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也失笑着叹气,“就是因为在公主府碰了壁,想来他们便知晓云夫人是不会支持他们,才开始抱惠姨娘的大腿。”
“也许是惠姨娘抱刘府呢?”初萤道。
涟漪想了一想,道,“也有这个可能,云元帅虽为武将却极为信奉鬼神,惠姨娘钻了这个空子,别说翻身,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准,若是再吹一些枕边风,想来元帅会同意刘穆灵加入云府为妾的。”
鸾国人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初萤很是着急,倒不是怕云飞峋答应,而是担心刚刚平息下来的事态又要紧张,会不会被外人钻了空子抓了涟漪的把柄?
苏涟漪看到初萤那烦躁的样子,笑着伸手抓住她的柔荑,“别担心,一个小妾怕什么?”
初萤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涟漪,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办?”
涟漪见她那惊慌失措的小样,更是好笑,“那也得先能嫁进来再说啊,”说着,又端起了一旁烧凉了的滋阴甜汤,慢悠悠舀了一勺到口中,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一丝阴霾,“看来刘尚书太闲了,我要为其找些事儿干方好。”
初萤闻此,噗嗤一笑,“你要使坏。”
涟漪放下甜汤,娇嗔地瞪了初萤一眼,“怎么叫使唤呢,最后受益者是你皇兄才是。”
初萤不解,“我皇兄?这又干我皇兄什么事?”
涟漪伸出白玉纤指向初萤勾了一勾,后者如同一只毛茸茸小狗一般屁颠颠跑来。涟漪伏在她耳旁,说了一些什么,只见初萤一双水眸逐渐大睁,“好啊!涟漪加油,定要让这刘志远鸡犬不宁。”
……
夜晚,云府。
云府书房掌着灯,从窗纸上可看一道倩影伏案写作,却不知写着什么。
云府不小,伺候的下人也不少,但到了一个规定的时辰,所有下人们便远离主院,那豪华偌大的院子便只有两道身影。
这是苏涟漪和云飞峋的私密空间,不允许外人打扰。
有人入了院子,那人一身青紫官袍,身材高大挺拔,但魁梧的身躯却是无声无息,可见其功夫之高。
他周身带了一股清爽的气息,有皂角的味道,是因刚刚沐浴换了新衣,为何一日归来非但没有风尘仆仆反倒是沐浴更衣后方才回来。其原因,只有他自己知晓。
院子四周挂着照明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
修长的男子站在庭院中央,一双眼注视着挂着纤细身影的窗子,眼中阴冷狠戾渐渐淡了去,换成了暖色。幽幽的灯烛光映射在他白净的面庞上,竟有一丝恬淡。
他伸出了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掌,低头看了看。
那双手极为干净,虽不若书生双手那般细嫩,但却让人赏心悦目。指甲修整得极为整洁,甚至指甲缝都是极为清洁,可见主人平日里也是个极好干净之人。
但那男人如剑般得双眉却忍不住皱起,好像从双手上看到了十分厌恶的污物一般,眼神中满是厌恶。
他捏紧了拳,抬头望了一眼映射在窗纸上的美丽身影,愣了下,而后缓缓笑了。
那笑容就如同夜色中昙花绽放一般,绝美、璀璨,引人侧目,但他知晓,这笑容只为一人绽放。
手上满是鲜血又如何?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服了自己,云飞峋便转身入了屋子,将官袍换下,穿了身舒适的衣袍,入了书房。
苏涟漪还在写写画画,柳眉皱着,有时奋笔疾书,有时又叼了叼笔杆,之后将之前写下的字划掉重写。这一幕,云飞峋并不陌生,她在制定计划时,时常如此。
云飞峋是习武的,熟知呼吸吐纳与步法,若是想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不被人察觉,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此时,怕自己如鬼魂般潜入惊吓到佳人,故意加重了脚步。
涟漪因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即便是来者的脚步重了又重,还是未察觉。
飞峋轻笑了下,而后握空拳放在自己唇边,轻咳两下。
涟漪惊醒,抬头,看见一身淡色衣袍的云飞峋正带着淡淡笑意看着自己,赶忙放下笔,绕了桌案迎了上去。“飞峋,你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临近傍晚时,猛虎营有人来通报,说骠骑将军因事晚归。
“恩,用过了。”飞峋笑着点头,走到桌前,好奇将那涂涂抹抹的纸拿起来看了又看,“这是什么?是去东邬城的计划书?”
涟漪摇头,“不,去东邬城的计划要搁置一段时间了,家务事重要。”自家后院被虎视眈眈,她如何能安心上阵拼搏?什么商部什么银行什么存款什么贷款,一切都是浮云,先捍卫自己家才重要。
“家务事?”飞峋不解,更是好奇地翻看那纸张,但却怎么也看不懂。苏涟漪未完成的计划书可以说是天书,上面勾勾抹抹涂涂画画,有一些被称作“阿拉伯数字”,有一些又被称作“英文”,总的来说,一般人是认不出写了什么的。
涟漪才不要说自己怕云飞峋纳妾,她可是好面子的人,只是一撇嘴,“我说的家是大家而非我们的小家,鸾国要发展,定要从人口上做文章,而我也有了一个主意,让鸾国的人口激增,现在正策划此事,等计划成型后就去宫中面圣,推广此事。”
云飞峋笑笑,“恩,涟漪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其实心中还是有一些惊讶,虽涟漪不是市井小人,但也不是忧国忧民之人,此举定然不会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涟漪一把抢下那纸,从云飞峋那略带敷衍的笑容中,她便知晓其是不信她的,有些羞愧,“暂时还是秘密,等成型之后就告诉你。”
“好。”飞峋点头,很信任、不怀疑。
“这一日,忙什么了?”涟漪将那纸扔回桌上,拽着飞峋便向书房外走,好似很随意的闲聊。
飞峋自是能看出她的不自然,毕竟两人成婚一段时间,彼此了解,却也不点破,便把白日里在猛虎营所做之事说了一说,却没提傍晚时分在影魂总部之事。
“来一些宵夜如何?”涟漪道。
“好。”飞峋答。
涟漪燃起一丝捉弄的情绪,“红豆甜汤?”云飞峋讨厌甜食。
飞峋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淡淡笑了,“好。”
“真的?”涟漪惊讶。
“恩。”只要她想吃的,他都陪着。
最后,没有红豆甜汤,弄了一些清淡的素闷藕片,配以清茶,两人在院中闲聊赏月,无聊却又兴致盎然。
……
元帅府。
云忠孝宠爱惠姨娘并非一日半日,虽之前的事闹得很不愉快,但云忠孝心底还是想念惠姨娘。
云忠孝武官出身,性格耿直,脑子中弯弯路子比一般文臣少了一些,也算是爱憎分明,又因信奉鬼神,对那道名远扬的苍鸿子尊崇有加,于是便对其言论深信不疑。
惠姨娘自然,重得宠爱。
夜晚,惠姨娘打扮得十分低调,一身素衣,乌黑发丝轻挽,极度柔媚。在阳刚的元帅身畔,就如同巍峨青山脚下的一流溪水,就如同绕过峰顶磐石的一缕青烟,以柔衬刚。
而云忠孝只觉惠姨娘楚楚可怜,想到平日里两人的恩爱和那老来子,更是对其怜惜。
一番云雨过后,云忠孝搂着惠姨娘深情道,“这一段日子,委屈你了。”
惠姨娘想到前一段日子受到的冷落和嘲讽,口中银牙暗咬,却丝毫不恨面前这个冷落她的男人,反而将一切仇恨都推到了苏涟漪的身上。她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恨意,柔媚的调子却慢悠悠地道,“没什么,养病自然需清净。”很是委屈。
果然,云忠孝坚实得臂膀又紧紧搂了又搂,“惠娘想要什么尽管说,为夫补偿你。”
惠姨娘抬起眼,那双眼如同剪剪秋水,闪烁地望着云忠孝,“臣妾什么都不求,只要能在元帅身边便好。”对云忠孝,定要以柔克刚,这是惠姨娘的经验。
云忠孝长叹一声,“惠娘真是贴心。”更是怜惜。
惠姨娘被云忠孝搂着,尽量用意志控制自己的牙齿,生怕咬牙出声。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生怕打草惊蛇,但今日不说不代表以后不说——苏涟漪,我们走着瞧。
……
第二日,非朝日。
涟漪用过了早膳并未去商部,反倒是乘马车去往皇宫。
夏胤修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御书房很静,落针可闻,只有纸张翻阅的声音。
安公公从外悄声入内,到夏胤修身旁,轻轻道,“皇上,涟漪郡主求见。”
夏胤修微愣,怎么也没想到是苏涟漪来。自从之前发生了那件事,苏涟漪便处处躲着他,尽量避免单独相处,而此番她来有何事?
“宣。”众人未见,夏胤修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扔下了奏折,心情大好,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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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苏涟漪的幺蛾子(上)
鸾国皇宫,御书房,一身明黄龙袍的九五之尊端坐在御书案后的龙椅之上,桌案一旁是整齐垒起的奏折,蘸饱红墨的狼毫搁置一旁,人则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门口款款而入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高挑窈窕,一身朱红官袍在其身上更显英气。
她束着男子的发冠,面容白净如玉,唇角习惯性勾着,虽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而只是客套的笑意,但却足以温暖人心。
到了御书案前,苏涟漪叩首见礼。
“平身。”今日天气清朗,夏胤修本心情就算平和,但不知何因,此时却心情大好,好似雾霾散去,好似万里无云。“苏爱卿前来,所为何事?”人家还没站稳,他便急匆匆地问,哪还有平日里稳重的形象?倒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毛躁。
涟漪收敛了本就若有若无的笑容,换成认真,仿佛要说什么军国大事一般。“回皇上,如今乱世平定、国泰民安,皆因皇上领导之英明,实乃黎明百姓之福。”
夏胤修的唇角再次上调一个弧度,不是因听到这些马屁而开心,而是觉得面前的苏涟漪很有趣,何时她如此奉承过人。一双精致美眸忍不住向一旁窗外看了一看,只见那翠绿成荫、红砖金瓦,却不见从西面而升的太阳。
“说正事吧。”含着淡淡笑意的磁性男声道,将视线收回,又重新放在了面前女子的身上,心中很想说——若是真有拍马的孝心,为何不向前几步,靠他进一些?
没错,苏涟漪此时所站的位置离夏胤修可以说是尽可能的远,别人臣子都恨不得贴皇上身边,但苏涟漪却是敬而远之,生怕再被莫名其妙的骚扰,毕竟这年轻皇帝喜欢尝鲜,不是第一次发生之事了。
苏涟漪自然不是来拍马屁的,客套了一句,便继续道,“皇上圣明,臣女只是突发奇想出一个主意,特来献计。”
“献计?”夏胤修一下子来了兴趣,这苏涟漪的每一次奇思妙想都极为高超,直到今日,他还是对“黄励靖”的身份抱有一丝怀疑,何况是商部。而苏涟漪又有什么主意,难道是关于去东邬城之事?
苏涟漪继续道,“国以民为本,这个道理皇上自然知晓,臣女见识短浅、愚昧无知,从前是不懂这些道理的,而是这几日偶然得到一书,名为《民论》,读完后,感想颇深。”
夏胤修微微挑眉,苏涟漪是来故作谦虚的?“《民论》是前朝学者王学泰之著作,所论之题,便是国以民为本。”而后微微一笑,“难道苏爱卿欲献之计便是与此相关?”
涟漪老实点头,满脸的诚恳,“是,说是献计,其实用献丑一词更为贴切。不是什么妙计,只是读完《民论》后的一点感悟罢了。”
“你来说说。”夏胤修道。
一旁的安禄看了皇上一眼,而后恭敬垂下了眼。皇上对苏涟漪到底还是特殊的,试问,朝中大臣无数,若谁随便抓了本书看,看完后由感悟就跑来和皇上说,那还不乱了套了?
但皇上愿意,他这个做奴才的又能说什么?只希望,苏涟漪能知趣一些。
“回皇上,民论从横向与纵向来分析了国之昌盛的根本,横向列举了天下诸国,纵向纵览了王朝更替,所写事实抛开那些华丽辞藻,用最浅显的话语来总结便只有一句话。”涟漪说完,顿了下。
夏胤修笑了,这妮子还会吊人胃口了,“哪句话?”
安禄也好奇地抬头。
涟漪继续道,“人口,人口才是国家昌盛蓬勃发展的根源。首先要保证人口的数量,只有人多了,才有更多人去耕种、才有更多人服劳役修建民用、军用的一系列基础设施,只有人多了国家军队才能充实,才有更多人去行军打仗,而有了如此多的人口,有了足够强大的后备力量和军队,又何愁没有领土?何愁没有威望?”
“继续。”夏胤修道,苏涟漪的话并未让他怎么惊讶,这些道理别说朝中臣子,就连市井百姓也是知晓,若面前说话的不是苏涟漪而换个人,他将之赶出去都算是心情好大发慈悲,若心情不好,搞不好就拖出去砍了,浪费他时间。
安禄本有一些期待苏涟漪能说出个什么,但随后便失望,也自嘲,就算是什么奇女子,最多也是在商业上有一些建树,这些国之大事若是一名女子随意读读《民论》便能解决,那过去成百上千年的智者都可以重新死一次了。
“皇上,若我们鸾国有一系列的移民政策,我相信,会有不少人愿迁到鸾国的。”涟漪微笑,这个是她要提出的。