们既都瞧清楚了男人的真面目,又何苦为了挽留他,去作践自己!
转而又一想,女人离了男人又该怎样过活!如此,前头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心下更觉荒凉。
门口的裴金玉一听如此论调,只想冷笑,屋里头却已经是议论声一片。说的不过是谁谁家的女人为了留住男人,给房里的丫头开了脸。或者,谁谁家的男人,原本不贪女色,却栽在了瘦马的手里。
她缓住了正想迈进去的脚,转头对裴筝道:“咱们去前院。”
“是。”裴筝从来不会违抗她的命令。
当然,裴金玉也从来不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前院里,男人的天下,又是另一番情景。
男人聚在一起的话题,要么是吟诗作对,要么就是风花雪月。
如今这个场合讨论风花雪月,自然是很不合适的。于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谁新近又做了首诗,谁新近又对了副旷世绝对。
这些都不是裴天舒擅长的,他倒是愿意同人分析分析时政,讨论讨论皇帝的政绩,可就是他敢说,也不一定有人敢听。
这是个言论超级不自由的时代,就是允许个人藏书,也是最近几年才发生的事情。他是个聪明的,肯定不会以己之短去谋彼之长,索性很干脆地做了一道颜质还算不错的背景墙。
别人笑的时候,他也笑,仿佛很有兴趣很懂得的样子。
他正无聊的紧,正好他女儿来了。
裴天舒同众人道了声罪,将女儿拉到一旁:“你怎么到前院来了?”
裴金玉撇了撇嘴:“后院那些女人太没意思。”
裴天舒一听这话,乐了,戳了戳他女儿的小嫩脸:“怎么个没意思法?”
裴金玉道:“一天到晚的在嘴边挂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却又偏偏绞尽脑汁去想怎样才能留的住男人的心、男人的腿,你说她们是不是太没意思?”
裴天舒知道他女儿是个聪慧的,却不曾想到她还是个早慧的。
他想了想,怎么也消化不了这个事实,恶狠狠地骂道:“哪个婆娘那么嘴碎!”
就是你媳妇的那一堆亲亲姐妹们。
MD,说话也不知道避开他们家裴儿童,这不是毁人三观嘛。还他天真无邪的女儿啊。
☆、第28章 好男人是我
我女儿一定是来报复社会的。
喝酒的时候,裴天舒这样想。临回来的马车上,他也是这样想。
浑浑噩噩,一直等回到家,楚氏忽地泫然欲泣,他才多少回了点神。
裴天舒只当楚氏受了天大的委屈,收起混沌,好生一番安慰。
谁知,楚氏却道:“夫君,你若是在外面看上了什么女子,尽可将她纳回家。”
裴天舒:(#‵′)靠,这是什么情况?
若说先前听完他女儿的一席高论,如遭雷击。MD,如今就好比被雷劈了第二次。连环被劈,他得造了多大的孽啊!
他丈母娘家是不是有什么妖孽,怎么才去了半天,老婆和女儿一齐歪了呢。
裴天舒警醒,终于找到症结。我擦,以后还能不能去丈母娘家好好的玩耍了!
裴天舒再三申明了他这辈子都不会纳妾的决心,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最后又慷慨献身,安抚好了他老婆的身,又安抚好了她的心,终于有空去寻他女儿了。
此时,天已放黑,周遭暗沉的夜,倒是很像裴天舒此刻的心境,伸手不见五指,瞧不清前方的路。
他费了四年的功夫,讲了数百个故事,不停地告诉他女儿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就是想塑造她坚强乐观的性格,可如今他才四岁的女儿居然说出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么恐怖的话,他醉了。
接下来该怎么教育女儿,裴天舒突然就没了主意。
一直以来,裴天舒采取的都是放养制度,从不强迫他女儿学习。就连启蒙教育,他也是随她喜好,他女儿喜欢学琴,哪怕如今的年纪并不适合,他也随她,还特地嘱咐了楚氏,无需强求,可她女儿还真就是有那个天份。至于认字习字,也是随她心意,每日并不多教,却总是一教就会。
这委实让他欣慰,还心想自己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生出这么个聪慧的女儿来。
如今看来,怪只怪他造孽太多。
裴天舒一路走,一路想,他要好好地和他女儿谈谈心。
怎么个谈法?
嗯……要讲究技巧。
裴金玉被裴天舒找到的时候,正在用晚饭。介于一直被放养着的状态,没等到她爹她娘的丫头来请她过去用饭,裴金玉就近让丫头们摆了饭。
裴金玉一瞧她爹来了,就问:“你吃饭了没?”
裴天舒想了想,光顾着把歪了的老婆整正,哪里还记得填肚子这回事,遂道:“没吃。”
谁知道,裴金玉就是那么客气一问,“我这儿没有多余的饭啊。”该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吧您!
裴天舒又醉了,除了我擦,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心想:我是你爹啊,你就不能把自己的饭匀点儿给我吗?
到底觉得有点儿不妥,裴金玉又试探地一问:“要不,我再让小厨房送点儿过来?”
“不用。”被一大一小两个磨人的妖精气饱了。
裴天舒很是心塞地坐在一旁,等他女儿用完饭,又净过口,清清嗓子,这就准备进入正题了。
他道:“金玉啊,你说爹爹是不是一个好爹爹?”
裴金玉想说,今儿也没打雷啊,怎么她爹有一种被雷劈傻了的感觉。她害怕刺激到他,只能点点头。
裴天舒又道:“那你说爹爹是不是一个好丈夫?”
好丈夫是什么?能吃吗?再说了,他是她娘的丈夫,就好比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个人知道,所以这问题只有她娘才有发言权的好嘛!
裴金玉一脸的错愕,摇头。
裴天舒惊道:“难道我对你娘不够好?”
裴金玉:……忍了又忍,还是道:“爹,你病了吗?”肯定是病了,要不然怎么会智商陡然下降到平均水平线以下了呢。
裴天舒觉得铺垫已经足够,终于很不要脸地道:“我觉得我对你娘很好,我就是一个好男人,你怎么能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呢!”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哩。裴金玉只觉好笑,眨眨眼睛,问她爹:“前几日,有人请爹去重渡楼喝酒。”
是啊,这事儿裴家人都知道。
裴天舒不语,等着他女儿的下文。
他女儿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又道:“爹,重渡楼是不是新招了跑堂?还是个女的。”
裴天舒摇头,表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